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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2日,星期四。早上十一点三十分。
鑫海市法研所内。
江晓原敲了敲他老板办公室的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书柜隔断后,柳弈正在咔咔地点着鼠标,盯着屏幕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小江同学本来是想来拿老板的饭卡,顺便问问他中午想吃啥的,但看柳弈一副忙碌的样子,忍不住嘴快好奇了一下:“老板,你在查什么呢?要我帮忙吗?”
“嗯,这个嘛……”
柳弈难得给了他的学生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江晓原更疑惑了,探头瞅了瞅屏幕,发现柳弈正在翻阅的是警务系统的无人认领遗体查询网站。
“???”
他知道柳弈最近关注的重点必定是戚警官他们在调查的富家大小姐遇袭案,却不懂这跟无人认领的死者有什么关系。
“好了,二两饭,鱼香肉丝和蒸水蛋吧。”
柳弈掏出饭卡,在全屏状态的遗体照前,面不改色地下了午饭的菜单,“汤是五指毛桃炖猪骨头吗?那我不要了。”
说完,他又将视线移回到电脑屏幕上,继续研究那具已肿得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水浸尸的个体特征去了。
江晓原知道这是柳弈不想解释的意思。
通常在事情还没有头绪的时候,以柳弈的谨慎性格,除了戚山雨,是不太愿意和别人进行深入讨论的——哪怕只是一个假设、一个猜想。
于是小江同学很知情识趣地拿了饭卡,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主任办公室。
柳弈仍在一页一页地翻着他筛选出来的遗体列表。
他认同戚山雨关于“赵远航很可能已经死了”的判断。
所以柳弈以性别、年龄、大致的身高等作为筛选条件,检索了从199×年至今整整二十五年内记录在库的无名尸,试试能不能从里面找到失踪的赵远航。
然而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且不说时间跨度大到令人绝望,他还不知道对方最后去了哪里,地理范围只能假定在“全国”。
更要命的是,在不知道赵远航是什么时候过世的情况下,因为还要考虑录入方对死者年龄的推断误差,“年龄”一项只能设置得十分宽泛,排查起来的难度可就太大了。
为了提高检索效率,柳弈决定还是先从可能性最大的地点入手。
他将检索范围设定在了鑫海市本地,以及Y省滇越市一带。
这样一来,搜出的结果倒是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不过饶是如此,柳弈也从早上开始一直翻查到现在,还没找到任何一具遗体能与赵远航的特征匹配上的。
“……果然没那么顺利。”
他关上水浸尸的页面,又点开下一个,喃喃自语:“时间跨度太长了……如果赵远航死在二十五年前,资料八成没被录进库里……”
事实上,他现在正在用的无人认领遗体数据库也不过是这十多年来才逐渐完善起来的,早期的资料大部分没有录入,即便有也录得很是粗糙。
要不是录入遗体信息时要带上照片,柳弈甚至不会想到要在这个资料库里检索他的信息。
但能看清死者长相的前提条件,是赵远航的遗体被人找到时还足够新鲜和完整,这就成了一个无解的悖论:
尸体要新鲜,那么发现日期必定跟死亡日期很接近,偏偏赵远航在许多年前就已没有了活动痕迹,若是以此推测,那么他必定很早之前就死了——那会儿还没这个数据库呢,就算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也不会把信息录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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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戚山雨和林郁清正坐在仡所长的车里,往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赶去。
孖海村派出所的民警效率比戚、林二人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小地方的长住居民彼此联系紧密,只要是附近的村子,总有几个亲戚朋友同学旧识什么的,要找个别的村子里的什么人,比起走程序,还不如直接打个电话,问问熟人“那个谁谁谁现在还在不在你们那儿”来得快。
在知道“吴小雨”的名字后,仡所长很快就让手下几个民警帮忙打听,只花了半小时,就找到了她现在的地址。
果然如徐明所言,吴小雨在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同村一个比她大了整十岁的汉子。
夫妻俩先在市区打了十多年工,后来市郊的旅游业渐渐发展起来,他们又回了村,贴着几间网红民宿开了个早点铺,卖些米线破酥包子饵块乳扇等特色小吃,虽赚不了大钱,但比从前轻松不少,小日子也算滋润。
村子其实离得不远,奈何受限于连绵起伏的高原山势,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
车上,林郁清今天第N次点开手机,瞪着没有新消息提示的微信图标,深深地蹙起了眉。
“怎么样?”
