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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波洛尼亚醒来的时候,车子正停在巴勒莫的巷子里,不远处,吉利安诺恢弘宅邸的雕花铁门沐浴阳光。“我睡了多久?”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口水,艾波问驾驶座上的青年。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是英文版的《理想国》。
迈克尔看了眼腕表,心情不错地扬眉说:“不多,也就两个小时吧。”
好吧,妈妈牌意式浓缩完全没有效果。艾波洛尼亚打开车门,拎包下车,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下次记得到了就叫醒我。”
迈克尔点头,心里的想法背道而驰。有那么几分钟,他像守护宝藏的恶龙,想要将沉睡的少女藏进群山之中的巢穴。他甚至已经计划好直接带她坐午间的班机,从伦敦飞回纽约。
两人来到大铁门前,看报的门房见迈克尔是生面孔,板着脸说:“吉利安诺不在,有事请改日上门。”
作为近几年来西西里异军突起的新秀,吉利安诺掌握西西里的货(zou)运(si)资源,手握几个码头工会。每天有许多人上门拜访,攀关系、拉交情,希望能得到帮助。显然,门房也把他们当成这类人了。
艾波洛尼亚上前一步,稍稍抬起帽檐:“是我。雷默斯。”
被称为雷默斯的男孩一下子跳起来,眼睛里闪着光,不迭地开门并说:“艾波!好久不见,我、我们都超想你的。”
迈克尔敏锐地注意到他话里的漏洞,艾波洛尼亚前几天不是刚来过姐姐家吗?但随即,他便被男孩接下来的动作弄得怒火中烧,转眼把这疑问抛在脑后。
只见雷默斯熟稔地勾上艾波洛尼亚的肩膀:“图里去罗马了呀,和泰拉诺瓦一起,你应该知道的。”
艾波洛尼亚轻快地说:“没事,我不找图里。你们最近怎么样呀?上次我看到弗朗西斯了,他……”
“艾波洛尼亚。”
迈克尔平静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她才想起某人,连忙介绍说:“这位是纽约来的柯里昂先生,他要和我们做一笔大生意。”
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顺势离开,艾波洛尼亚恍惚瞄见迈克尔眼里蕴着一团漆黑的火,待她仔细看去,又仿佛错觉。
迈克尔文质彬彬地朝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的男孩伸出手:“迈克尔.柯里昂。”
雷默斯上下打量这个高大的美国人,察觉到对方眼里如枭鹰般锐利的敌意,心下了然,双手握上伸过来的手,热情地说:“雷默斯.鲁索,欢迎您来。”
迈克尔矜持地颔首,手一触即分。
雷摩斯憨笑,转身关上铁门,坐回原位继续看报:“你们进去吧,西多尼亚在家,斯科蒂娅夫人也在。”
这里原是伯爵的宅邸,房前是漂亮的喷泉花园,屋后还有更大的花园。夏日时分,这里应该绿树成荫、百花争艳。
两人走在林荫车道上,两旁花坛荒草丛生,一副疏于打理的模样。
艾波洛妮亚解释:“图里是非常勤俭的人,并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多花一分钱。”
等走到屋前,看到那一座发黑且长满青苔的大理石丘比特喷泉时,她不得不厚着脸皮继续这番说辞。
面对即将展开合作的大客户,艾波不想漏怯,但事实就是,他们组织穷得揭不开锅。有限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得用在刀刃上。
进入别墅的前厅,萧瑟之感越加浓烈,所有的家具都盖上了白布,迈克尔只在久无人住的度假别墅看到过这种布置。
艾波洛尼亚叹气:“图里的父母在乡下,家里就我姐姐一个,她怀有身孕,无力操持打扫,平常便盖着防尘布。左右这些奢靡的家具,日常也用不到。”
正说着,西多尼亚从书房走出来,她和玛莲娜工作了一上午,正准备休息片刻,听到艾波洛尼亚的声音便出来察看。见她和迈克尔在一起,惊讶地睁大了眼。她以为妹妹对这个美国人没感觉,没想到……
自家人一照面就明白对方所想,艾波洛尼亚赶在她说出令人尴尬的话之前开口:“迈克尔来谈农用机器的生意,我们需要一个绝对保险、安静的环境。”
西多尼亚反应过来,收起揶揄的神情,转身推开起居室的大门,让两人进去。
这是一间朝北的小房间,进门左手和正面是落地窗,剩下的一面墙上挂着巨型油画,横刀策马的男人,似乎是这房子原主人的画像。
屋子的前端是小圆桌,桌上立一尊鬼谷下山青花瓷花瓶,盛有粉百合、洋牡丹和铃兰,凑近看才发现全是布绢制成的仿真花。房间尽头摆放有三张长短不一的沙发,底下铺着上好的阿拉伯地毯。
与方才所见截然相反,富丽堂皇。
西多尼亚问:“需要喝点什么吗?家里有红酒和白兰地。雪茄和香烟在老位置。需要找个书记员来写纪要吗?”
