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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倭国勾玉虎符?”周密小声嘀咕。这时,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靠了上来,将周密夹在了当中。空气凝固了,有人愈发紧张。亏得有张村长在,顾警官才有了踏实感。村干部毕竟是一人一票推举出来的,个个都是解决实际问题一把好手。尽管有时不免过于接地气,可在他们的身上,绝少逢迎谄媚的奴才嘴脸。尤其在陕西关中道上,自古养成了憨厚澄澈、骠劲耿直的性格,在这里,奸佞、懦弱之徒最是遭人唾弃,奴才相更是不受待见。一个人无论在外混成了多大出息,可你要是敢把场面上的那些个唯利是图的下作嘴脸带回家,连家里的女人们都会对你嗤之以鼻。民风家教向来如此。按说郭警官他们也该赶到了呀,出了啥岔子?上山的道路全都冲毁了吗?再看这天坑如刀削斧砍的四壁,任谁也攀不上去啊。随遇而安吧,好在已不会再有啥大的危险。
迷雾被层层揭开,真像就要登场了。顾警官感到喉咙一阵发干,案情的最后一块拼图就在天坑内,近在眼前。
“什么玉符、虎符?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宇野治低头一甩,一绺黑发打着卷挂在他的脑门前。
张村长把提溜着的绳头向周密手里一送,“小伙子,把这个日本人抓牢,嫑让跑了。”张村长扭头对顾警官说,“我再进洞龛里面搜一搜,我还就不信了,啥都寻不见?那这家伙一个人猫在恁碎的洞子里做啥?”他用手指一戳宇野治,“吃饱咧,撑的?”说完,他回身朝后一摆手,“你几个,咋还瓷麻二楞的,还不赶紧跟我进去照个亮。”弓幺儿忙不迭赶紧打着手电。朱松刚一迟疑,见周芸一个眼色,立刻收住脚。牛自发嘴里咬着根枯草梗,老大不情愿地蹭上来。喜鹊伸手接过被刘文化一直抱在胸前的琵琶,就手递给一把手电筒。影戏班子里,啥事交给刘师傅就只管放心了。何兴心无旁骛,始终紧贴在周密的身后。
“分别相,断不了。”严小鱼喃喃道。兰若忽见严小鱼两眼迷乱、涣散,吓了一跳。
张村长猫腰刚要进洞龛,却被顾警官喊住。“顾警官,啥事?”他扭头问,壮实的身板几乎把石门洞给塞满。
“张村长,过来一下。”顾警官的声音低沉,却震得天坑四壁嗡嗡作响。再看那何兴,已被顾警官单手制服,跪在地上嗷嗷地干嚎不出声。
原来,何兴趁乱猫到了顾警官身后,他嘴里一面嘟囔着“我帮您拿着”的同时,却猛一伸手,想要一把扯过那片儿西服下摆儿。顾警官是何等人物?眼皮子都没抬,右手向内一带,将那布片儿迅速交入左手,何兴抓了个空,回身要溜。那还走得了?顾警官的大手早已撅住这家伙的食指。轻描淡写间,何兴就只剩下弯膝、趔腰,咧嘴嗷嗷叫的份儿了。
从头方身上扯下来的那片衣襟下摆,有文章?
“咋?”张村长一个健步抢上来,大吼一声道。明晃晃一条关中大汉,声震如雷,无异于天上降下的“雷公”,地下冒出的“黑撒”,唬得那几副心怀鬼胎的皮囊,还没等抢步上来,见阵势不对,又全都缩了回去。
顾警官慢慢摊开了左手。张村长探头一瞧,只见顾警官的手掌上,卧着一枚弯勾状的小玩意儿。打眼一看,就知是非同寻常之物。这件东西形制上温润淡雅,通体的灰白质,内蕴精光,光照下隐隐沁出絮状的黄翠。
“这是啥么?猪牙么狗牙?”张村长脱口问道。此话刚出,他立刻就意识到没那么简单。“咦?上面这个眼眼子,穿挂绳的吧?看来是一块吊坠儿,形状还特别,蓝田玉的吧?”他眯着眼刨根问底道。
秦湘就远远地瞥了一眼,马上下了断言,“兰若你看,这件东西虽无血沁,更达不到五色沁,但通体包浆灿然,玉质温润,看形制乃是战国晚期玉猪龙的手把件儿,大开门呀。”
周密皱着眉头插言道,“不像是传世古,似乎更接近于出土古。”
兰若对周密说:“从沁色上看,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件东西应该是个摆件儿。怎么说呢?它的包浆缺少人气的沁润。”兰若对刘金铭抱歉地一笑,说出了不同的看法。
“猪?我咋看像八卦阴阳鱼。看,上面那眼儿是个阴眼儿,阳鱼阴眼对应乾卦。”刘文化把握十足地对周芸说。一旁的朱松频频点头。
“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严小鱼一边撸猫一边念经。可怜的瞎眼蓝猫,没人留意它啥时溜回来的,到是它那满脑袋的蜱虫一粒不剩地全都被掐掉了,真实治愈。瞧,这会儿它只管舒舒服服抻着四条短腿,眯着眼,潮湿的塌塌鼻呼噜呼噜的。都说是只灵猫,也许它的霉运要结束了?
