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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2007年2月17日
今天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宁晋的父母一起提早来到上海,在外地过个不一样的新年。
一家三口,吃完小型的团圆饭,母亲就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春晚。春晚的节目,已是提不起父亲的兴趣,一直低头用手机收发着拜年短信。
宁晋收拾好厨房出来,就见母亲有一下没一下地尬笑,而父亲斜靠在沙发上,已是昏昏欲睡。
儿时一大家人欢聚一堂,大人包饺子,小孩放鞭炮的快乐场景,只能停留在记忆里。
“忙好了来看晚会。”母亲召唤道。
“嗯。”宁晋点点头,拿张了椅子,坐在母亲身边。
脸谱化的群舞合唱,套路化的相声小品,宁晋实在是忍无可忍,披了件衣服,一人走到阳台。
宁晋俯瞰着迷人的申城夜色,不由回顾这一年来的是是非非,林林总总……
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冰冷刺骨的大年初三之夜,看着申晴那委的泪水,就像自己的心在滴血……
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特别的情人节,当自己昂首走出面试会场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真正获得了解脱……
自己永远都记得,那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当徐华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时,自己已是热泪满眼……
自己永远都不会忘却,林深小苑开张的那一晚,自己与各方来客杯盏交错,欢歌笑语,不知今夕是何年……
自己更是记得,饭店正式交接的那一天,那场景,就像把自己的孩子亲手送人,永远无法相见……
似乎时间和金钱可以冲淡一切,最后一笔35万的转让费到手,自己分到了31.31万元,申晴分到了12.88万元。而饭店全部员工也分到一千至五千不等的年终奖。
仿佛是一夜暴富,但自己还算有些良知,于是向董事会提议,自己拿出6万元,分给幕后付出的二位董事,以及居功至伟的申晴同志。董事会一下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但可以考虑以年终奖的名义发给申晴2万元。最后,董事会三位成员,一起将两万元现金,好不容易塞进申晴的包里。
在发了一笔横财的基础上,加上这十个月来每月5千元的总经理薪水,算上本来的零花钱,现在自己卡上的余额已是接近40万。自己知道,这里面有10万是问父母借的。自己把钱打了回去,隔了一天,母亲又把钱打了回来,说这是婚房二次装修的钱。自己思前想后,最后给父母和自己报了一个欧洲七国的旅游团。
申晴父母那里自然不能缺失,自己考虑再三,给申晴爸爸家买了一台48英寸的“夏普”液晶电视,找人给申晴妈妈家那里修补了房顶,更换了墙纸。
对于申晴,除了给她添置了几套新衣之外,另外买了一部最新款带摄像功能的“诺基亚”手机,连同自己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的一对珍珠耳坠,一起交给了她。
当然,自己也不能忘了关心过、帮助过自己的人,曹校长、张老师、周小姐……自己面面俱到,都表达了一番心意……
“小晋,小晋……”母亲的叫声传了过来,“你看谁来了?”
宁晋心里正是奇怪,转头一看,就见手拎三个纸袋的申晴,出现在了家中。
“叔叔阿姨,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父亲赶紧让坐,母亲忙着端茶倒水。
“小晴,”宁晋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外面冷不冷啊?”
“不冷,不冷,我打车过来怎么会冷……哎呦!谢谢阿姨……”申晴接过水杯,先赶紧放下,接着将一个小纸袋双手拿到母亲面前。“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母亲刚一接过,申晴跟着又拿起一个大袋子,“叔叔,这是送你的……”
“这是什么啊……你真是太客气了……”
“阿姨,这是“雅诗兰黛”的护肤品,一点小玩意……叔叔,这是“金利来”的羊绒衫,现在这个季节穿正好……”
“这都不好意思啊!”母亲将东西拿在手上,显得左右为难。
“我来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宁晋说着拆开包装,打开盒盖。“哎呦!面霜、眼霜、乳液、精华……都是好东西,让你今年四十,明年三十。”
“乱说什么呢?”母亲笑骂一句后,“那就谢谢小申啦!”
父亲倒是不客套,自己拆开盒子,将一件暗红色的羊绒衫展示了出来。
“叔叔,大小合适吧?”
“嗯,挺合适。”
“要么试一下吧,如果不合适,我明天去换。”
“试一下,爸,”宁晋附和道:“顺便,我来看看申晴的眼光怎么样……”
“哎呀!大小正好……爸你穿的也显年轻……对啊……眼光不错……”宁晋和申晴一唱一和,让父亲欣然笑纳。
申晴一到,如同春风吹来,家里立刻就有了生气。一家人开始团坐在电视机前,仿佛这场春晚也变得生动有趣。
“本山大叔终于来啦!”宁晋大喊一声,四人都是振奋起来。
“今年不知道有什么新花样……多少人看春晚就是等他出现……就像申晴一样,总是给人不期而遇的惊喜……呵呵……哈哈……”
四十五
2007年2月24日
大年初七,法国巴黎。
来欧旅游来到了第六天,宁晋对申晴的思念与日俱增。
宁晋坐在观光船上,正欣赏着塞纳河两岸的迷人风光,但自己身在浪漫之都,身边却没有浪漫的人,满心都是遗憾。
宁晋不由抚摸着身前的单反相机,就像爱抚着怀中的申晴,这是她在大年三十送的礼物,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才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申晴做人做事,总是很有分寸,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处处透露出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自己很多方面相较于她,都是自愧不如……
“小晋,”母亲回到座位上,“怎么不拍啦?”
