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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奈津的脚步声极尽轻微,犹是谢琅闭上眼睛、听觉较之寻常更为敏锐,也未曾听到她鞋底撞地的声音。她只能利用能力,感觉到有心跳声正在逐渐靠近——
嗯?等等。
谢琅险些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她眉头微微抽动一下,有些难以置信。
两道心跳声,强一些的在人体胸腔的位置,弱一些的……在头部?
这与她前些时候见到的、舰队上的“人”的情况全然不同,它们之中,有些是两种心跳声叠在一起,有些则只有一个心跳声,认真听就能听出与人类心跳声的区别——像是某种发声器官模仿出的频率。
但无一例外,这些被她感知到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出现在胸腔的位置,绝不可能在头顶。
……除了那个头部中盘踞有母虫幼体的人。
她闭目思索间,一只手扶住她肩膀,隔着单薄的衣服布料,人体的热度不间断地传递过来,又让谢琅有些疑惑了。
被虫族寄生的人体温要比正常人低上很多,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被西奈津的手凉到的准备,谁曾想却没有。
她感觉自己被扶坐起来,随后眼皮便被掀开,一张带着探究神色的姣好面容不期然撞入眼帘。
所幸西奈津用的力道不大,她似乎也没有仔细检查的意思,或者也是自信她无法躲开那道昏睡光束。
谢琅眼前重归于一片微微有些发红的暗色。
视觉的暂时使得她其他的感官更为灵敏,她察觉到西奈津将她扶坐起来,靠在沙发靠背上。
接着,西奈津的手松开了。谢琅感觉坚硬的金属臂从腋下将她托起,又有另一条金属臂勾过她腿弯,将她平稳放置在一张极其柔软的座椅上。
随后冰冷的金属扣住手腕,腿部也传来束缚感——她被结结实实绑在了这张椅子上!
谢琅没有擅动,要经由西奈津的手见到柯卡塔,她就不该动。
椅子……开始移动了。
滚轮的声音骨碌碌从身下、脚下传来,谢琅感觉自己在被推着移动。
阿南特的心跳声在此期间离她越来越远,谢琅稍稍安下心来。
照西奈津在办公室内呆的时间来看,应该来不及对阿南特做什么。
眼前的红色由亮变暗,又由暗变亮,在这静默的、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间里,只有西奈津蓬勃的心跳声在她头顶附近一直响着。
“嚓——”
她听到飞行器或是悬浮车舱门启动的声音。
这或许还是在行政院大楼的楼顶?在轮椅移动的时间内,谢琅没有明显感受到下降或是上升的趋势。
轮轴再次转动,她被推着进到代步工具里面,又听到门在身后不远处合上的声音。
然而立在她身后的女人未曾离开,指尖明确地移到她颈侧,寻到她正在跳动的脉搏。
与此同时,谢琅感觉到束缚住双手和双腿的东西再一次加固了,冰冷的金属与她的肌肤之间几乎没能留下半点空隙。
“这是我的私人飞行器,没有安装任何监视设备。”西奈津的声音挪至谢琅前方,斜斜地从上方传过来,听起来柔和又冷硬——柔和是形容她的语气,冷硬则是描述她的声音质感,“别装了,你是故意要被我带到这的,是吗?”
“谢研究员。”
谢琅思绪一滞。
除去对原身谢鸣玉极为亲近的人,西奈津是第一个称呼她为“研究员”的,其他人更多的会称呼她为“小姐”,似乎更在意她的性别,而忽视了谢鸣玉曾有过的成就。
她一时对西奈津添了几分欣赏,同时又可惜这位行政院副院长与她终究不是一路人。
既然被点破伪装,谢琅也没再佯装不懂,反而干脆利落地睁开眼睛。
西奈津正站在她身前两步的位置,用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她不是体格高大的女性,相较谢鸣玉来说还要娇小一圈,脸看上去也是很甜美的长相。但谢琅能看清她神情中的冷峻色彩,配上她抿得平直的唇线,便极力将那种微妙的可爱感削弱了。
见她未曾答话,那双黑如黑曜石的眼睛里的光便又凉上几分,沉声道:
“谢研究员,坦白说吧,你想通过我做什么?”
