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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刚去宗室那边转过一圈,与赵王拼了几杯酒,见他摇摇晃晃走回来,坐在妃嫔席位靠后的两位女子同时站起。“又是你!”姜嫔今天刻意打扮过,整个人艳丽如彤云,她恶狠狠地瞪了旁边碧绿宫装的女子一眼,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她,“你是故意要与本宫相争?”
“姐姐哪里的话,”说话之人正是姜嫔最讨厌的甄锦心。
她约莫二八年华,身材娇小玲珑,眼尾弧线微微朝下,瞳仁水光滟潋,嗓音也是甜甜腻腻的,比世家贵女多几分清新之美。
甄锦心侍寝时间不长,但有柳昭媛刻意抬举,没几个月就从采女晋升为从六品宝林。
“娘娘嘱咐过嫔妾要好好侍奉陛下,嫔妾也只是听从而已。”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地望向柳昭媛。
“算了。”姜嫔鼻子里哼出一声,换上笑脸,扭着腰肢走上前去扶景帝。
景帝已然醉了,两位美人左右搀扶着他的胳膊,脂粉味掺杂酒香扑鼻,让他觉得十分惬意。
忽然,舞台上的烛光暗了下来,乐师们停下动作,只剩一道清亮悠远的笛音荡漾着水中月影。
四扇遮挡拉开,微微透明的屏风后面,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身影浮现,踩着节奏缓缓起舞。
再下一刻,水面上忽然飘来数十只点烛火的花船,如满天星子坠落湖心,习习凉风扑面,隐约还能嗅到一股清甜的梅香。
“嗯?”景帝一掀袍角,饶有兴致地坐下来。
屏风后的女子莲步轻移,即将走入众人视线。
景帝搁下酒盏,神色期待。
姜嫔在旁边笑道,“哟,看来今年的内教坊是用心了,好精巧的布置,想必后面那位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陛下!陛下!”
胳膊忽然被人抓住。
柳昭媛眼眶泛红,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滚下来,落在景帝手背上。
“爱妃,怎么了?”美人落泪,景帝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
“臣妾不该打扰陛下雅兴的,”她咬着嘴唇,“可是方才淑月的贴身嬷嬷过来说、说……淑月喘病又犯了!这会正传轿辇要回去呢”
“传太医了么?”
大公主淑月是景帝第一个孩子,最得宠爱。听闻爱女犯病,景帝也顾不得台上美人献舞了,反握住柳昭媛的手道,“不必顾虑朕,你随淑月一同去吧!”
“是。”柳昭媛轻轻拽他的袖口,犹豫道,“可是……可是她们说,淑月口中一直在喊‘父皇’,陛下能不能……”
王皇后平静如湖面的脸终于出现涟漪。
依照惯例,像除夕这样的重要节日,帝王是应该留宿皇后宫中的。平日里这群女人花枝招展迷惑景帝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拿孩子做借口,直接把巴掌扇到她脸上来了。
喘疾,喘疾,一年能犯几十次,平日里看大公主活蹦乱跳的,也不知几次真几次假。
小门小户,果真上不得台面!
王皇后心里鄙夷,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先看看景帝,然后漫不经心地望向对面那群宗室大臣,意思是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也不差这一支舞的时间,等结束了,臣妾陪陛下去瞧大公主。”她并不在乎台上人跳什么,反正就是不能让柳昭媛太得意。
一边是代表太后尊威的皇后,一边是自己多年来最疼爱的女人。景帝眉头紧锁,左右为难。
“是臣妾不懂事……臣妾先告退了。”柳昭媛花朵般的嘴唇轻颤着,起身时还还踉跄了一下。
王皇后目露得意,谁知柳昭媛才走了几步,景帝就忍不住站了起来。
“爱妃等等,朕陪你回去。”
这一局,柳昭媛又赢了。
不只是王皇后银牙咬碎,心心念念要效仿柳昭媛给景帝塞人的姜嫔也失望不已,心里暗道这卫氏实在是没福气。
帝王离席,剩下的嫔妃纷纷泄了气。
一会儿,姗姗来迟的徐婕妤回到席面上,在皇后下首坐下,随后讶异道,“咦,陛下去哪了?不看歌舞么?”
“陛下惦记大公主,希望公主身体无虞。”王皇后冷冷道。
“柳昭媛请去的?”徐婕妤与皇后关系更近些,心直口快,“嫔妾多嘴,这昭媛娘娘也太轻狂了,当着这么多人把陛下请走,不是公然拂您的面子么!弄得跟谁没养过孩子似的……”
这下不仅皇后,连带姜嫔、甄宝林都一齐沉默了。
舞台后的陈照夜目睹了全程。
曲子还剩最后半段,就算李允堂离场,卫茉也得继续跳下去。
她找了个小宫女,“我出去一趟,还请这位妹妹替我跟卫才人说一声。”
下一个环节是除夕烟火,水阁各处的火光熄灭大半,确保在座宾客都能最大限度地欣赏到空中烟花。
从席面到大公主暂歇的厢房,再到外面停放轿辇处有不短的距离。柳昭媛身怀六甲走不快,景帝非常体贴地搀扶她放缓脚步。
湖面光线黑暗,一条木板铺砌的曲桥通向厢房。此处安静,随他们二人同去的只有景帝的如意公公与柳昭媛的两名宫女,周围只听见水声与鞋底踩踏木板声。
嘤嘤嘤。
好像有女子在哭。
声音极细,也极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往耳朵里钻。
柳昭媛先听见了,步伐一滞。
“怎么了?”景帝问她。
柳昭媛迟疑片刻,“陛下……方才您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哭?”
景帝屏息仔细听,然后摇头,“没有啊。四下无人,哪来的声音?”
“是么,那是臣妾听错了……”柳昭媛往景帝身边靠了靠,刚迈出步子,忽然又听见那哭声,这次比方才的更明显,也更尖细。
“楚楚……柳楚楚……”
有人喊她的闺名。柳昭媛浑身一颤,连连轻拍胸口。
“爱妃?”景帝不解,“可是身体不适?”
“陛下当真什么都没听到么?”
说话时,灌木丛里忽然蹿出一只黑猫,贴着她的裙摆跑远了。
“是猫儿,朕就说是爱妃听错了。”景帝笑着把她揽进怀里,“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是这么胆小。别多想了,咱们快去看淑月。”
“娘娘您看!那是什么?”
有个眼尖的宫女瞧见柳昭媛的裙摆处不知从哪里蹭了团黑漆漆的东西,取下来后,发现是一方很小的丝帕,上面似乎还有字。
“拿来看看。”景帝道。
如意移来宫灯,暖黄色光圈中,只见丝帕上两个血字:薛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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