“站累了,歇息一下。”
“跟我们出来玩,肯定没有带老婆出来有劲。”
“这叫什么话?你是你,她是她,别老是联系在一起。”
“小晋,你不是想听听我们对申晴的看法吗?”
“是你的看法,还是你们的看法?”
“这有什么区别吗?我的看法,就是我和你爸的看法。”
“不管了,你说吧。”
“申晴这姑娘哪都好,聪明、漂亮、能干,就是有一个致命问题,家的情况太复杂。先说说他爸,文化程度不高,一个银行保安,管不住自己老婆也就算了,还管不住她女儿……”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等我把话说完,再说她妈,在台湾干什么?怎么留在的台湾?有没有再婚?我们一点都不知情。申晴的爸是管不了女儿,而她妈是根本不管,只图自己在台湾舒服……”
“你说够了没有。”
“你不要忠言逆耳,不识好歹,什么态度?你耐心一点听我讲……按道理她爸妈离婚了,哪有还在一起吃饭的道理?这说明他们家里,有很大的问题。我不是说申晴不好,但身在这样的家庭,怎么不让人担心?所以我奉劝你……你到哪去……唉……回来……”
宁晋已是一个字也听不下去,没想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母亲,说话会如此直接,如此刻薄,现在自己只想快点结束这趟行程,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宁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8点。
初七之夜,中国上海。
申晴站在浦江游轮的夹板上,望着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塔,情不自禁地又一次摸了摸耳根,那里有一副光彩夺目的珍珠耳坠。
自己第一次隐约发现它的存在,就是在那东方明珠塔上。记得那个七夕之夜,两人说着说着就要不欢而散,自己猛然见到宁晋手里正紧紧攥着一个小盒子,立即,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自己渐渐放慢了脚步,刻意让宁晋追上来,自己真不知道,要是宁晋在此时跪地求婚,自己将如何面对?幸好他没有这么做,让自己不会因为一时激动而冲昏了头脑……
“小晴啊!”爸爸走了过来,“今朝带吾帮那爷爷来坐游轮,真个是像看西洋镜一样?”
“是哇?那下趟就带那去东方明珠。”
“小晴,侬现在赚了点钞票,也勿好乱花。”
“吾有数额,侬放心,爸爸。”
“那个宁晋也是,叫伊下趟勿要买介巨个么子。”
“晓得了,爸爸,那么侬觉得宁晋这人,到底哪能啊?”
“伊啊!赛蛮好,聪明、帅气、有文化,懂事体,就是……”
“就是麻将搓个勿来噻,呵呵……”
“勿要开这玩笑,伊呢!就是有点朝三暮四个,也勿寻个正式个工作。”
“这倒勿算啥,寻工作对伊来讲,是分分钟个事体,这方面吾倒是勿担心。”
“那么爸爸问侬,侬想帮伊结婚哇?”
“暂时还勿想。”
“做啥啦?那两介头住在一道,都交怪辰光了,伊对侬勿好啊?”
“勿是伊对吾好勿好个问题,是勿年纪太小,勿想介早把一生托付拨啥人。”
“那么侬想啥辰光结婚啊?”
“讲勿准,也许明年,也许后年,反正今年吾是勿会考虑这种事体。”
“今年侬有啥个打算啦?”
“今年个打算吾刚刚想好,正想帮侬讲,吾想先寻个朝九晚五、轻松点个工作,再报个夜校,学个实用点额财会、日语啥个,顺便再把驾驶证考出来,等吾拿到证书,下半年再寻寻看,有啥真正适合个工作。我觉得,女人一定要自强自立,等吾真正到了这种程度,吾才会考虑结婚个事体,反正吾勿想依靠任何人,包括宁晋。”
“可以额,女儿,吾支持侬。”
“嘟嘟……嘟嘟……”两声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申晴打开翻盖,就见——
“宝贝,我爱你,一生不变!”