注意到林郁清看手机的动作,戚山雨转头,简单问了一句。
小林警官看向搭档,遗憾地摇了摇头。
在连续回了林郁清三条充满了情绪的微信之后,李琴就再也没有给他回过消息了。不管林郁清如何试探、安慰、恳求,甚至试图给对方灌心灵鸡汤,消息也似泥牛入海,没有一丝回音。
戚山雨劝慰道:“至少她还没拉黑你。”
林郁清蔫蔫地摇了摇头。
他挺希望自己能劝动李琴,让她多少提供些证据的。
然而现在看来,对方毕竟是个学法律的,年纪阅历也比他成熟得多,对待他的那些小伎俩那叫一个油盐不进,很难轻易被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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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山路上七拐八拐,在穿过一个山口之后,终于到了一处开阔地,远远望去,错落建了一排排的民宅。
这里就是戚山雨和林郁清的目的地。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吴小雨和她丈夫的家。
仡所长在基层干了三十多年,老于人情世故。
他知道这种涉及婚外生育史的案子,若是配偶在场,当事人多半不愿配合问话,于是提前跟吴小雨说好了,让她想个辙儿将丈夫支开。
戚山雨和林郁清进门后,发现吴小雨的丈夫已经去了店里,家里只有她本人,还有被她叫来“壮胆”的妈妈。
两人一看到吴小雨,立刻就意识到,她果然才是汤俊明的生母——因为两人的眉眼实在很相似,特别是眼睛和嘴唇的形状,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好吧,我结婚前的确生过一个孩子。”
也许是不敢对警察抵赖,在亲妈点头后,吴小雨就很干脆地承认了。
“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就怀上了……后来那男人跑了,我自己也没几个钱,又不敢去医院,一直拖到要生了,只得回家向爸妈求助……”
接下来,吴小雨和她妈妈提供的证词与他们在徐明那儿问到的差不多。
在吴小雨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经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人,并和对方交往了一段时间。
“……怀孕了以后,就去问他该怎么办……”
吴小雨叹了一口气;
“本来他答应说会娶我的,但后来又反悔了,忽然就失踪了!”
——又是一个失踪的!
戚山雨蹙起眉:“你知道那个男人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
即便过了二十多年,说起这件事,吴小雨仍然很生气。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有事要离开滇越一段时间……我问他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说,就这样跑了!第二天我去他的出租屋看过,连行李都没收拾,衣服什么的都落那儿了!”
戚山雨的眉心蹙得更深了,“他后来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有。”
吴小雨居然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办,想把小孩打掉吧,月份已经太大了……这时那人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人愿意收养我肚子里的娃,让我按照他说的去做……”
戚山雨和林郁清交换了一个疑惑的对视。
两人都没想到,原来汤文耀居然是吴小雨口中的“那个男人”联系的。
吴小雨一家只在男方让他们找个方便操作的医院去生孩子时,托关系找了自己的远房亲戚徐明徐医生而已。
“那么,你知道对方的名字吗?”
戚山雨问了所有人都最关心的问题。
吴小雨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说实在的,她并不是那种对亲情看得很重的人,甚至称得上漠然。
尤其是现在吴小雨已经有了稳定的婚姻生活,又和丈夫生了二男一女之后,当初那个她连一眼都没看过的“儿子”,已像橡皮擦擦掉的铅笔字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淡到几乎不剩一点儿痕迹了。
要不是有警察特地找上门来,她已然有好多年没再想起过这件事了,少年时交往过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一时半会儿她都有点记不清了。
“……”
终于,在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之后,吴小雨给出了回答:
“我那时候都是叫他平哥的……后来有一次帮他去邮局取包裹,看了他的身份证……对了!姓莫!他叫莫平!是芦西那边的彝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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