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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艾天成职场初遇机会,杜亦舒任性指点迷津
周一一上班,艾天成所在的办公室照例开会。
九点整,主任陈其祥就开始点名。这是陈主任的工作习惯,开会时先拿花名册点名。拿陈主任的话说,凡事都要讲究一个程序。
“董晓慧。”陈主任喊到。
“来了。”董晓慧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陈主任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认真地在董晓慧的名字下划了一个对勾。
“艾天成。”
“有。”艾天成总是规规矩矩的。
“马如顺。”
“到!”马如顺答应得又干脆又响亮。然后就起身,挨个为与会人员倒上一杯茶叶水。这也是马如顺的工作习惯。马如顺眼里有活,深受陈主任喜爱。
“吴峥。”
“在。”吴峥似笑非笑冲陈主任点了点头。
“庄奕纯。”
“到。”庄奕纯是个入行不久的漂亮姑娘,外表清新可人,声音细细柔柔的,很好听。她负责内勤,说是内勤,其实是负责打理行领导、主要是秦行长办公室,比如来客人时端茶倒水呀、每天送水果点心呀、更换绿植鲜花呀、秦行长外出时引导保洁人员打扫卫生等等,大家都很喜欢她。
……
办公室原来十个人,另有一个打字员,两个档案管理员,上个月牛副主任刚退休,现在一共九个人。
“人员都到齐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开会。今天会议的内容呢,大家可能都猜到了。自从上个月我们部门的牛主任退休以后,行领导一直在考虑为我们部门增配一个副主任科员。昨天,秦行长找我谈了话,组织决定副主任科员原则上从我们部门内部产生。产生办法呢,采取民主评议和组织考核相结合的方式。组织决定,先在我们部门搞一次意调查。秦行长高度肯定了我们部门近一个时期的工作——当然了,这都是与秦行长的正确领导分不开的——认为办公室的几位同志都能胜任副主任科员的工作。譬如董晓慧同志,是和我本人一块到我们部门的一个老同志了,一直兢兢业业,默默奉献;艾天成呢,到我们部门也有五、六年了吧,是我们部门的业务骨干,主要文字材料的起草人;马如顺大家也都看到了,工作积极主动,组织协调能力很强;还有吴峥,啊,吴峥来我们部门时间不长,工作也不错。其他同志呢,我个人认为都各有所长,但是名额只有一个,希望大家能够正确对待,啊,正确对待。”陈主任呷了一口水,“下面呢,大家就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民主评议,或者说叫民主推荐,我们部门的副主任科员人选。”
艾天成迅速扫了大家一眼,发现一个个神情严肃,只有吴峥还在若无其事地用脚在地上打着拍子。艾天成就想,人到无求品自高呀。他知道,办公室有可能提拔的只有自己和董晓慧、马如顺三个人,其他的人都还不具备条件。从现在开始,除了吴峥,一个因没有希望而置身事外的人之外,一场“抢骨头”的游戏就要开始了。当然,这个游戏是地下的、无形的,表面上,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和睦相处,甚至还会相互谦让呢。
等大家神色凝重地交上选票,陈主任宣布投票结果:“会议应到九人,实到九人,发出选票九张,收回九张。其中董晓慧二票,艾天成二票,马如顺二票,吴峥一票。我会把民主评议的结果及时上报行领导。”
最后,陈主任照例还是问一句:“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那就散会。”
晚上从单位回到时,妻子李晴正在忙着准备晚饭。
参加工作第二年,艾天成结婚了。妻子李晴长得很漂亮,大专学历,父母都是老国企的普通工人,属于城市贫民阶层,身上多少沾染了些小市民阶层特有的市侩气和小家子气。不过,在恋爱中的男人男人眼里,漂亮是可以掩盖一切缺点的,况且,李晴身上并非都是缺点,她很会持家,没有一般漂亮女孩子那样的虚荣和奢侈。特别是生了孩子后,她用的是最廉价的化妆品,穿的是几十块钱的地摊货,日常总是一幅素面朝天、清汤寡水的样子,这点让艾天成很满意,心里便对妻子有了几分愧意。
艾天成把办公室准备选一名副主任科员的事对李晴说了一遍,说:“现在人真是鬼迷心窍了,不就是一个副主任科员么?一个个各怀心思,办公室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咦,你还满不在乎呢?”李晴没好气地说,“艾天成,你都快30的人了,总不能作一辈子狗吧。这男人呐,不怕没本事,就怕没抱负。有的人没机会还要蹦三蹦呢!你倒好,机会来了,还不知道伸手抓一把。你好赖混个一官半职的,不说我跟着你沾点光,你在人面前不也可以站直腰了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那也得由领导决定,不是我想上就能上的。”
“领导蹶腚,领导蹶腚,那是让你去啃腚!”李晴拍了一下自己的屁股说。
“怎么说话的嘛!我才不去做那种丧失人格的事呢。”
李晴摇着头、撇着嘴说:“真是读书读多了,读书读傻了。你赶快去把人格卖了养活老婆孩子要紧!”