四十六
2007年3月19日
早上7点,刺耳的闹铃声,将睡梦中的申晴唤醒,申晴打开手机,按掉闹铃,只过了三分钟,闹铃声再度响起。申晴万般无奈之下,只有爬了起来……
早上7点半,一缕朝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撒在宁晋的脸上,宁晋渐渐从沉睡中苏醒,伸了一个懒腰后,慢慢坐了起来。宁晋冥想了一阵后,拿起手机,给申晴发去一条短信:“宝贝,早上好,上车了吗……”
早上8点,申晴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时不时伸头看看公交到站站点,时不时回复消息:“这个周末肯定来,我要到了,先不聊了……”
早上8点半,宁晋悠闲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吃着新鲜出炉的面包,喝着满屋飘香的咖啡,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早间新闻——
欢迎收看今日财经,从今日起,中央人民银行上调金融机构人民币存贷款基准利率,一年期及以上存贷款利率全部上调0.27个百分点。本次加息是央行在2007年2月25日起上调存款类金融机构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和存款准备金率10%后的又一次重大金融动作……
无风不起浪。宁晋隐隐感觉要有大事发生发生的时候,母亲的电话来了。
“小晋,起床了吗?”
“早起了。”
“最近在忙什么?也不回家看看。”
“忙的事多呢!研究经济,研究时政,研究市场……”
“好了,好了,我问你,今年是准备考公,还是考研?”
“还在考虑中……”
“小晋,我知道你去年忙了一年,也赚点了钱,想好好休息休息,但你的大事,可不能耽误,赶紧考虑,赶紧准备,你还年轻,以后的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你看看你,又不耐烦,我问你一件事,你现在跟申晴到底怎么样了?”
“好啊!一如既然的好!”
“好吗?怎么个好法?人家也没说一定要嫁给你,我看你们悬……”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没什么其他事,我就挂了,我这里还有事呢!”
“挂什么挂?我这里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局长的女儿,刚从美国海归回来,现在在上海美孚公司,月薪两万,房子也买好了,在……在那个世纪花园旁边……”
“那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嗬!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对自己的未来一点都不上心?是人家家里看中你了,想让你有时间跟他女儿出来坐坐……”
“还有这等好事?!算了,我有自知之明,真的高攀不起……”
上午9点,浦东新区一座“B级”写字楼的物业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电话不断。
“您好,新都大厦物业……”申晴又接起电话,“您说卫生间下水不通……您是几零几的业主……3206,明创金融……好的,好的……我现在就安排师傅过来……再见……”
“您好,新都大厦物业……”申晴再接起电话,“办公室灯坏了……可以,可以……不过我要说明一下,因办公室不属于公共区域,所以我们会收取一定的费用……我们本着为广大业主服务的原则,收费肯定不高……更换顶灯的人工费是20元一组,材料另计……好的,我即刻安排师傅为您更换……再见……”
申晴刚联系好工程部人员,就见物业经理拿着一张纸条,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戳那,一帮老赖……申晴,侬设计一张欠款告知书,吾不管侬使用啥个措辞,反正吾要在月底之前看到伊拉个水电费。这是欠款公司的门牌号,侬按照这数量打印,吃好中饭,就一家一家个发下去,还有,务必让伊拉签字,听懂了伐?”
“听懂了,王经理。”
“侬记牢,收水电费,也是侬个职责,下趟这种事体,就勿要吾来操心了。”
“勿好意思,这些事体吾会尽快上手,王经理请侬放心……”
上午10点半,宁晋打开电脑,首先进入财经网站,查询上证指数……
天啦!宁晋暗暗吃了一惊,大盘已经到了3024点,在自己的印象中,上证指数似乎才到两千点。
宁晋顺便浏览了一下财经信息,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自己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喂,徐总,没开会吧?”
“哎呦!宁董,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想你了呗!”
“少来这套,你一定又是看中了什么好项目,又想晚上摆一桌鸿门宴,是不是?说吧,什么好项目?”
“知我者徐兄也!其实也不是什么项目,我就想问问你,现在进入股市,还来不来得及?”
“哎呦!看来你是屏不住了,是不是见到这几天股票蹭蹭往上涨啊,心痒痒的啊?”
“是啊!我是后知后觉,希望徐总给我指点迷津。”
“你问我是问对人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现在进入股市,是个不错的时机。”
“是吗?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第一,美元超发,拉动全球经济;第二,中国出口欣欣向荣,热钱不断流入;第三,央行出台的政策,只是抑制经济泡沫,最终目的是让股市稳步增长;第四,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明年是奥运之年,股民信心爆棚。据我保守判断,今年年底,大盘可以涨到5000点以上……”
中午12点,申晴刚打好午饭,宁晋的短消息又来了:
“亲爱的,吃完饭了吗?”
“刚吃呢。”
“辛苦啊!”
“现在辛苦一点,为了明天的幸福。”
“其实不用那么辛苦,我们一起炒股吧。”
“这个我不太懂,我还是先安安稳稳的。”
“没关系的……”
“申晴,”物业王经理端着空盘走了过来,“勿要白相莱,快点吃,吃好了就上去发通知,趁伊拉还么困觉……”
下午2点,证券公司一开门,就是一阵人潮汹涌,好像里面是遍地黄金一样。
“排队,排队……”公司几个保安不停地维持秩序,“慢点,慢点……勿要扎,勿要扎……当心碰头,当心跌跤……”
终于,宁晋挤到柜台前:“麻烦……麻烦帮我开个户……”
下午3点,王经理又跑了过来:“事体办个哪能?”
