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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橙躺下,扯住一边被子,缩到床边缘,闭着眼,耳边是键盘声,输入不是很频繁,偶尔敲几个键,倒是有点像白噪音,引人昏昏欲睡。她一个月前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和只有几次交集的男人同床共枕。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宋霁礼在响铃前接通。
“是我,说。”
他将声音压到最低,掀开被子走到阳台外。
陈橙睡的位置离阳台近,裹了裹被子,露出半颗脑袋。
“周教授,这么晚来电,有事吗?”
电话内容引起她的注意,又往外挪一点。
“已经休息了,有事明天亲自给她打电话说。”
“这是你们和她的事,我不干涉,也做不了她的主,不必对着我说好话。”
陈橙眼睛蒙在被子里,看不到此刻宋霁礼的表情,只能从语气判断他的情绪。
宋霁礼的回答很不客气,甚至有些轻蔑。
听得出,是在给她撑腰。
事发至今,她没有接到任何一个电话和一条短信,也不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听完宋霁礼的话,后知后觉她心空缺的那块是什么。
因为不会说话,不能参与讨论,更发表不了想法,大家习惯性忽略她的意见,全都直接安排,她只需要接受结果。
起先有点失落,渐渐的,对此麻木了。
安排什么她去做就好了,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陈橙往被子里拱了拱。
忽然的,被子扯开,宋霁礼坐在床边,垂眸看她,神色淡然,手里还持着电话。
“睡好,被子里闷。”宋霁礼将被角掖好。
电话另一端噤了声。
陈橙指了指电话,提醒他专心。
“周教授如果没事我先挂了,夜深了,我们夫妻也是要休息的。”宋霁礼说完挂断。
陈橙憋红了脸,他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地做到神色自若说出他们要睡觉的话!
“我说的不是实话?”他笑着逗她,“哪句、哪个词错了?”
陈橙蜷起被子,用行动拒绝回答。
新的电话打进来,宋霁礼看了眼,说:“和国外客户有视频会议,你先睡。”
门再次合起,陈橙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愣神地望天花板。
他其实没必要和她汇报行程,她也没资格去干涉。
往前十五年,她在沈家要做的是言听计从,往后去到宋家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折腾一整天,陈橙困了,房间只剩下她一人,不再绷紧神经,躺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
早上九点,陈橙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记忆和昨晚对接上,先去看身边的位置。
很明显睡过的痕迹,但上面没有任何温度,宋霁礼应该是回房休息了,但又在她醒之前离开了。
陈傲霜的电话打进来,陈橙惶恐接通,在镜头面前垂下头。
对面陈傲霜脸色很差,不停地干咳,问她:“昨天没给宋二添麻烦吧?”
陈橙抿唇不说话。
“妞妞,就算你们结婚了,你也不能给他添麻烦。”陈傲霜说,“以后到了江都宋家也是,乖乖做到你该做的,不能总麻烦别人。”
陈橙点头。
陈傲霜苦口婆心说:“妈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也不想被人厌烦吧。”
陈橙: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知道就好,藏都条件差,你身体受不住,明天回京北。”陈傲霜说一不二,“我让顾管家帮你订机票。”
陈傲霜的脸色非常差,陈橙不敢说不,她也顺从惯了,虽然没能多看藏都的美景,有些小失落,但能出门一趟,已经足够了。
而且陈傲霜看起来状态非常差,她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
陈橙洗漱好,推开卧室的门,对着的餐桌上是丰盛的早餐。
宋霁礼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讯息,瞥见她出来,说道:“刚热好,吃完送你去讲座。”
陈橙在备忘录上打字:「我不参加座谈会。」
明天就回去了,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教室里。
“下午没有安排?”宋霁礼停下手机的工作,转动白色的电容笔。
他今天的穿着和他气质最贴,黑色冲锋衣搭配休闲工装裤,裤腿微微收紧,交叠的腿笔直修长,气质冷倦。
和昨天的轻熟风不一样,这一身更像来徒步旅行。
陈橙摇头。
不仅没有,经过昨天那一出,她在藏都的行程完全结束了。
“带你去个地方,怎样?”宋霁礼问。
陈橙惊讶:「带我出门?」
宋霁礼不理解她为什么露出这副震惊的表情,出门玩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可别告诉我,你以前在沈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江都。”
这是二十一世纪,怎么她像活在封建社会一样。
陈橙打字的速度慢许多:「没有,我在北欧留过两年学。我在华国去过的地方不多,除了京北,就是江都。」
轮到宋霁礼感到讶异,沈家该不会真把她圈养在深闺吧……
“没和朋友出门旅行?”
