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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弓影到了地府。他是冤死,手里也没沾人命,身上还有几丝善缘。
他很快就能投胎。
林清禾自是看出来了,不过活着的人毕竟要活着,需要一个念想。
故而芍药跟惠柳说让她好好活着,给赵弓影积阴德投胎时,她并未透露。
站在孟婆桥的赵弓影,迟迟没迈脚。
孟婆挑眉,有些意外。
鬼界,也存在弱肉强食的规则。
下地府的鬼魂,都想早日投胎转世为人。
难得看到一个面色踌躇的男子。
“错过今日走孟婆桥的机会,下次投胎可得四十九天之后。”
鬼界一日,地上一年。
赵弓影眼底迸发亮光,他轻声道:“我想在鬼节干点活儿,等我娘子过世下地府,我再与她一起投胎。”
说完,他忐忑不安的看向孟婆。
孟婆惊讶,细细看了眼他的面相,翻开生死簿看他人间过往。
啧,苦命人啊,痴情人啊。
还是少观主送下来的。
“行吧。”孟婆点头,见赵弓影目露喜色,她倚靠在桥栏上似笑非笑,“看在你跟少观主相识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想在鬼界平安无事度过四十九天,各凭本事。”
赵弓影正色点头,并未露出惧意:“多谢孟婆指点。”
看着他义无反顾转身,孟婆有些出神。
.
天色逐渐热起来,身上的袄子可以换成襦裙。
林清禾常穿的外袍被芍药洗的十分干净,晒在竹竿上。
竿子处,正巧面对茶屋的窗子。
窗子内的青影,挺拔,仙尘。
芍药站在竹竿下欣赏林清禾的侧颜,怎么看都心生欢喜。
小姐真好看。
门口一阵敲门声。
芍药立即去开门。
“范丞相。”她笑着迎接,见范相眉眼间蕴藏忧色,眼神悲凉,芍药吓一跳,“您这是怎么了?”
范丞相苦涩抿唇:“国师可在?”
芍药急忙点头,脚步加快去唤林清禾。
茶香。
范丞相以往来茅山屋喝茶,很快就能静下来。
今日,他却浮躁的很。
林清禾道:“出什么事了?”
范丞相长长叹口气:“国师,陛下要将我贬到崖州。”
想他傲骨铮铮,怀揣才能与热血,为大景鞠躬尽瘁,兢兢业业。
人到中年,突遭被贬,皇帝的狠心,让他心底一片寂寥。
林清禾愣了下,太突然了。
“好端端的,圣上抽什么风?”她道。
这几日她抓鬼去了,男艳鬼也被她带回茅山屋,放在祖师爷底下镇着。
并未去朝堂。
范丞相声音暗哑:“孟大人参了太虚真人跟栀贵妃一本,让陛下莫要再沉迷于炼丹,陛下当朝暴躁要砍陈大人的头,被我拼死拦下。
退朝回府后,我便收到了调令。”
崖州,最南边,还要乘船渡海,那是发落囚犯的地方。
范相年过四十五,身子骨本就不太好,恐怕还没到崖州就会一命呜呼。
林清禾看他面相,最近犯小人。
她心底腾升起一股愤怒,还有一股浓浓的失望。
景和帝!真是好样的!
她手中的茶杯被捏碎,化成灰烬。
范丞相回过神来,忍着心底的惆怅,安抚道:“陛下可能是一时糊涂了,我老了,国师还在京城,在朝堂上,我就安心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这是他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一直以来的立志。
他不能继续施展抱负了。
他视线有些模糊,又极力憋住。
还好,还好,他在林清禾身上看到了希望。
.
朝堂,闹开锅。
孟正德据理力争,为范丞相发声。
“陛下,范丞相光风霁月,国尔望家!您如今要将他发落崖州,寒心!太寒心了啊陛下!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一人之错,莫要迁怒范丞相。”孟正德跪下,双眸赤红,哽咽不已。
他后悔了。
他也没想到会牵连范丞相。
整个朝堂回荡着孟正德激动的话。
朝臣们神色各异,就算是范丞相的政敌,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真才能,倔是倔了点,但找不出他的差错。
对于范丞相,政敌们是又酸又佩服。
如今落得此境地,他们又震惊又惊恐。
景和帝会拿忠臣范丞相开刀,那他们呢?
杨尚书平日里与范丞相不对付,他此时却没落井下石,反而与孟正德一起站出来。
“还请陛下三思。”
南都护也出列。
朝臣们纷纷出列。
“还请陛下三思。”
浩荡的回音在大殿传荡。
景和帝瞳孔一缩。
他蠕唇,想说什么,脑子嗡的发痛。
太虚真人醒了,继续给他炼制丹药。
他吃了丹药,火气精力都往上冒,又有栀妃这朵解语花,他身心舒畅。
孟正德不怕死谏言。
他就让他死。
可偏偏范丞相要跳出来。
他觉得失了面子,冲动之下写了调令。
其实他也有些悔了。
可今日臣子们都为范丞相发声,他蓦然想起宋白微的话。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才是一国之君,何时轮的到臣子指手画脚。
大景人才济济,失去一两个又有何妨?
金銮殿,气氛紧张。
景和帝不吭声。
朝臣们大汗淋漓,心底在打鼓。
砰!景和帝猛地拍了下桌子,他们的心也跟着剧烈跳动。
”朕是天子,朕决定的事,你们谁也莫劝!”景和帝双眼鼓起喝道,锐利的视线落在孟正德身上,“你不是不怕死吗?无需用死来威胁朕,要死就死!”
众臣心惊,不可思议抬头,
孟正德浑身一颤,他抬头望着景和帝,弯着的脊背挺直了,他看上去有些瘦弱,此时身上迸发出的傲骨却逼人。
“陛下,臣不怕死,臣只望您莫要听信谗言,错信奸人,远离了贤臣。
陛下,臣读书起便立誓言,为天下太平而读书,为天下百姓而读书。
我对得起自己,陛下深夜睡不着时,不妨扪心自问,您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千千万万个大景百姓吗?!”
说完,孟正德发狠朝大殿柱梁撞去。
林清禾带范丞相进宫,在宫门口被阻拦,还是皇后出面才顺利进来。
恰好到大殿就撞见此幕。
“不要!”
范丞相瞳孔猛缩,目眦欲裂暴喝。
景和帝吓得起身。
众臣纷纷上前想拦住他。
慢了,晚了,孟正德心存死志,没有给自己留有余地。
血染金銮殿。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孟老弟,孟老弟!”范丞相快步上前,双手发抖想搀他,老泪纵横。
朝臣们围着孟正德。
“孟大人。”
景和帝脑子嗡嗡作响,嘴巴微张大,他都做了什么?
穿过人群,他视线有些模糊,看到了林清禾审视又带了几分讥笑的眼神,还有浓浓的失望。
景和帝喉咙发紧发干,无神的瘫软在地上。
林清禾快步走到孟正德身旁。
“国师,快救救他啊。”
“国师!”
朝臣焦急催林清禾。
林清禾看了一眼便摇头,回力无天。
孟正德只有一口气了。
他看着范丞相,嘴里念着:“好兄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条路好难走,恕我不能陪你了。”
范丞相浑身颤抖,满眼死寂,他喉咙哽住:“好。”
“国师。”孟正德虚弱的转移视线,看着林清禾。
林清禾蹲下身。
他无声说了几个字。
其他人都没看懂。
林清禾读懂了。
他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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