“就是当了副主任科员又能怎样?”
“你说怎样?至少多挣点钱早点买一套商品房吧。现在都买了商品房,你看你那叫什么杜亦舒的同学,人家都住三室一厅呢。”天成想起上个月杜亦舒乔迁新居时,他带李晴去祝贺的情况。杜亦舒刚把前女友甩了,正在追求什么局长的女儿,局长女儿要求杜亦舒必须买一套三居室才答应嫁给他。杜亦舒很痛快地买了本市新区的一套商品房,每平米快三千块了,不过房子确实很好。这让李晴有点受刺激。
“人家还把旧老婆换成新老婆呢。”
“我倒真希望你有那本事!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围着老婆转。”
艾天成说:“咦,现在的女人都是怎么了?怕到那时你哭都来不及。”
“哭也比现在憋在这出租屋里好。”李晴说,“男人就要活出些价值,你活一辈子为什么?”
“为人民服务。”艾天成不忘幽默地说的一句。
“嘁!不当官可以,你如果能像杜亦舒那样大把挣钱也行呀。我怎么当初会嫁给你!”
艾天成最讨厌的就是李晴动辄把问题搞到根子上——你这是在全盘否定我嘛。便没好气地说:“我承认我配不上你,你可以选择离婚嘛。”
“你离呀,谁离开谁还能不过了!”李晴边说边切菜,艾天成听到那刀声在砧板上“哐哐”的响,显然是在发泄心里的不满。
他想起了和李晴相识时的情景,不由想起一句话:爱情是一种临时性的精神病,可用婚姻来治愈。唉——,女人,再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一结婚就会变得俗不可耐、一点也不再可爱了呢?初识时的李晴是多么让他难忘啊。
李晴在一家作贸易的私企做出纳,经常与银行打交到。李晴长得柔弱纤细,天生丽质,像一朵娇艳欲滴、含苞待放的山茶花,惹得银行里的年轻小伙子们蠢蠢欲动。艾天成认识李晴,只是那时心都在前女友陈思身上,一叶障目,见了李晴无动于衷的样子,反而引起了李晴的好奇心。那年中秋节,艾天成在被陈思折磨得心灰意冷、对爱感到绝望时,独自一人踏上了西去的火车。他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想散散心而已。在车厢里,竟遇到了到西安探亲的李晴。虽谈不上他乡故知,但在周围陌生的面孔中彼此还是分外亲切。漫漫旅途中两人聊兴渐浓,不知不觉到了西安,竟都有些难舍难分了。在古城的车站广场上,艾天成望着李晴,疑惑自己真是色盲了,周围有这样的出色的女孩竟没有发现。就大着胆子说,我真希望火车就这样开下去,永远不要停下来该有多好啊!李晴抿着好看的嘴唇笑了笑,两朵红云飞上脸庞,说你若不嫌我累赘,我们一块返回好了,我一个人挺害怕的。艾天成就感觉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多日的阴郁似乎在这一刻一扫而光。
李晴匆匆到亲属家探视过,便与一直在车站等候的艾天成会合了。在艾天成的提议下,两人游览了大雁塔、华清池、兵马俑,然后一路东去。抵达华山脚下时,他们已经象所有相恋的年轻人一样,不仅在心里已毫无陌生之感,而且执手相望,含情脉脉了。远远地,他们望见灰白的山峰在落日的余辉中,显得神秘而壮丽。艾天成说我们先找一家旅店休息一下吧,半夜开始爬山,天亮登顶看日出。李晴就很温顺地点了点头。在登记处开房间时,艾天成说要两间吧,李晴就幽幽地说我一个人害怕,艾天成就要了一间房,里面是一张大床,简单却干净。艾天成说你睡床上吧,我睡地上。李晴无言,很乖巧地躺了上去。过了一会,李晴对艾天成说,你也上来吧,地上休息不好呢。艾天成就爬了上去。熄了灯,屋内并不黑,有月光泻进来,艾天成侧过来对着李晴,望见李晴的瞳孔很亮,就拉住她那温热的小手,轻轻抚弄着。