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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从工作所在地回到老家湖南,节日将二人空间的距离拉进了一大截。林木说要去杜薇的城市看她。
那天杜薇去火车站接他,看着穿着白色细条纹衬衣的林木走出验票口,胡子剃得很干净,头发也剪得很精神。只是分离六年的二人多少还有点久别重逢的小尴尬。
这点小尴尬在入驻林木预订的酒店后还保留了一小段时间,直到到外面吃完饭,回酒店洗完澡后便完全被双方的肉体交融化解了。
分别的六年一下子像是被压缩不见了,俩个人粘在一起,像是不曾分开过,这六年,就像是经过了命运的允许,仅仅让杜薇的思想开了一个小差,然后又将她拉回到现实。
面对林木如饥似渴的渴求,杜薇谈不上渴不渴望,只是感到一切都已不容自己拒绝。事到如今,除了林木是可以抓得住的现实,自己又还拥有什么呢?这么多年的奋斗,却始终停留在为生存而战上罢了。
杜薇苦苦挣扎了六年之久,什么也无力改变,什么也无法希冀,只有林木,一直在那里,等着她这一瞬间的回眸。
杜薇将一次跟好友远足买的银手链脱下来,戴到林木的手腕上,那手链上有两条银质的金鱼,她流着泪,说道:“我觉得假如哪天我不在了,可能灵魂还在这两条鱼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感受到的,尽是生命的空虚和无聊。
吃饭如是,工作如是,做爱也如是。
林木回应给她的,尽是温柔的爱抚和关切的目光。
他永远不懂她的思想,舒南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他可能花一辈子也无法弄懂。杜薇想。
但是他愿意迁就她,也只有他愿意。
酒店房间内的一切都是空白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上用品,白色的台灯,连林木原本黝黑的脸庞,也有点反光地泛白,一如杜薇惨白的人生。
杜薇没有想以后,没有想接下来林木和自己还会怎么发展,毕竟今天以后,二人又将南辕北辙。既然林木对她没有要求,她也没资格再对他要求什么。
她勉强同意了家人安排的相亲局,对方又是搞计算机的,头发稀少,略微显得有些腼腆,他姐姐坐在旁边一直替他发言,一开局就迫不及待地介绍他们家的情况,说是在市里有好几个门面出租,弟弟为人老实,做计算机硬件设备的,薪资也很稳定。然后一个劲地要求杜薇先互留个电话,再联系。
没有比较就没有标准,但时候杜薇生来对金钱没太大的概念,她不习惯去比别人的经济条件,放在头脑首位进行对比的,往往是对人的整体印象,是自己愿意给出的感情多少,是俩个人在一起的舒适度。
杜薇有点恍惚地坐了会,只是不想太驳了介绍人的面子,然后不太想呆下去便找个借口先行告退了,电话号码也没有留给人家。
爸爸用摩托车载杜薇回家,说出来令杜薇颇为感动的话:即使有点钱我也有点看不上。
可能是略微有点秃的前额,可能是不善言辞的性格,给了爸爸不好的印象吧。
是啊,爸爸终究不是卖女儿的人。
配合着家人们走完过场的杜薇,开始初步意识到自己追求的完美男友和完美的爱情大约永远不会实现了。
回到深圳后,林木和杜薇仍保持着频繁的连线,杜薇将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的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一一说给他听,这也成为她消遣当前时光的一种平凡度日的方式。
杜薇的生活,仍然得过且过地过着,只是自以为王伟曾经带给自己的爱情之光熄灭以后,她不再存有过多关于爱情的幻想,就连舒南的印象,也逐渐在头脑里变得模糊起来。
王伟不属于她,舒南自然更加不可能属于她,他们好比断线的风筝,好像一场梦、一场云烟、一份虚空,都是她抓不住的过往。
毫无疑问,林木并不曾存在于杜薇对爱情的幻想中,但却只有他,是真实鲜明地存在着的现实。
但是,这份现实,爱情的现实,包括生活的现实,都是如此地残酷,如此地乏味,如此地让人无所向往。
但不管怎么样,日子总算得以平静、顺利地进行下去。
杜薇每天怀着很小的期盼上班下班,这份小小的期盼有可能是一份美味的工作餐,一份少得可怜的准时发放的薪资,一种工作能早点结束的期盼,或者是一条林木发来的消息。
从上班开始就开始盼望着下班,下班以后可以回到自己出租屋的小天地,打开电视机观看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当天的新闻,泰国剧、韩国剧、印度剧,综艺节目非诚勿扰、中国好声音、我是歌手,可以漫无目的地上上网、聊聊天。
杜薇很不喜欢一个人的周末,不管什么活动都愿意参加,她觉得自己有无尽的精力或活力,并且必须将它们充分发泄出来,那才是不悔的青春。
她有时候跟谢莉俩个人在KTV唱歌,从上午到晚上,将能记起来的会唱的歌全部唱过一遍才肯罢休。那段时间,每到周末一有时间,杜薇跟着谢莉参加一些驴友的户外活动,将深圳大大小小的山:莲花山、笔架山、南山、梧桐山,都爬了个遍,爬的时候大家背着各式野营装备和大西瓜,在山上烧火锅吃,也到海滩边徒步、露营,但她恢复了自己内向的性格和沉默的本性,在一群叽叽喳喳、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中,显得很不起眼,好多次活动下来,除了自己唯一的朋友谢莉——她是一个很擅于交际的人——进一步深交的人几乎没有,虽然期间也吸引过俩位男士的注意,并对她发动过似有若无的追求。
其中一位,是一个没有正经稳定工作的小伙子,长相尚可,却毫无气质,完全不能博得杜薇的一丝好感。另外一位,感觉有些家底,工作也好,家底也丰厚,约过一次杜薇看电影,但却莫名其妙地爽约了。