“塞签过字了,”申晴拿出厚厚一叠纸,“过几日,吾再催催伊拉。”
“嗯……”
王经理刚点头,出纳跑了过来:“经理,拨侬讲一个好消息,刚刚有五家公司,已经把水电费打过来了。”
“是哇?”王经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申晴……
下午4点,宁晋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下载股票操作软件,等到下载成功,宁晋飞快地注册好了登陆账号。接着,宁晋就瞄准好了两支优质股,准备在股市中搏击。
“嘀嘀嘀……”一个名为“上海吃喝玩乐部落”的QQ群,不停地跳动。宁晋眉头一皱,最终打开了那个一男一女图案的QQ头像,就见——
今晚7点,在新青年桌游吧举行桌游大赛,费用AA,欢迎大家踊跃参加。
宁晋立刻关上对话框,继续研究起股票,现在除了申晴,似乎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晚上8点半,浦东新区一家职校内灯火通明,五花八门的考前培训课,如火如荼地进行。申晴戴着眼镜,正坐在BJT中级商务日语培训班的教室里,一遍一遍地跟读、记录。也不知什么时候,随着口袋中的手机一震,打断了申晴的注意力。
“宝贝,我来接你下课。”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回头再给你消息。”
申晴回复完信息,顺手把手机一关,又开始大声跟读起来:
“お互いに努力しましょう。
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对,我们再来一遍。”
“お互いに努力しましょう。
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四十七
2007年4月15日
千盼万盼,终于到了周日,宁晋一早起来,就开始换洗床单,晾晒被褥,像是准备贵宾的到来。
现在能见上申晴一面,就像是比登天还难,本来周日是两人约定好雷打不动的相会之日,现在渐渐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一条并不宽阔的黄埔江,将两人分割在城市的两端,一人身在浦西,另一人将生活、工作和学习地点,全部安排在了浦东。申晴已经把她的时间压缩成了极致,周一到周五,白天上班;每周一三五的晚上,有商务日语培训;每周二四六的晚上,有助理会计师培训;周六上午或下午还要练车;只有周日,在亲情与爱情之间抉择。自己真不理解,她这么拼为了什么,难道还是为了去日本在做准备?她给的解释是技多不压身,趁着年轻多学一点总是没有坏处,她明年还想考个金融类的大专,未来考个MBA。而现在的自己,真是显得无所事事,也不想工作,也不想学习,反正自己以前也为学业努力过,为事业拼搏过,多歇一段日子,也未尝不可。
申晴的电话终于来了,宁晋赶紧按下通话键:
“喂,宝贝,你是准备出发了吗?”
“亲爱的,侬今朝又要失望了。”
“啊?!又怎么啦?”
“阿拉倒桩考试变到下半天了,吾要从南汇赶到侬这里来,勿晓得要到啥辰光,吾明朝还要上班,我想……今朝就算了吧,反正阿拉来日方长……”
“又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宁晋突然火冒三丈起来,“现在我们连牛郎织女都算不上,人家起码还定期相会,我们呢?说变就变,我们还是不是情侣?如果不是,你……你不如说一声,别总是给别人不应有的期望……你说话啊!说啊!”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
宁晋毅然挂断电话,心里悲愤交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过年之前,大家还是形影不离,短短几个月后,跟分手有什么两样?不能见面也就算了,连打个电话发个信息,都是断断续续,支支吾吾,自己不得不审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得不怀疑,她内心对自己的忠诚……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手机响个不停,宁晋最后不耐烦地抓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
“侬要么到南汇来,拨吾加加油啊?”
“这个……”宁晋咽了一下口水,“这个也不是不可以……”
长宁到南汇,五十多公里的距离,宁晋一路驾车狂奔,不到一个半小时,一辆蓝色大众“宝来”,出现在了上海浦东驾驶学院倒桩考试大厅的门口。
宁晋用余光瞄准到了一个空车位后,左脚踩住离合,右手挂上倒档,双脚同时松开刹车和离合的同时,左手开始打方向,接着又回正方向,一套熟练的动作下来,汽车稳稳倒进车位。宁晋踩住刹车,拉上手刹,关闭引擎,整个过程又是一气呵成。宁晋走下车来,关门锁门之后,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自己的爱车,这是自己快一年以来,怎么改不掉的习惯。
宁晋在众人满是惊叹和羡慕的目光下,进入了考试大厅。宁晋在大厅里找了一圈,终于见到了申晴和几个年纪不一的学员,正聆听着教练在做最后苦口婆心的关照。
“那千万千万勿要急,慢慢交来,想想自个个方位和动作,松离合要轻要慢,打方向帮回方向塞要稍许快点,车子模正之后,方向就勿要动了,慢慢个倒进去,后视镜帮标志杆平齐以后,就可以踩刹车了,还有,最后勿要忘记特拉手刹……”
本来略显紧张的申晴,一看见宁晋的来到,立即就笑了出来。
“好了,马上就到阿拉了,”教练拍了拍手,“大家加油,祝那成功!”