陈橙回他:「我没有朋友。」
我不会说话,没人愿意和我玩。
几乎不带犹豫的回答,令宋霁礼陷入短暂沉思。
他们宋家从他这一代到下一代全是男丁,没有深入接触过其他女生,唯一交流较多的就是大哥的老婆。
她每年都会和朋友们出门旅游,特别的日子不仅大办,还会找摄影师跟拍,记录美好。
无忧无虑,可能人生最大的烦恼是嫁给他哥。
他以为在富贵人家长大的女孩子,不能说百分百,起码也会有三两个同龄人偶尔出门聚餐,物质方面更不会缺。
陈橙坐到餐桌前,安静地喝粥,不发出任何声音,教养极好。
宋霁礼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有些心疼。
结合她的情况来看,立马能想到没有朋友的原因。
被陈傲霜看管得严格,从不单独出门。
因为不会说话,怕给其他人造成困扰,从不主动去社交。
她从未否认自己存在的不足,他问,她便回答。
她好像很强大,能抗住所有的流言蜚语。
又好像不是,明明昨晚她拽着他衣角,眼泪跟断了线一样,委屈极了。
很难读懂她的内心。
陈橙用完早餐,将碗放好,擦干净嘴,起身去忙自己的事。
宋霁礼一心两用,悄悄观察她。
她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有边界感,不打扰处在同一个空间的其他人,软绵绵的,遇到有趣的事会莞尔浅笑,漩起的梨涡甜甜的。
如果能尝一口,味道应该像小时候吃的大白兔奶糖。
她也不多问去哪,坐在纱窗,偶尔在随身携带的空白画本上写写画画。
宋霁礼端了两杯热茶放在小方桌上,问她:“你是油画专业?”
陈橙:「不算很专业,我不是美术生,高考结束后出国留学期间选修了油画,我的专业是管理学。」
若是她不说,还真的看不出她是门外汉。
宋霁礼又问:“你回国后在京北开了画廊?”
陈橙嫌写字累手,找来手机。
宋霁礼也不催她,等她慢悠悠地输入。
她点开和他交流专用的备忘录,打字说:「母亲担心我出门工作会碰壁,开了一家画廊让我打理,不过也只是我自己去画,没有开过展。」
“你来京北了,画廊怎么办?”
陈橙:「我已经卖给真正能经营这家店的老板。母亲比较担心我,我也不敢做太冒险的事,卖了挺好的。」
明显输入到后面一句话时,她脸色微妙,不像真心话。
宋霁礼神色凝重了些,问她:“到了江都,想做什么?”
陈橙傻住,眨了几次眼睛,才问他:「我还需要做事吗?」
“没有,在家也行。”宋霁礼总感觉哪怪怪的,好像她已经默认结婚后在家‘相夫教子’。
可,她不像只想在家做宋太太。
她反问得太坦然,反而让他有一种他催她出门工作的错觉。
下午一点,陈橙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等宋霁礼。
不玩手机,就乖乖地坐着,有些呆傻。
宋霁礼站在背后看了好一会儿才叫她出门。
陈橙坐上车,也不问去哪,时不时看窗外的风景。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攀岩俱乐部,宋霁礼带着她进屋。
陈橙健身房都没去过,更别说运动俱乐部。
里面的人个个健康壮硕,她站在其中,心底发虚。
“二叔,来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走出来。
两人击掌,握了握手,肩膀相贴,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背。
传统的铁哥们的打招呼方式。
“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比一局速攀。”岑诏和宋霁礼说着话,眼神追着陈橙看,使眼神暗示宋霁礼介绍一下。
“二叔,不介绍一下?”
宋霁礼搂过陈橙,先是和她介绍岑诏:“岑诏,以前的战友,他爷爷还是爸的拜把子兄弟,你叫他山口也行。”
岑诏替自己说话:“小婶婶叫我阿诏就行,就别扯代号了,当年是为了装酷才起的,没少被笑。”
陈橙腼腆一笑,因为无法开口介绍自己,低下了头。
“陈橙,我太太。”宋霁礼把她往他的方向带。
岑诏性子大大咧咧的,没有追问太多,一口一个二婶,倒是给陈橙弄得不好意思了。
她对自己在沈家辈分大这件事没有太大感觉,只有家里人的侄子侄女叫她小姑姑,在宋霁礼这,彻底感受到和同龄差辈儿是什么感觉。
通过他们的交谈,陈橙了解到他家的企业是军工类,他正业是搞科研的。
这家俱乐部是他名下的产业,也算是副业。
不仅这些,这座山也是他的,开设不少娱乐项目,倒不是为了挣钱,纯属是他自己喜欢,盈利是其次,只想闲时来这边跑会儿车、攀会儿岩,或者打一打高尔夫。
还知道了宋霁礼是真的来谈生意的,还是岑诏搭的桥,短短几天谈下了一单价值千万的生意。
陈橙坐在宋霁礼身边,捧着一杯果汁,听他们谈共同认识的一些老战友。
才聊没几句,岑诏坐不下,非拉着宋霁礼比一局。
“你怎么不尽快把你家后面的坪地修好,我俩上天比。”宋霁礼指了指上空。
岑诏认输:“二叔你别开玩笑了,连续三年拿金头盔,谁敢和你比?”
