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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泉用的袖箭刃短,也不带毒,但陈宝香的右肩的伤口还是有两寸长,划得还挺深,王寿一看就说得缝上。“缝?”张知序吓了一跳。
陈宝香耐心给他解释:“就是用羊肠线穿针,连着皮肉边一针针把伤口缝合。”
“这点过程我自然知道。”张知序想后退,“但他怎么不用马飞草?”
“马飞草?”
“药经里的奇药,一两就能消痛止血,再严重的伤也不会让人受苦。”
“这药听着就贵重,他们要是有,也肯定先给程将军留着了。”陈宝香嘟囔,“没关系,我能挺过去。”
她是能挺过去的,他可就不一定了啊!
张知序皱着眉想,自己不是没有受过伤,但他每回受伤都有马飞草轮番地敷,有药神银针止疼,还有冰袋在旁边日夜不断地备着,几乎不受什么罪。
然而眼下,左右两个医女按住陈宝香的手腕,对面那个医女一边问王寿缝肉跟缝衣裳是一回事吧,一边就朝陈宝香举起了针。
张知序很想跑,但实在疼得没什么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医女抖着手扎他。
针穿肉的感觉、肉被线拉紧的感觉不停地在他脑海里交错循环,一针一针又一针,哎呀还有一针穿错位置了,重来。
……大狱酷刑也不过如此。
并且,陈宝香的痛感好像比常人敏锐许多,这针扎得比拿大刀砍他还痛,等伤口缝完,张知序感觉自己已经又死了一次。
“没事了昂,缝好了。”陈宝香安慰他。
他红着眼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
陈宝香先前说,贵门公子鲜少遇见危险,一旦遇见便会刻骨铭心。
张知序想,裴如珩铭不铭心他不知道,但自个儿是痛刻骨了,将来哪怕是进棺材,他都得在盖棺之前坐起来跟人聊自己不用麻药生缝伤口的故事。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陈宝香说:“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声音清甜又温柔,不知是在哄他还是在哄她自个儿。
这客房里的床又硬又小,被子还是旧的,张知序很嫌弃。
但一晚上又累又痛的,他也顾不得计较那么多了,裹上被子就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只有细细密密的疼痛纠缠不休。
第二日清晨起来,陈宝香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刚准备跟奴仆打听隔壁的消息,裴如珩就自己过来了。
他沉着脸在床边坐下,一声不吭。
陈宝香有点忐忑:大仙,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来跟我问罪了?
人在疼痛的时候是很难有好心情的,张知序更是像头暴躁的狮子,半点也不想猜,开口就怼:“不知道的还以为中箭的是你。”
裴如珩怔愣,错愕地抬眼看她,可目光一对上,他又飞快地移开:“我来谢谢你。”
“大可不必。”
裴如珩没料到她是这个态度,一时无言,只挥手让人送上来个托盘。
张知序抬眼瞧了瞧,里头放着一支纯金的花钗、八枚镂空摇翅的蝴蝶花钿、还有一条精致的碧玉镶金璎珞。
-大仙!
陈宝香看得很激动:他这是不是要给我下聘礼?
张知序冷笑:这点东西也能当聘礼?东市口买头猪都没你便宜。
不是,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陈宝香很委屈,伸手想拿宝贝来安慰安慰自己。
结果自己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打掉了左手。
“裴公子。”张知序眼里嘲讽之意更甚:“你的命,就只值这么点?”
裴如珩脸色很难看,抿唇开口:“你昨日救了我,我想着——”
“想着给我这些东西,我就不好意思再挟恩图报,非要你以身相许是吧。”张知序打断他的话,哼笑,“很是用不着,我原也就没有那个念头。”
心思被当面拆穿,裴如珩也有些羞恼:“没有最好。”
说着,起身作势要走。
陈宝香一贯喜欢黏着他,放在先前,她定会开口留他,还会软声软气相哄,叫他千万别生气。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都快走到门口了,她也没有出声。
陈宝香是想出声的,奈何大仙法力高强,一巴掌就捂住了她的嘴。
-你知不知道裴如珩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什么样的?
-上赶着的他嗤之以鼻,恭敬处之的他又不感兴趣,最好是不拿正眼瞧他的,他才欢喜。
——这不也是贱人么?陈宝香目瞪口呆。
“公子。”眼瞧着裴如珩要跨出门了,守墨开了口,“王神医说了,陈姑娘右肩受伤提不得笔墨,得托付您来帮着抄写《药经》,程将军那边还急着用。”
“是了。”裴如珩停住脚步回眸看她,“我舅舅伤势严重,还得有劳你。”
说着,自己又走了回来,拂袖在离她不远的桌边坐下。
陈宝香:“……”
真给大仙说中了。
她不由地哀嚎:早告诉我,我也不用受那么多气。
张知序哼笑:活该。
高门大户最不缺的就是逢迎之人,走那么笨的路子,她一辈子也嫁不进裴家。
“听闻伤药卷字数不少。”裴如珩摆好笔墨,“你捡些记得的说一说,我替你记了就是。”
陈宝香正想点头,却听大仙替她道:“瞧不起谁呢,不过八千来字,我从头背,你从头记。”
啊?
她傻了:大仙,不至于吧,那可是八千多。
大仙很执着:背几百字能镇得住谁,要背就背全。
裴如珩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自信逗笑了,慢条斯理地蘸墨抬手:“行,我倒要看看你能背多少。”
张知序不紧不慢地从第一种药材说起。
伤药篇多奇药,但都是有规律地先介绍产地,再介绍药性以及所对病症,最后还会附上一段辨别详写。
他背得顺畅极了,偶有停顿,还是在字有同音、需要详说是哪个写法的情况下。
裴如珩一开始还态度轻蔑,但听写到一千字时,他坐直了身子,意识到陈宝香不是在吹牛。
写到两千字,他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再写到三千字时,他直接放下了笔,心里压也压不住地生出敬佩来。
“难怪王神医夸你。”他直直地看着她道,“这种过目不忘的本事,除了张家的那位天才,我鲜少再有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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