教练一讲完话,宁晋就冲上前去,一把拉住申晴的手,发现她竟是满手是汗。
“不会吧?你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点小事,紧张什么?”
“哼!”申晴一下收起笑容,“还勿是因为侬,今朝对人家介凶,本来吾还有点信心,现在全都么了。”
“哎呀!”宁晋惭愧不已,“你还记着呢?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礼赔罪,还不行吗?”
“这态度还差勿多。”说着,申晴又笑了起来。
“小吴,”教练招了招手,“到侬了,跟吾进去吧。”
一个看上去比申晴大不了几岁的女人,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进入考场。
其他学员不约而同地一起来到玻璃窗前,心态各异地关注着她的考试结果。
就见窗外的一辆白色“普桑”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后是有惊无险地停在了车位中间,随即车位上方的显示屏出现了两个红色大字——通过。
第二个考试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只见他气定神闲地走进考场,好像没费什么力气,车辆稳稳入库。
“小申,”教练一声召唤,“到侬了,来。”
“去吧,放松点。”
宁晋嘴上说得轻描谈写,心里却像藏着一个不断上升的气球,看着申晴操控着的车辆,缓缓启动,渐渐倒退,慢慢转弯……
“好……好……稳住……再稳住……要过了……”
宁晋心中不停默念与祈祷,胜利就在眼前。好像“砰!”的一声,宁晋的心里的那个气球突然爆裂……
“哎……”四周一片惋惜,“熄火了……差一点点……可惜了……”
不一会儿,就见申晴红着眼睛走了出来。
“没事,没事……”宁晋赶紧上前安慰,“一时失误而已,我开车还经常熄火呢……”
“吾哪能介笨啦?”申晴差点哭了出来,“开个车子都学勿会,还能做点啥啦?”
“啥人讲个啊?你个本事大额呢!能歌善舞,能说会道,精打细算,多国语言……”
“啥么乱七八糟额?吾哪能会多国语言啦?”
“我来算算,”宁晋若有其事地掰起手指。“英语、日语、沪语、国语、台语……”
“哧……”申晴突然一笑,“侬个嘴巴真个太结棍了,几句话就让人家笑,几句话又让人家哭。”
“哎呀,你又来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们回家。”
四十八
2007年5月18日
晚点9点,下课铃准时响起,申晴摘下眼镜,收好书本,跟着人流走出教室。
刚出校门,就有一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申晴抬头仔细一看,惊讶万分:“丁总!”
丁总是明创金融的总经理,今年28岁,在新都大厦29楼租下了半个楼层的办公室,业务是蒸蒸日上。
“申小姐,”一身休闲打扮的丁总亲切地问候道:“晚上好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就是在等你啊!”
“啊?!等我?你这是……”
“申小姐,你不要紧张,我就是找你随便聊聊,我们上班的时候都忙,也没时间好好沟通沟通,今天是周末,明天也不用上班,你现在应该没什么事吧?”
“你不会要跟我谈工作上的事吧?”
“也算是吧……走,我们先上车,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好不好?”
“这……”申晴低头看了看手机,“今晚就算了吧,下个礼拜一,我抽空到你公司去。”
“哎呦!”丁总摇了摇头,“下个礼拜不行啊!我要到日本出差,我看就今天吧,我这里真有个比较重要的事,要对你说,你不会让我白白跑一趟吧……”
晚上9点半,虹桥一家KTV的包厢里,一大帮年轻男女围坐一圈,唱歌、喝酒、掷筛子、玩游戏,好不快活。
这是“上海吃喝玩乐部落”组织的周末活动,宁晋和徐华报名参加,两人现在已是唱得兴起,喝得亢奋。
“大家先停一停,”部落群主拿着话筒突然说道:“现在我们所有人一起玩个游戏,怎么样?”