聊着,两人上好绳索,涂抹防滑用的碳酸镁粉,拉紧攀岩石,进入准备状态。
教练的一声开始,两人跟火箭一样秒速往上窜,一眨眼的功夫,拍停计时器,坐着绳索慢慢往下。
无人在意成绩,开心地聊着天。
屏幕显示成绩,一个九秒,一个八秒三。
陈橙惊讶于他俩的爆发力,几乎就在一瞬间的事,甚至没看清他们是怎么破解攀岩路径。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但因为需要强大的爆发力,宋霁礼大汗淋漓,额前的碎发湿后打成绺,脖子上布满汗水,青筋暴起,性张力满满。
岑诏招呼他们去后院用午餐,为了接待他们,还特地请来当地的名厨。
走在万亩草坪上,地面不是很平坦,陈橙的鞋子有跟,宋霁礼扶住她。
岑诏还在旁边,她不好推开,抓住他的袖口,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臂弯里,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挽着手走。
岑诏心里酸溜溜的,没想到当年干什么都不怕死冲在首位的宋霁礼会小心翼翼地护着妻子走在压根没有任何危险的草坪上。
“二叔,我还以为你心无牵挂,当年才敢猛冲,赚回一等功。”岑诏走到另一边空位,揶揄地顶了顶宋霁礼的胳膊。
“好好说话,来之前怎么交代你来着?”宋霁礼压低声音警告。
岑诏闭紧嘴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今天本来是要签合同,接着和客户一起看看风景,吃顿饭联络感情,毕竟是千万的生意,礼节总要做到位。
宋霁礼说什么都要延后一天,但却让他安排的行程照旧,带的人变成了陈橙。
岑诏不理解,夫妻腻歪也分事情轻重啊。
宋霁礼只担心昨天走丢会给陈橙留下心理阴影。
面上是他俩好友相聚,其实今天所有的行程全是让小太太看看风景,放松心情。
来之前还特地警告他少拉着陈橙问东问西,更不准话痨。
条条框框一大堆,比在部队的规矩还多。
可真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着。
岑诏得意地指着不远处说:“飞机降落的坪地就建在那,等下次你再来,我俩一起飞一圈。”
“小婶婶没坐过二叔开的飞机吧,我劝你以后有机会也别坐,我上滚轮都没吐过,就坐一次他开的战机,颠了几下,到地后我给吐到差点虚脱。”
“去试飞队前,我都做梦拿到一等功了,后面遇到二叔,我甘拜下风,给他做僚机。”
岑诏说话风趣,陈橙被逗笑好几次。
“他胡扯,你听听就好。”宋霁礼头歪向陈橙,小声和她说话。
陈橙看着广阔的天地,心里的郁气逐渐消散,也没这么抗拒和人打交道,主动问宋霁礼:「你以前是空军吗?」
宋霁礼:“嗯,干试飞的。”
陈橙歪了歪头,表示不理解。
“现在部队里能飞的机子,都是我们试出来的,它的极限在哪,也是我们测试出来。”
陈橙听着就觉得比普通的飞行要难,毕竟每一次飞行都是极限挑战。
陈橙:「听着很有意思。」
宋霁礼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后脑勺。
以前陈橙还会躲,以为是偷袭,现在他大掌再贴来,她感觉更多的是安心。
今天岑诏有不少小动作,陈橙善于观察,全看在眼里,再迟钝也猜到宋霁礼的用意,对他好感度又多了一些。
走到别墅门口,陈橙将手机放到宋霁礼手机,点了点。
最后一行字写:「今天谢谢你。」
陈橙送出去后,羞赧地加快脚步走远。
还没迈出步子,手被一把握住,圈到他怀中。
宋霁礼凑到她耳边,得寸进尺说:“打字道谢多没诚意,换个方式?”
陈橙怎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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