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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子闻言一噎,是,人家是东道的程大先生,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东方道都的几个仙宗对他是任取任求,自己能给他什么?程心瞻见他无言,轻声一笑,也不多话,再度御剑来攻。玄真子对齐漱溟夫妇盲从,替他夫妻二人做了不少丑事,眼下还想设伏擒拿人英,端的是一个无耻之人。今日正好撞见了,就算杀不了,也必定要给他一个苦头吃。
而程心瞻一动手,旁边的绿袍马上心思浮动。该帮哪一个呢?
玄真子,齐漱溟的师兄,长眉的大弟子,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南派门人的鲜血,绝对是该杀。程广弘,东道的大先生,如今率领东道围剿南派的领袖,对自己的威胁远在玄真子之上,更该杀。只是可惜,他来的只是一具化身,杀之意义不大。这么看来要是能留下玄真子才是最值的。
只不过,一旦自己加入战局,这两个会不会扭头就来合攻自己呢?
绿袍有些举棋不定。
只不过,他在场边犹豫不定,却也直接影响到了交手中的两人。程心瞻倒还好,也确实如绿袍所想,反正他来的只是一具化身而已,吃不了多大亏,而且以他现在的虚空造诣,要是硬想走,别人也很难留得住。只是玄真子心里就没程心瞻这么淡定了,万一绿袍和广法联手,那真是不死也得掉层皮了。至于元觉,程广法既然对他囚而不杀,那应该就是暂无性命之忧,只能等到日后再想办法搭救了。
于是两人交手只几个回合,玄真子忽然嘴中大叫,
“肝胆一古剑,伏魔济世心。人英,这话你可还认么?!”
突然被点名的严人英看了玄真子一眼,默然以对。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这是峨眉派的教义,是他曾经诵念过无数遍的座右铭。但此刻,他却难以回答,也不能回答。
“人英,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要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玄真子高声叫着,然后施展法术,以那道无形剑气把自身一裹,当即破空而走,往北飞遁。
见玄真子落荒而逃,程心瞻也就收了兵器,没有飞身去追。毕竟这里是滇文,再往北一些就是玄门的地盘了,深入之后容易陷入围剿之境。而且,今日的收获已经很多了,拿了钟元觉的元婴不说,方才趁着玄真子救人心切,自己在攻势上略占上风,也是让他吃了一些暗亏,算是先为顾伯父收了一些利息。再者,探出了绿袍还有一个修罗法身的后手,以及替人英解了围,这一趟可谓不虚此行。
而另一边,绿袍心中亦有同感。吸食了钟元觉的肉身精粹,既立了威,又得了好。而且还发现广弘与峨眉之不和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意外之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叫钟元觉的元婴让广弘拿了去,捡了便宜。不过,自己此番前来为人英解围,也是卖了他一个大人情,不枉暴露此具法身走这一遭。
两人心中都是心满意足,然后齐齐朝严人英看来。
但此时,场上还有一个佟元奇在,就在严人英跟前,见这二人看来,心中便是一颤,低声对严人英再说了一句,
“珍重。”
随即,此人马上化虹而走,不敢再有片刻停留。
对于佟元奇,程心瞻视之为友,自然不会阻拦。而绿袍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峨眉门徒与他人不一样,与严人英关系好像还不错,于是也不曾阻拦,任凭他逃走了。
于是,碧鸡山上仅剩三人,天地间一片寂静。
“多谢老祖、多谢云来兄搭救。”
片刻之后,由严人英率先打破寂静。
“峨眉卑劣,人英不必理会他们。”
绿袍老祖笑着回说,态度之和蔼,根本叫人看不出他才生食了一位峨眉门人的肉身。
与此同时,绿袍看着严人英也很惊讶,这才短短十数年过去,他的境界居然增长如此之快,再过些年,怕不是要入四了吧?