周密歪着脑袋端详了半响,“从这勾玉盈盈一握的玲珑曲线来看,与其说它接近玉猪龙形制,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枚胚胎。”他加重语气道,“一枚人形胚胎。”
“小周此言极是。”刘金铭对兰若道,“其实玉猪龙的本源乃是人体胚胎,它是咱们汉民族从胚胎崇拜到龙图腾崇拜的过渡。”
“胚胎崇拜?难不成是个美人胚子?”张村长一撇嘴,颇不以为然。
“对。”兰若使劲点点头,加重了语气。“所谓龙图腾崇拜,其实就是生殖崇拜,在这一点上,世上所有文明的原始崇拜盖莫如此。特别是在充分解析了龙山玉猪龙文化,并初步探明中华龙图腾的变迁过程后,谁还能否定这一推断呢?”
“龙图腾源自生殖崇拜?有点意思。”冯思远眨眨眼,若有所悟。“莫非秦始皇自称‘祖龙’,为的是另开一脉?”
“是啊,”秦湘越说越来劲儿。“有的民族崇拜生殖器,像玛雅民族;有的民族崇拜交媾,像印度教的湿婆;有的民族崇拜雄伟的高山、柔美的湖泊,像藏民族;而我们汉人崇拜直接的生命。象征生命的胚胎,演变成了龙图腾。归根结底,我们崇拜的是自己。还有……”
“放开我,放开我。”秦湘的滔滔不绝被何兴突然的叫喊声给打断了。张村长的牛眼一瞪,何兴立刻就不吱声了。“为掩护这个头方头扁的,是你把洞龛的挡门石给垒回去,是不是?”张村长提溜着何兴一把搡到宇野治跟前,“和小日本儿日鬼到一块儿,你能是个啥好东西?顾警官,依我看,这也不是什么龙,也不是什么猪,这明摆着就是块儿七窍塞儿,在我们这里,被野狗刨开的老坟里面一般都有这腌臜玩意儿,晦气得很。”
几人七嘴八舌一番,顾警官却一直如冰雕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掌心,额头上的青筋憋得快要跳出来了。
冯思远的鼻梁跟着那付破眼镜架也凑了上来。他隔着玻璃片看到,那勾玉被顾警官颠倒了个面,背面朝天静静卧于掌心之中。啊呀,难怪顾警官看呆了,原来这勾玉的背面有字呢:十多枚汉字顺长呈两行并列,字字珠玑,每笔每划都如榫头般显著凸出于玉面。打眼一看,像是篆字,但一时间其字意却难以辨识。冯思远使劲儿将头偏向一侧,努力欲将倒其过来。顾警官朝喜鹊姑娘眨眨眼,似乎对她说,真是个机灵小伙儿子,眨眼就找到了正解。
“日本人眼中的勾玉,其实就是虎符。所谓八坂琼勾玉,就是这件东西。”顾警官掂了掂掌心中的勾玉,对着自顾埋头苦读的冯思远说道。一丝骚动扫过天坑。
“这虎符上的错金篆文一共十四字。”顾警官缓缓抬起头,其庄重的表情难以言表。
“受命于始皇帝立倭国见此符令和。”
顾警官一字一句念道。他的嗓音在颤,掩不住的欣喜若狂。“这就是所谓的‘八坂琼勾玉’的真像。呵呵,哈哈哈。”顾警官实在憋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是的,他像孩子般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其它人满脸的莫名其妙,都蒙了。
冯思远直勾勾的眼睛珠子几乎要贴在那块勾玉上。他楞了半响,一巴掌拍在自己胖脸颊上,“啊呀,明白了,”他大叫道,“怪不得两千年来,所谓日本天皇三件神器之一的八坂琼勾玉,被他们捂的死死的,见不得人呢。”
有人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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