之前答应那位稍有魅力的男士邀约看电影的时候,杜薇完全没有想到林木的存在,但是在那个没有工作的小伙子表示暧昧的好感的时候,杜薇立即对他说:啊,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有一次,杜薇踩着单车去上班,途径一处无人在意的草丛时,突然被一朵小黄花吸引住了,她停下来,蹲在那个拐弯的角落,盯着那朵小花发呆。
她又想起来每逢夏天,小山村里那漫山遍野的野菊花,从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忽视过它们的美。那时候几岁十来岁的杜薇,纯洁得犹如洁白的细纱,她尽情感受小菊花们带来的芳香、美好、愉悦,她看着眼前的野花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开心,但从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开心。
每到四月左右,一早打开大门,左上方的山上会有一株开满花朵的樱花树,远远地看上去是满满的一团粉白色,一阵清香在乡村静谧的空气中随着清脆的鸟鸣扑面而来。过不多久,门前小径入口的美人蕉开出来鲜红的花朵,鲜艳欲滴,每次经过同样让人浑身舒畅,再过不久,进入炎热的夏天后,便能随处可见小太阳般的小菊花了。
樱花、美人蕉和野菊花,构成了杜薇整个童年最美好的画面,至于家庭的贫穷和争吵,父母带给她精神上的那些匮乏,那是她潜意识里一直努力去忽略的。
智商平平,财商则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只有情商这么点智慧,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杜薇的脑海里。
生长的环境造就了一个头脑简单的杜薇,她从不去思考关于人生的任何重大命题,仅仅是凭着本能生长着。这样也好,让生命回归本源,为活着而活着,自然地呼吸、自然地感受这宇宙的空气,一切都顺其自然,直到生命的末尾。
她觉得自己仅仅是凭本能热爱着生命,年轻时候的自己从来不知道生命的宝贵之处何在,也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去热爱。有空就去爬山,有心情就谈恋爱,放长假回家看看父母,不辜负眼前的美食和喜悦,她当时觉得,这些浅显的表达便已经构成了生命的全部。
时值初冬,南方的冬天本来就来得很晚,深圳又是一座漂亮异常的花园城市,绿色即使在冬天也并不罕见,花朵也不罕见。这朵小黄花也不是唯一的花朵,周边还有几朵小花,只是杜薇看着的那朵显得尤为鲜艳、整齐一些。
她心想这小花开得多么漂亮啊,可是却很少有人在意它们,就因为它们处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角落罢了,也许过不多久,它会别人踩了,或者自行凋谢了。但不管怎样,不管有没有人们的目光,它都兀自让自己快乐地美丽着,多么美好。
而我,杜薇想,自己一直沉溺在虚无缥缈的幻想的折磨当中,像花朵这般灿烂的年华,究竟还剩下多少呢?
这许多年来,杜薇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原本就只活在心中对爱情的幻想中,幻想破灭以后,被强迫拉回一点到现实中来,但还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才算幸福。
有句话当然很突然地跳入她的脑海:时不我待,珍惜眼前人!
于是,当天晚上,杜薇果断地对林木发出了邀约:你难道就不能来深圳吗?
对方很快地回复她:可是我想你来北京呀。
原来,林木早就想将她拉回身边。
毫无疑问,他始终是爱她如一的,正如她其实并没那么爱他一样。
但是她愿意接受他了,因为他是让她感觉相处的时候最舒服最自然的一个人,在他面前,杜薇可以毫无保留地舒展自己没有任何伪装的全部,恣意撒娇、恣意索取、凭兴趣付出,在想要的时候自己随时制造浪漫,林木只需要配合就行。她也不用费尽心思去猜测眼前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男友,因为基本所有人都能一眼将林木看到底,也不用想着去改变他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习惯,总之一句话,或许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直到现在为止,她崇尚简单,不喜欢费脑筋的一切东西,凡事跟着感觉来,日子一直在杜薇的感觉中流逝着。她只在潜意识里隐约感觉到,林木会是个让自己没有任何负担的另一半,这种负担,她向来是将精神上的承受放在第一位,物质上的则考虑得极少。
很多年以后,每当和身边的人谈到选择老公的问题,杜薇都会这么说:假如身上只剩十块早餐钱,林木也会放弃早餐而送给我想要的小公仔娃娃,这就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林木愿意迁就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杜薇感觉到林木会愿意一辈子迁就自己,而这一份感觉,优秀的周兵却无法给予。
杜薇也决定终止自己每年不停在互联网上百度舒南的日子,她曾经通过网络一步步地摸清了他的去向。
哪一年至哪一年在读研究生,哪一年在哪所学校攻读博士学位,哪两年在日本游学,哪年哪年发表了什么论文,哪年参与了什么课题研究,哪一年在某某大学任教。
她的目光一直在无形中追随着他仿佛永不显现的身影,她关心着他,像关心一个外星人一般地关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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