也是,他本来就是峨眉这一代的大师兄,七修之首,是齐漱溟那阴人不顾脸皮都要从碧云庵抢来的修道种子,当之无愧的天骄龙凤,人中英才,也确实人如其名。如今身负严氏、碧云、峨眉、碧鸡四家法统,又背负血海深仇,有这样的境界精进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这般想来,就愈发搞不懂峨眉妙一夫妇的想法了,又想网罗天下英才为己用,又不想这些英才的光芒盖过了自己儿女,既要又要,实在恬不知耻。
而程心瞻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回应,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即,碧鸡山上再度陷入了沉默。
三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的话不好说,接下来的事也不好做。绿袍想让严人英出面保南盘江,程心瞻想让严人英继续如旧闭关,对南盘江的事不要过问。
而对于严人英来讲,他在心底或许不想插手正道诛魔事,但当初是他自己主动投效的绿袍,绿袍于他有收留救命之恩。尤其是自打他隐居碧鸡山这十几年来,封王赐地,却从未曾受到过绿袍的主动召唤,自主权极大,堪称仁至义尽。如今峨眉来人,意欲劫人,在如此分身乏术的情况下,绿袍还是选择来援,不管目的,只看结果,说句恩重如山都不为过了。
而绿袍此时不走,只是殷切凝望,定是在四面围打之下捉襟见肘,心有所求了。严人英做不到放任不管。
同样的道理,昔日并肩除魔的好友,如今的东方道门里高举除魔大旗的正道魁首也在百忙之中抽身前来,为自己化解危机,自己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弃善从恶的话吗?
严人英再度被逼上岔路口,面临抉择。
而在沉默好半晌后,只听他朝着绿袍拱拱手,缓缓道,
“老祖明鉴,人英得老祖恩惠,以至于能苟活今日。只怪人英境界浅薄,道行有限,能为老祖做的事不多。但碧鸡山位在南盘江西岸,滇池北走普渡河而入长江,为南盘江的西北门户。因此,即便人英再不济,也定能领衔碧鸡山同道,为老祖守好南盘江滇池上游段的西北防线,绝不叫任何人染指。人英在此指滇池为誓!”
严人英说罢,绿袍老祖和程心瞻都是脸色微变,没想到严人英会做出这样一个抉择。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出来,严人英的意思就是说,南盘江从源头马雄山到滇池这一段,他愿意给绿袍守,而且会依托滇池与普渡河建立防线,并指明守的是西北方向的敌人——也就是康蜀玄门和滇北的佛门了。至于此段以东——指的是苗疆道门,以及南盘江在滇池以南的中下游——指的是滇南道门,他是没精力去管了。
绿袍陷入思索之中,这虽然与自己的期待有些差距,但也并非不能接受,因为南盘江在滇池的上游段,主攻敌人本来就是玄门。而严人英出身峨眉,在玄门素有声望,对玄门的招式也了解,他来阻拦,也确实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另外,其人境界摆在这,即便有仙剑在手,但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而且在上游东段,还有乌蒙山与娘娘山做策应,暂时抵挡苗疆,问题也不大。至于滇池以南的中下游,自己再想办法吧,要是指望严人英和碧鸡山守住上千里长河,那也不现实。
于是,绿袍笑着点点头,连道,
“那真是辛苦人英了。”
而在绿袍对面,程心瞻也是微微颔首,虽然人英还是选择要出山护魔,但他选择的却是直面旧主,防的是北方玄门。东方不防,意思就是苗疆道门的进攻他不会管,下游不防,那就是滇南道门的进攻他也不会管——就比如现在正在进行的抚仙湖攻防,正是地处滇池以南。这样,确实对自己的围打布局基本没什么影响。
——也真是难为人英了,对自己与绿袍都有满意交代,却是选择让其自身直面同门故旧,背负骂名。
程心瞻拱拱手,只道,
“人英大义。”
严人英无言以对,对两人都没答话,转身落回碧鸡山。
程心瞻和绿袍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又都有火花飞溅,前者道,
“龙王,既然都是化身来此,现在可敢随贫道去天上再比一回,大家都抛除地利,也都抛除顾忌。上次乌蒙山一战,贫道境界略逊龙王一筹,败于龙王虽然心服口服,却是没打个尽兴。”
后者闻言挑眉,他不知程心瞻是真的手痒难耐,还是仅仅为了把自己的一具化身调去天上,好远离地面战局。但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道士在大庭广众之下邀战,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怯战,起码要告知世人,南派还没有倒。
于是绿袍傲然一笑,答道,
“有何不敢?”