谢琅心下微微讶异——她感觉西奈津的态度与她之前所想的不太一样。
可她真正的目的也不能轻易就这么说出来,只能微微含糊地和对方打机锋:“我想见见你背后的人。”
扣在她手腕上的手铐毫不留情地缩紧了,勒得谢琅闷哼一声。
西奈津冷冷道:“我还想知道你父母为什么和虫族勾结呢。”
谢琅:“……”
她几乎要为这话瞠目结舌,然而看西奈津的面色,好像是认真的。
“你接回了一份幻蝶母虫触肢——不是吗。”谢琅忍着用机甲割开束缚的冲动,反问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自然是做研究的。”西奈津抛给她一个讶异的目光,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提这个。
说完,西奈津顿了一下,像是意识到自己被谢琅绕过去了——本该是她在问话,主动权不应该在谢琅那里。
她语气生硬地直接转回最开始的问题,说的话依然很直白,明显是不认为一个沉迷科研的研究员能听出话里的弯弯绕绕:“我只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见柯卡塔。”谢琅直视她的双眼,淡声道,“多简单的事啊副院长,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我的命,目前也只有你能知道他在哪吧?”
西奈津微微皱眉:“这或许有什么误会。”
——她是知道自己被追杀的事的!
谢琅几乎在瞬间抓住这条线索。
可西奈津为什么会说有误会?
“追杀你是凯布里授意的,不是主/席。”她听到西奈津这么说。
“如若我是逃狱的囚犯——”谢琅听了,不由冷笑,“那该出动的,难道不是警备司的军警吗?和他一个军部的宣传处处长有什么关系?”
西奈津神情暗下去,一时没有说话。
她自然也觉得情况不对,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罢了,现在谢琅将之尖锐地剖开来,才感到一丝窒息。
比起谢琅,她要更清楚,凯布里几乎就是养父在军部的代言人,所做的事多半出自养父授意。
可为什么?
就算养父有将权力尽掌于手的想法,可外部的虫族威胁仍在,像谢鸣玉这样的科研天才应当是任何政体都需要的。
除非……
脑部再一次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西奈津咬了下唇,微微退后一步。
谢琅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发现在她神情饱含痛色的同时,那种区别于人正常心跳声的声音比之前强了几分。
她神色略沉了一下,索性拿方才阿南特和彼什科夫的交流当话题开口对西奈津说:“我刚才没有屏蔽阿南特院长办公室内的监听设备。”
西奈津微微色变——她当然知道这位年轻的研究员在说什么。
阿南特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句:
“有些人恐怕已经被虫族寄生了。”
她一面禁不住想知道情况的同时,一面也发觉话题的主导权逐渐转到眼前被拘束在轮椅上的人身上。
这与她对谢鸣玉的初印象完全不同。
“我可以告诉你。”32-IX奥菲乌克斯语意清晰地说,“第七军团内部有大量军士被虫族寄生,你身为联邦行政院副院长,应该理解这是怎样的情况吧?”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西奈津面沉如水,想到那盆枯萎下去的绿萝。
它不算是最初那盆了,经过多年的修剪、移植,它仍然活着,正如她一步步走到行政院副院长的位置一样。
她对联邦体制不算赞同:权力的过分分割带来事务程序的冗长,让一系列事情更加难以推行下去,比起如今,她更愿意支持养父建立元首制。
区别于以前的帝制,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元首的权力,却也能让政策更好实施下去。
——联邦需要一个英明的领袖来指引航向,不是吗?
可就在这事缓慢推进的当下,她的绿萝枯萎了。
西奈津一向将它视作自己的半身,在今天骤然看到绿萝的大片黄叶,心下便觉得不妙。
而且她留意过,在养父让她将谢鸣玉带过去之后,绿萝更是肉眼可见地又枯黄了几分。
——这盆绿萝要死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她强忍着心中激荡的情绪,声音却依然拔高了几分:“你是想说——这是主/席做的?别开玩笑了,他可是深入虫巢重创过虫母的人!”
然而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依然平静:“你对他的崇敬真是盲目到了我难以想象的地步……唔,他是你的养父?难怪,他对你的态度一定非常慈和,就像是一个很好的长辈。”
“……可你问我了。”她深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过来,似乎映照有荧荧的辉光,“你觉得不对劲,是吗?”
西奈津嘴唇颤抖。
她看见一片很薄的莹蓝光幕在次席研究员眼前展开,数据在其上晃荡,聚成字符。
“我能查看一部分勾陈院长的数据库。”西奈津听见她低声说,“你的能力是‘预感’,可以借由植物的形式来表现——但只关于自己,强度也只能算C级。”
“告诉我,西奈津副院长。”年轻研究员端坐在轮椅上,仰头看她,西奈津却觉得此时被俯视的人是自己。
她见谢琅嘴唇开合,吐出一句:
“你那盆植物要死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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