艾波洛尼亚摸到墙上水晶灯的开关,一下子,满室碎钻闪烁,本就不暗的房间愈加明亮,她对姐姐说:“不用记录,只是初步磋商。”
她看向迈克尔:“你饿了吗?我们可以吃些三明治,边吃边谈。”
迈克尔对这个发展感到惊异。
维太里姐妹的这番做派,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艾波洛妮亚似乎有着话事人的身份。
他表示不饿,在艾波洛尼亚的示意下坐到西面的那张双人沙发。上好的手感,是弗洛伦萨出品。
艾波洛尼亚摘下斜挎背包和手拎包递给姐姐,站在门边,又轻声交代几句:“背包里是妈妈给带的面包和奶酪,手拎包里的东西比较重要,是关于展览会的,你和玛莲娜先看看,晚点我还得去阿斯帕努那儿。”
然后,她接过西多尼亚拿来的饮料,是两瓶玻璃瓶装可口可乐。她一手开瓶器,一手夹住玻璃瓶口,走到东面的单人主人沙发前坐下。
金属盖脱落,米色的泡沫翻涌起来。
艾波利索地开盖,把可乐放在光可鉴人的茶几上,其中一瓶轻轻一推,保龄球般恰到好处地停在迈克尔面前。
这动作自然流畅,兼具了优雅和活力,仿佛阿尔忒弥斯回到了林莽山野。迈克尔沉望着面前进退自如、潇洒风流的女孩,之前的一切串联起来,那些甜笑、那些问题,他忽然明白了。
等西多尼亚合上了起居室的双面门,室内仅余她二人,艾波洛尼亚才看向对前的美国人,开门见山:“我需要五十万美金,还需要法律顾问来申请美国的专利。”
迈克尔没有回答。他端坐在落地窗前,来自头顶的水晶吊灯的光源将他俊秀的脸照得格外幽深。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艾波洛妮亚,却不再像平静无波的黑湖。
半晌,迈克尔说:“有烟吗?”
艾波洛尼亚起身打开一旁半人高的木质地球仪,球盖自赤道翻起,露出里面的雪茄和香烟。
“只有骆驼牌,要吗?”
迈克尔颔首,从递过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接住她丢来的打火机。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纯银的材质,双面雕刻有一棵青松和一句中文,雅致而低调。
打火轮擦响,火光在他眼里浮动。
迈克尔吐出烟雾,才用英语说:“太多钱了。我的家族目前没有精力处理这桩生意。”
隔着袅袅白烟,他的嘴角微勾,但眸光暗沉,毫无笑意。
艾波洛妮亚本能地感到不对劲,她不解地开口:“迈克尔,你在生气吗?”
望着女孩纯真的面容,迈克尔捏着香烟的手微微颤抖,他嘬了一口烟:“你为什么觉得我在生气?”
这声音喑哑、克制、滚烫。
艾波洛尼亚听到自己的心跳又扑通扑通起来。有那么一刻,她竟然想跨上茶几踩上他的大腿,丢掉他嘴里的烟,附身亲吻那迷人的弓形嘴唇。
“没什么,”她轻咳一声,尽量不去想那些让人分心的内容,专注眼前的生意。
“迈克尔,你是达特茅斯的高材生,应该清楚农业机械化是不可逆的趋势。只有解放了被土地束缚的人,劳动力才会往城市聚集,带来经济的繁荣。五十万美金换这台机器的北美专属经营权,非常划算。”
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夹着烟,迈克尔靠上沙发背,脸沉在烟雾里:“可是,艾波洛尼亚,你忘了美国并没有那么大的葡萄种植面积,大概在二十万公顷左右。相比于制作葡萄酒,我们更愿意直接品尝来自欧洲的——“
他注视着眼前人,刻意停顿:“珍馐。”
轰的一声,全身的毛孔炸开,汗意从颈背传来,毫无逻辑地,她感到一阵燥热。
指甲掐着掌心的肉,艾波洛尼亚努力佯装无事,又转而说:“五十万。你们只需要负责销售。利润七三分,你七我三,合同时限五十年。”
脊背僵硬,为了看起来镇定自若,她掩饰性地翘起脚。这动作落在迈克尔眼里,她西装裤长腿交叠,说不出的倜傥,眸色越加幽沉。
对艾波洛妮亚开出的价码,他不置可否。空着的那只手拿过可乐瓶,仰头喝了一口。
真是该死。艾波望着那缓缓滚动喉头,只觉得热得无法呼吸。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说:“迈克尔,我并不是只有柯里昂家族的联系方式。”
啪地,玻璃瓶抵上榆木茶几。
青年笑了起来,低沉的嗓音仿佛深潭浮动,“如果我拒绝了,你会把我的信息卖给塔塔利安家族吗?我的小姐。”
这个称呼,艾波洛尼亚眉心一跳,热意进一步蔓延,从脖颈到耳后。
她抬眼看向青年,俊美得仿佛古希腊神祇,俊秀又英武。她不由仔细思考他的问题。他是家中幺子,如果他死了,这个世界一定会多一对伤心欲绝的父母。而她,好像也会感到遗憾。
这感情并不深刻,他们的相遇过于短暂,是一触即散的薄雾。这遗憾更像是大梦方醒,醒来空落落的怅惘。
羞赧的热意在消退,艾波洛妮亚听到自己慢条斯理地说:“你活着,对我更重要。”
迈克尔却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站起来,在茶几前来回踱步,随后又站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因无人打理而显得过于繁盛的花园,静静抽烟。
艾波洛妮亚简直无语。心知他在考虑,不能打扰,只能翻出西多尼亚放在这个房间里的书阅读起来。竟然是《傲慢与偏见》,她许久没看这类爱情小说,不由看入迷了。
等抽完一整根烟,烟蒂按进陶瓷烟灰缸,迈克尔来到艾波洛尼亚面前,俯下身按住了摊开的书本,提出了令人无法拒绝的方案。
“六十万,成立一个跨国公司,西西里这边走上正轨后,你们的人要来美国建厂指导机器生产,建厂事宜和费用由柯里昂家族全权负责,你们只以技术入股,利润按股份分成。”
属于男人的粗糙指尖挑起帽檐,艾波洛妮亚任由他摘下帽子。明亮的视野里,她看见迈克尔目光灼灼:“多出的十万为西西里生意的的参议权。”
帽下的麻花辫顺势垂落后背,艾波洛妮亚忍不住笑了。她举起可乐,冲他说:“Salute,为我们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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