随即,程心瞻先动身,两人一前一后化作流光直上天穹。
————
滇中,巍宝山,斗姆阁。
法无咎坐镇星峰之上,目光一直关注着滇池之上的动静,此刻,听说两人约战天上,顿时心痒难耐,当即运转元神,遁走虚空,飞向天穹。
————
滇南,哀牢山,无底洞法坛。
黄法明时刻关注着滇东的天象变化与南荒的魔氛异动,此时,他也看到了两道流光直飞天际,同样好奇至极。只见他祭出一个石刻人偶,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凌空书写一道符咒,打入人偶之中。于是,便见人偶身上灵光一闪,骤然变大,化做一个人形,正是黄法明的模样。
“去!”
黄法明掐印,然后手指天上,那人偶化身便飞出无底洞,紧跟着往天上去。
————
稍远一些,乌蒙山,云雾缭绕中,有一高峰,妖祖在此盘坐。
方才有三位五境大修士在滇池之上斗法,天地灵氛都随之变化,妖祖又怎么可能不关注,法眼看着此处,法耳听着此处。此时,知晓程大先生要与绿袍老祖约斗天上,哪里还坐得住。
只见妖祖在怀里一摸,摸出一根黑色的羽毛,再甩手一掷,羽毛便直往天上飞去。离山不久,羽毛忽然增生,变作一团,然后又呼啦散开,一只大眼枭鸟从羽团中飞了出来,振一振翅膀,直冲九霄。
————
乌蒙山西北,不远处,邛海剑阁。
阁主周轻云正在以镜花水月之法映照滇池之上的场景,此时,见到两人约斗天穹,女子二话不说,身化一道青色剑光,飞出窗外,扶摇直上。
————
……
西南大地上,各路高人英豪,纷纷闻风而动,直上天云。在这其中不乏呼朋唤友者,引来更多凑趣观战之人前往,于是神州西南上空,风起云涌。
————
三重天上。
白玉京,西南百灵城。
同名「百灵」,但天上西南界的百灵城和地上苗疆黔西南的百灵谷可不是一家,两家撞名纯属偶然。已经被程心瞻除名的百灵谷是因为蚕娘医蛊、配蛊百试百灵,加之掌控百灵情蛊,因而得名。而天上的白玉京百灵城,则是因为穆家人上天前,在神州西南一带做生意,靠着一种独家草药起家,能治百毒,其名「百灵草」,上天之后,穆家人又以百灵鸟为图腾,因而以此为城名。
却说这天,穆城主正在城中潜心修炼,却忽然感觉到这片天域灵机变换,风起云涌,于是立即铺展念头,广域探查。很快,便察觉到两股高绝之气正在从地下飞往天上,一者气象万千,一者神威如龙,都是不下五境。而在这两道绝顶气息之后,又有多道气息跟随上天,竟无一个凡俗!
是来天上斗法的吗?哪家的人物?又怎么引来如此多的高手跟随?
他运转法眼,去查看当头的那两道高绝气息。
绿袍老祖?
穆广汉眼皮一跳,那一袭碧翠绸袍实在亮眼,在修行界也确实颇有威名,所以他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条魔龙,如今可是了不得,谁是他的对手?
随即,他又轻挪目光,看向与之并肩的另一人。
一个道士。
咦?!
是程大先生!