“好啊,好啊……来啊,来啊……”大家群情激昂,精神振奋。
“这样……”群主环顾四周,“我们正好是八男八女,大家先隔着坐,待会儿我来教大家怎么玩。”
宁晋和徐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着好奇。不一会儿,宁晋就见一个银行女职员坐在自己左边,跟着一个幼儿园女老师坐在自己右边,左右两个姑娘不仅跟自己年纪相仿,更是甜美可人。
“好,大家都坐紧一点,”说着,群主也坐了下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个新游戏,现在在北京三里屯那边很是流行,这个游戏名叫口口相传……”
浦东一家高档咖啡屋里,申晴一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中的卡布奇诺,一边心在不焉地听着丁总的侃侃而谈……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申小姐来了之后,我公司的业务是一天比一天好。不瞒你说,几个月前,我已经打算好把公司迁到陆家嘴了,因为这里原来的服务质量实在是不行。但是这礼拜,我刚刚与贵公司续签了两年的租赁合同,并不是因租金便宜,完全就是因为你……申小姐,我说这话,你千万勿要误会,你对我可能还不了解,那我就简单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01年从上财毕业,考入浦行,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从一个小柜员做到了信贷部的大客户经理,但是我对当时的现状并不满足,于是在05年毅然辞职,创办了这家‘明创金融’。一开始,公司只有一间办公室,一共就三个人,但是通过这短短两年来的飞速发展,已经成为上海知名的金融机构。我对你也不避讳什么,我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一来到上海,我就立下誓言,一定要闯出个名堂出来。现在,我的人生目标已经基本实现了,拥有一套150平的大平层,一辆80万的进口汽车,还有七位数的存款,现在就差一个能与我相濡以沫的女人……申晴,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断定,你一定是我未来的那个女人,我想……”
“啪!”一根咖啡勺,突然掉落在地。
“申晴,你怎么啦?”
“没事,我就是……就是一激动,哎呀!不好意思,我去上个洗手间……”
虹桥KTV的包厢里,男男女女正玩得不亦乐乎。所谓的口口相传游戏,就是随机一人先咬住一个纸团,让下一个人咬下来,下个人咬下的纸再让下下个人来咬,如此往后传递,纸团会越来越小,直到哪个人无纸可咬才算结束,当然无纸可咬的人必须接受惩罚,比如喝酒、表演、或是脱衣服……
酒精的刺激,话语的鼓动,无论男女渐渐都是无所顾忌,不管那纸团有多小,也要想着从对方嘴里咬下一块。这游戏,让宁晋实际上已经跟两个姑娘左亲右吻了不知多少次,就要擦出欲望的火花……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手机铃声不知响了多少遍,宁晋才终于听到,拿起一看,笑容当即停滞在脸上。宁晋飞快地跑到卫生间,赶紧关上门,低声说道:
“小晴。”
“你在哪?”
“我在……我在跟徐华喝酒。”
“快点过来,我在上南路蓝鲸咖啡,被人骚扰了。”
“啊?!”宁晋神情骤变,“我现在就过来,给我二十分钟,你一定要小心……”
申晴在卫生间待了许久,最后看了看表,自己给宁晋打去电话才过了十分钟,又是过了五分钟,申晴才从卫生间里慢悠悠地出来。
“申晴,”丁总站了起来,“你终于来了,来坐,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啊?”
“送的你,打开看看……接着啊……来啊……”
申晴抗拒了半天,最终拗不过对方,只有接过丁总递来的东西。
“打开啊!”
“我不能打开,”申晴将一个红色盒子放在桌上,“也不能收。”
“为什么啊?”
“我们公司有明文规定,不得收受客户的任何礼品,否则视礼品价值大小,轻者扣款,重者开除。丁总,你就不要害我了。”
“啊……我这礼物又不是用来贿赂你的,而是我对你的一番心意。”
“谢谢丁总,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东西我绝对不能收,我不想为这个丢了工作。”
“哎呀!”丁总有些急了,“什么大不了的工作,你们公司要是今天开你,明天我就请你到我们公司来干……申晴,你要是不打开,我来帮你打开吧……来,看……”
申晴用余光一瞥,就见盒子里装的竟是一条绿宝石项链。
“丁总,”申晴眼皮一抬,“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我有男朋友了,应该没有什么意外,明年我就和他结婚……你看,他来接我了……”
宁晋还没走到桌边,“结婚”一词已清清楚楚地传进了耳中。自己心里一激动,借着酒劲解开胸口的一粒纽扣,又顺势拿起隔壁桌上的一个烟缸,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丁总见此情景,赶紧对申请说道:“那房租的事情,我们就谈到这,我下周……我下周一定交,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那就谢谢丁总了,”申晴说着,拿起桌上的盒子。“哎!丁总,你的东西别落了。”
丁总默默接过,在宁晋的注视下,赶忙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而宁晋的目光始终不离对方,直到对方走出咖啡屋,还不肯罢休。
“真有侬个,”申晴笑着摇了摇头,“弄得就像黑社会一样,把人家吓死特了。”
“哼!”宁晋还是一脸严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人家都知道,你有个惹不起的老公。”
“呵呵……假使吾勿小心犯了错误,侬会这样对吾吧?”
“你能犯什么错误?”宁晋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嘴,“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四十九
2007年7月16日
新都大厦物业经理办公室里,申晴将一张辞职报告放在了王经理的办公桌上。
“《辞职报告》?!”王经理低头一看,“哪能意思?”
