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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不语是老江湖,两捏之下,便将尸体的来路与香火层次摸了个清楚。越摸得清楚,他越是震撼,竟不禁低语道:“没道理啊!咱们说书人三炷香之前啥时候这么争气过?”
……
周伶衣闺房的门,被徐骊一把推开。
“班主,小玄晕过去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具血呼拉岔的尸体。”
周伶衣正研究着这两天五位师兄的生活轨迹,听说周玄出了事情,立刻合上了本子,出了屋。
等她到场院的时候,袁不语正一脸茫然的对着尸体喃喃自语,周玄已被余正渊扛到祖树前。
俩徒弟,搬了四把长条凳拼了张床,供周玄休息。
周伶衣心里头极生气,但她脾气控制得巧妙,表情语气里没有丝毫发怒的痕迹。
走到周玄身前时,余正渊对周伶衣将事情讲了一遍,临了,还说:“已经派徒弟去请郎中了……”
“不必了,就是脱力而已。”
周伶衣摇了摇牛铃。
叮!叮!叮!
连续三声,周玄猛的坐了起来,揉着脑袋,四处张望,等瞧清楚是周家班之后,才放下心来,闭眼休息。
“弟,怎么弄的?”
周伶衣关心道。
“哦,有个拐子盯我的梢,我心里冒火,就捅了他几刀。”
周伶衣眉头微皱,这哪是捅了几刀的事?拐子脖子都被捅了个对穿。
“弟,你没被人看见吧?”
“小路上没人,我当时仔细观察了。”周玄此时体力恢复不少,讲话也有力气了。
“嗯,那就好,也不用费工夫打点了。”
周伶衣并不怕惹到官司。
拐子那臭名声,哪怕是故意杀的,到时候一口咬死周玄就是被拐子偷袭,为了自保,才奋力将对方反杀,捕房多半不会怀疑。
她吩咐着余正渊,
“大师兄,拐子作恶多端,手上不知沾了几条人命,杀了也是替天行道,你差遣两个徒弟,送前山随便埋了,其余人都散了吧。”
“唉。”
余正渊立马打起了手势,点了三个体格精壮的徒弟扛着尸体出大门,上山埋人。
其余徒弟也都散去了,祖树下,只剩周伶衣、袁不语、周玄三人。
袁不语原打算回屋熬点补气血的药,给周玄喝了恢复恢复,但他走了两步,又回来了,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言语中带着歉意,说,
“玄小子,当师父本来该心疼你,得让你好好养养精神,但为师心里有疑问,不问出来,实在是难受。”
“问吧,有姐姐刚才那阵牛铃声,我精神多了。”周玄依然闭着眼,但声音洪亮不少。
“那拐子我刚瞧了,二炷香的层次,照理说,我们一炷香的说书人,和他捉刀放对,毫无胜算……”
“不至于吧?老袁,我们说书人这么弱吗?”
周玄眼睛立马睁开了,等着袁不语下文。
“袁老,这又是什么说法?”
周伶衣也不解,询问道。
袁不语讪笑一声,说:“我挑明了说吧,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堂口,没有一百家也有好几十家了,在一炷香、二炷香这个层次里,我们说书人战斗法门属于最……额……中等偏下。”
他原本想说“最弱那一档”的,但实在觉得不好听,便改了口。
“袁老是在谦虚吧?”周伶衣说:“说书人是天地间的第一尊神人,九大古老堂口的弟子,也最怕对上说书人,哪像你说的这么弱?”
“那都是三炷香之后的威名了……”
袁不语脸皮有些燥热,说:“从第三炷香开始,说书人之梦,便如电如幻,别说同层次的阴人神人,哪怕再高一个层次,甚至一个半层次,在梦中也几乎寻不到破绽。找不到破绽,便是说书人的瓮中之鳖,拿捏他的方法很多……
但一炷香的层次时,说书人生出的梦境极易破碎,二炷香时,虽说梦境已与现实无异,但在梦中没有诡异之影、神明痕迹,自然也没有克敌制胜的手段。
所以在一二炷香时,说书人不过是个高明的幻术师而已,一旦遇敌,最好的办法,便是生出梦境,迷惑对手,然后……”
“然后就逃?”
袁不语被周玄点出真相,顿时红脸,支支吾吾的说:“说书人……的事,怎么叫……逃?那是优雅的离开。”
“……”周玄。
“但拐子这堂口就邪门了,攒香火用的是童子的血骨魂肉,第一炷香的手段叫脚下生风,脚腕坚如钢铁,奔跑速度比正常人快上许多,第二炷香叫踏草无痕,疾奔时不发出任何响动,
两层香火的本事叠起来,跑得又快,还没响动,偷袭伏击时腾跳后以腿重劈,脚腕能将人的颅骨活活砍碎,在二炷香的层次里,战力排名极其靠前。”
周玄听到这儿,算明白了。
每个堂口虽然都有香火层次,但同层次中,却有强有弱,而且每个堂口的强势时期也不一样。
说书人前两个香火层次,靠的是“走为上策”,拐子前两个香火层次,如狼似豹。
一个过弱,一个过强,这里外里的差距就大了,何况周玄在层次上还落后拐子刘三一炷香火。
所以在袁不语的眼里,周玄别说反杀了,哪怕是逃命都得看运气,
周玄说:“我感觉拐子也不怎么厉害,他踏草无痕对我来说没用,我通灵能听见他的脚步声,然后我织了个梦,梦中的我死于肉老板的刀下,骗拐子前来查探,然后我摸他背后,对他脖子捅了一刀。”
“啪!”
袁不语双掌互击,用力点头,说道:“这就是关键!说书人在梦中,是使不了刀兵,你是如何用得了刀?”
“有这个规矩吗?”
“不是规矩,是禁制!说书人讲究的是克己守心,于梦中无法使用刀兵,强行使出……梦境便会阻拦。”
周玄回忆自己挥刀时的场景,确实如袁不语说的,他动刀的时候,梦境像泥沼般束缚了他。
“我恨拐子,见到他半边脸是血的模样就愤怒,想杀他的欲望太强烈了,然后……我秘境中出现了雷鸣暴雨,纸人艄公与我同时喊了个杀,梦就让路了……”
周玄将捅拐子时的状况说了一遍。
“梦境会为你让路?”
袁不语若有所思,仰头望天,说:“我感觉我的东西在你身上变了味……变得霸道了。”
凭什么说书人就一定要克己守心,不能像玄小子那般霸道呢?袁不语回屋熬药前,不停的反问着自己。
……
夜里寂静,
周玄坐得端正,拿这纸笔继续写着《白眉大侠》的书梁子,写一段念一段,算是找找讲书的感觉。
他秘境中的心香,烧得越来越慢,白篷船头击水声已弱得几乎听不见。
攒香火,变得迫在眉睫。
他计划着今晚将四集梁子写完,明天拿给袁老头指点指点,顺利的话,明晚就搭台子讲书攒香火。
写到凌晨,还差几行字写完,忽然,周玄只觉眼睛刺痛,脑袋像要裂开,血井通灵的副作用又来了,
只是这一次,程度极其激烈。
门吱呀开了,
周伶衣双手画满了血色符咒,捧着十指,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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