穆广汉精神一震。
程大先生来白玉京极少,但其年少成名之战却是发生在白玉京,这是众所周知的!白玉京诸城楼与有荣焉,大先生当年在孔雀城斗剑三场的留影蜃珠一直到现在都还在不断的被影印畅销,其人英容穆广汉绝对不会认错。
既然是这两位一起上天,那也不作二想,只可能是来天上相约斗法的了。
绿袍合大江众所周知,大先生合苗疆地气最近也已经广泛传播开来,一开始大家虽然震惊,但时间一长,也就都逐渐接受了,并对其品德真性愈发崇敬——以大先生之道资,合天象必定易如反掌,选择在苗疆合地气,只可能是为了除南荒大魔。
此时,两位合地气的五境对头来到天上,应该是想求一场酣畅淋漓的斗法——这也一向是修行界的惯例,为了不讨合道处天地的嫌,天上的、地下的、海中的,在斗法时总是换着地方来。
另外,又因为第一重天是云雨雷霆生发之地,第二重天是天外罡风肆虐之地,两者灵机都十分紊乱,不宜操纵灵气,而第三重天无雨无风,清空万里,白云如雪原,视野极佳,离地面上也足够远,所以也就成为高境斗法的绝佳擂台。
白玉京虽然也在第三重天,但大可不必担心高境斗法的余波会伤到白玉京。天上何等广袤也,只一个小小的白玉京十二楼五城能占多少地方去。另外,天上多得是寻罡的二境、候雷的三境、求天象灵机的四境、合道天象的五境、飞升而不过天门的留世仙境、渡成仙劫失败的散仙,等等,这些人都喜欢待在三重天上。另外,如果没有这些人,白玉京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而天上的人、天上的城,再多、再大,相比于广袤的天穹,也是天广而人稀,所以高人在此斗法并不会影响到别人。相反,因为高境斗法实在罕见,每次发生,还总是吸引附近的人前来围观。又因为三重天上不比地下,白云如雪原,无山无林,无灰无尘,空气格外澄澈,所以视野极好。因此一旦发生高境斗法,声光浩大,就容易把人吸引过来,而过来观战的人也不必靠得太近,远远就能看得分明。
心中有了数,穆广汉下榻,步虚而飞,来到百灵城西门之外,远远望着,打算在此观战。
这样的斗法观摩机会,对于同是五境的穆广汉也是求之不得的,他可不想错过。
果然,上了三重天,约是在百灵城以西一千六百里外的地方,他看到两人停下了身形,相望对立。
紧接着,穆广汉眼前光华一闪,便见一个身着星袍的白发男子来到了自己跟前。
穆广汉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有些惊喜,拱手道,
“法道友。”
神游至此的法无咎笑着回礼,
“穆真人,叨扰了。”
穆广汉闻言连摆手,说道,
“道友客气,说甚叨扰,我倒是恨不得道友久居天上才好。只是道友教务繁忙,每次匆匆离去,我是不好多留。”
法无咎呵呵笑着,又道,
“还请真人借我一凉棚遮阴,我这次走得匆忙,未带伞具,这天上阳光实在刺眼。”
“好说,好说。”
穆广汉连忙把法无咎元神领到百灵城的西城门楼上,寻了一雅间坐下,透过窗户刚好就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动静。
要说这两人结缘,也是有趣,只因法无咎喜欢夜出元神,遨游星海,来到滇文同样保有此习惯。而位于西南上空的穆广汉也有此好。有一次,两人无意遇见,互相通报了姓名,又谈及星象,发现兴趣相投,这便成了朋友。
“法道友,那是?”
穆广汉看着窗外,低声询问。
法无咎便答,
“我家经师和绿袍老魔在地下数战交锋不分胜负,这次两人化身在滇文撞见了,相约上天分个高下。”
“化身?!”
穆广汉惊诧非常,那样惊天地的气息,只是两道化身?
法无咎笑着点头,与有荣焉。且道,
“这次动静不小,观战者众,您的百灵城离得最近,斗法结束后,群修说不得都要来您这落脚,您的百灵仙酒存货可足么?”
穆广汉哈哈大笑,连说,
“管够,管够。”
随即,这位城主又从身上变出两壶来,放到桌上,口道,
“人多请不起,但现在单请法道友一人倒是不成问题。”
法无咎闻言大笑,他就是这个意思。
————
白玉京,海青城。
十一娘正在批朱盘账。
便在这时,却听腰间法铃叮当作响,她执笔不停,以心念解开法禁,却听里面传来百灵城穆三娘火急火燎的呼叫,
“十一娘!你在哪里!快来我这,你家大先生与人相约,要在天上斗法!”
“啪——”
十一娘手中朱笔掉落,倒在账本上,但还未等墨迹晕染开来,房间里已经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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