“么哪能意思?”申晴一脸的不在乎,“就是勿想做了。”
“小申啊!”王经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侬可能对吾有点误会,但是吾必须也要自个检讨一下自个,吾可能对下头个人要求比较严格,关心勿够,勿过,这些塞勿是问题,吾会慢慢改进吾个工作方式。吾希望小申侬呐!也勿要介冲动,侬个职校出来个,像这种工作,也勿是讲寻就能够寻到额,要么侬……”王经理说着将辞职报告向前一推。
“王经理,”申晴将推过来的辞职报告又推了回去,“所以讲,吾个职校生勿法胜任那个这份工作。”
“小申啊!吾勿是这意思,吾个意思是当初是吾将侬破格录用,吾也勿需要侬感谢吾啥,就是希望侬能珍惜这份工作。”
“谢谢王经理,更加要谢谢侬让吾成长了许多。”
“侬讲个这话,让吾哪能好意思?”王经理尴尬地先了笑,“吾晓得侬的意思,吾也勿帮侬兜圈子了,从这月头开始,侬个工资从两千涨到两千二,好勿啦?”
申晴闷声不响。
“要么这能介,”王经理咬了咬牙,“看侬这段辰光做得的确勿错,工作也比较辛苦,吾拨侬个工资涨到两千五,侬讲哪能?这工资帮陆家嘴“A级”写字楼个物业客服工资差勿多了。”
申晴继续闷声不响。
“小申啊!再高个话,吾也么这权利,吾要帮老板请示一下,要么吾现在就打个电话……”
“勿要打了,拨吾五千块,吾也勿会做额。”
“啊?!侬是讲真个话?”
“吾也了解过了,吾现在一个人,做个是老早两个半人个生活,这半个人,就是侬王经理之前一半个工作,王经理侬算算,这到底要拨吾多少钞票?”
“那么侬跑吧!”王经理恼羞成怒起来,但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但是,按照公司规定,侬还要做一个月头才好办离职手续,假使侬后头勿来上班,阿拉就要算侬旷工!”
“叫吾来上班也勿是勿可以,”申晴一笑,“上班之后,吾就帮那些帮吾关系好个业主多沟通沟通,讲阿拉王经理人老好额,交啥么水电费、物业费、租金,根本勿用急,拖个一两个月头,塞么啥问题……”
“侬……侬……”王经理已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突然冲门外大喊:“刘……刘会计,刘会计……”
“王经理,”刘会计推门而入,“啥事体?”
“拨申晴结工资,结到这月底,快!”
盛大家园,宁晋一边紧张地盯着电脑,一边跟徐华通话:
“兄弟啊!这支都涨到二十块了,还要买进啊?”
“买,买,听我的,消息绝对可靠。”
“徐华,你疯了吧?”
“疯什么疯?我都加了五千股,你怕什么?我什么骗过你?”
“买了,买了……”
“好,漂亮,你等着,三天之内,这支股起码涨到二十三块。”
“天啦……哎!涨了,又涨了……”
“别大惊小怪的,玩的就是心跳。”
“我的小心肝已经受不了了,到底涨到多少能抛掉啊?”
“不好说,你要是胆子小,等涨到三十块,就抛掉……”
“我先不跟你讲了,我家那位来了……”
宁晋挂了电话,还心绪难平,又见到申晴的突然出现,激动之情已是不知如何形容?
“就晓得侬在白相股票,”申晴把包一放,“哪能啦?今朝股票好勿啦?”
“好的不得了,”宁晋站了起来,“你知道大盘已经涨到多少了?”
“多少啊?”
“快四千点了。”
“天呐!”
“尤其是我手上的几支股票,平均已经翻了一翻。”
“疯特了,塞疯特了,这钞票也太好赚了。”
“哈哈……这是一个疯狂的夏天,一个伟大的时代……”
“侬最好当心点,小心拨人家割了韭菜。”
“不怕,我还留有后手,并没有跟风冒进多少。”
“那就好。”
“哎!对了,你离职办好啦?”
“当然,所有证书也拿到了,拨侬看看。”
“好啊!”
申晴从包里拿出大大小小的本子,一一展示在桌上:“这是BJT中级商务日语等级证书……这是助理会计师等级证书……这是C1驾驶证……”
“可以啊……真是可以啊……我们家老婆真是厉害……那……那你不会马上又要去上班吧?”
“暂时勿会,吾答应过侬,要好好陪侬起码一个月头。”
五十
2007年8月15日
“宁静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点点
心里头有些思念
思念着你的脸
我可以假装看不见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让我摸到你那温暖的脸……”
一辆大众“宝来”,飞奔在沪宁高速上,宁晋复盘着这一月以来,发生的一切。
这段朝夕相伴的日子,自己格外珍惜其中的每一天,甚至是一分一秒。
一开始的7天,两人似乎就没有出过家门,时不时地将身体连在一起,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之后的5天,大家逛遍了上海的各大商场,吃遍了上海的各类美食。第13天,宁晋突发奇想,又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当天就来到嘉兴西塘古镇。第14天,来到杭州,在西湖之畔的香格里拉酒店住了五天四晚,听柳浪闻莺,看雷峰夕照。第18天,又来到千岛湖,桃花岛、天池岛、猴岛、蛇岛……一座又一座的小岛迷人灯光让彼此流连忘返。第21天,在黄山脚下的西递古村小住,第22天,在宏村古村歇息。第23天,再来到黄山,细细领略黄山四绝——奇松、怪石、云海、温泉。第26天,来到镇江,第27天,来到无锡,第28天,来到苏州,拙政园、网师园、东园、西园,一个园子一个园子逛了个遍。一晃时间来到了第31天,这是大家回程的日子。
每去下一站目的地,总是那样令人期待,令人向往,但今天却不一样,因为下一站就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上海。
宁晋驾驶着汽车,行驶在短短七十多公里的路上,渐渐有些无精打采,而申晴却是一直低头看着手机,是很长时间一声不吭。
宁晋眉头不由一皱,终于问道:“跟谁发信息呢?”
“朋友。”
“什么朋友?”
“周小姐。”
“跟她聊什么?”
“么啥……”
申晴简短而敷衍的回答,让自己心中有一团无名之火,无从发泄。
“哎……可惜了。”申晴突然抬起头来。
“可惜什么?”
“这趟么去普陀山。”
“去过了还去干嘛?”
“去过了就勿好再去啊?阿拉还么去还愿……”
“还愿?还什么愿?菩萨给我们带来什么啦?该好的好,该不好的还是不好……”
“勿好?哪能勿好啦?这两年,侬赚了介多钞票,还要哪能啦?”
“有些人的忘性真差,去年年初的事,你都忘啦?”
“啥事体啊?侬讲个是……”申晴转头望向宁晋,“吾流产个事体,还有侬么考上公务员个事体?”
“你终于想起来啦!”
“吾晓得了,”申晴深呼了一口气,“侬还是怪吾,影响侬当公务员了,是哇?”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我感觉你对我们的孩子,一点都不在乎。”
“天呐!”申晴摇了摇头,“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在乎啦?只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它有什么意义?以前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事吗?你怎么……”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一直没机会问,今天正好说到这事,索性我就问问你,假设……假设孩子没有出现意外?你会生下来吗?”
“我不想回答你这个假设,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假设……”
“你……你是……”
一种从未有过的气氛,笼罩在整个车里,宁晋已是不想再追问下去。尽管申晴拒绝回答,但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自己心里一直存在的疑问,现在已经有了答案,无论如何,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一定不会出生在这个世上。
两人一路无话,不知不觉上海的高楼渐渐出现在眼前。接下来又要面对现实,面对明天。宁晋心里轻叹一声,人还是要向前看,真的没有必要来过度纠结这种既成事实的事情,而影响彼此间的未来之路。
“小晴,”宁晋憋了许久,终于继续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北京吗?今年秋天去,怎么样?”
“秋天肯定在上班了,吾勿一定有空。”
“那就明年去,去看北京奥运。”
“可以啊!勿过,先把今年过好再讲吧。”
“那你上班到底怎么说,是不是有眉目了?”
“刚刚接到一家公司个通知,下个礼拜一面试。”
“啊?!我也没见你接电话啊?”
“伊拉通过平台发信息拨吾额。”
“是吗?这是一家什么公司啊?”
“日企,做电子通信个。”
“那……那公司在哪啊?”
“张江。”
“这么远?”
“离阿拉屋里勿算远。”
宁晋刚刚平缓的心,又出现了波澜,看来下面大家又要做牛郎织女,一周不知道能不能保证见上一面?
“小晴,你驾照也拿到手了,我来给你买部车吧!以后无论是上班还是见面,都方便多了。”
“谢谢侬,勿过,买车子个问题,吾暂时还勿会考虑。”
“哦……哎,小晴你看,这高速下面,有大片还没交付的路段,我来带你下去先练一练,多练几次,车子还不是说买就买?”
“侬舍得把侬个爱车拨吾练啊?”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宁晋终于找到一段无人而宽阔的马路,立刻把车停了下来:“上来。”
申晴上了车,起步、换挡、给油、加速、再换挡……熄火了……
“没事,”宁晋心里苦笑一声,“慢慢开。”
申晴再次起步、换挡、给油、加速、再换挡、给油、加速、再换挡……又熄火了……
“没关系,”宁晋忍着一阵心疼,“再来。”
申晴终于可以开上一小段,但最终都是逃不过熄火的结果。宁晋的心从无奈到心疼,从心疼到恼火,直到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阿姐啊阿姐,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还要我来怎么教你?听也听不会,做又做不好,我真怀疑,你的驾照是怎么考出来的……”
申晴的脸,从苦笑到尴尬,从尴尬到冷峻,直到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宁晋以前最见不得就是申晴的眼泪,一到这个时候便是一番温言软语,但现在却是变得如铁石心肠,越见申晴哭的样子,越是觉得心烦。
宁晋走下车,呆呆地望着愈见阴沉的天空,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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