他们谁也不说话,只有提醒他们夜半起床的闹钟的嘀达声,象心跳的声音。艾天成就觉得热血沸腾,就摩摩蹭蹭地试图靠近她,都被李晴温柔地推开了。也许是太累了,他们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夜半时分,闹钟响了。他们开始爬山。山间小路好静啊!不知名的虫儿低吟浅唱,一轮圆月分外矫洁。李晴紧紧拉住艾天成的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曲典弯弯的山路向上爬。还不到半途,李晴就爬不动了。艾天成俯下身子,把李晴松了的鞋带系紧,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不行,一定要爬上去,我在心里许了愿,若能在天亮前爬上山顶,我就能娶到你!李晴果然就来了精神,说你知道吗,我早就注意你了,我们单位好几位女孩都喜欢你呢。艾天成说那好呀,让她们来吧,我可是大度能容,兼容并包啊。李晴就举起小拳头,说男人为什么都是吃着碗里、记着锅里呢?
艾天成说此情此景多难得啊,莫辜负了。你想象一下,在盛产爱情的中秋之夜,在月华如练的华山古道中,在幽情暗生的静谧山林里,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演绎文君相如爱情故事的现代版,一段千古佳话就要诞生了。没准多少年以后,我们的子孙会把我们的故事拍成电影、搬上舞台、或者写进教科书,让后人为这段经典爱情欷嘘不止。你难倒忍心半道而废吗?
李晴说别臭美了,谁和你私奔呀!
艾天成一路逗弄着李晴,不知不觉间竟然接近了一个峰顶,东方天空中浮出的鱼肚白。李晴赖在地上,望着艾天成说我实在爬不动了,有心跟你私奔,也没有力气了。艾天成擦了一把满头的汗珠说,待会我背你好了。
起风了,有点冷。艾天成把李晴拉在怀里,两人坐在树下,眼望东方,那轮红日透过溥云,露出血红的半边。白云霎那间变得金黄,大半个天空云蒸霞慰,慰为壮观。艾天成说,金圣叹曾有多少个“不亦快哉”,如果他看到现在我抱美人而观日出,没准也会发出“不亦快哉“的感慨呢!又想人生就象爬山,多数人都以为幸福就在山顶上,一辈子都在埋着头,一心一意地向上爬呀爬,爬呀爬……大多数人爬不到山顶就完了,少数人即使爬到山顶时,也已经老了,而那山顶上的风景,还往往会让人失望。爬山的过程何偿不是目的呢?大多数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一生都在焦虑不安中度过了,这不是很愚蠢吗?
“艾天成——抱孩子去!”妻子李晴一声吆喝,把艾天成拉回到现实中。
“你不能轻声点,吓我一跳。”
“喊你三声了,发什么愣?孩子哭你也听不见,又在想老情人了吧?”
“想你呢。“艾天成老老实实地说,“唉,还记得爬华山吗?以前我们多好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怎么就没了激情了呢?现在想起来,让人牵肠挂肚、魂不守舍的时间太短了,还没有品出滋味,青春期说过去就过去了,好象没留下多少痕迹。“
李晴也怅怅的,好半天才幽幽地说:“是呀,作家务,带孩子,没有精力了,老了。感觉和你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艾天成现在才发现,妻子的眼角竟然有了细细的鱼尾纹,那曾经光洁的额头似乎也失去了许多光泽,曾经秋水般纯净明亮的双眸暗淡的许多,曾经悦耳的声音也不再那么圆润了。岁月在消无声无息中,夺去了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逝者不再,求者未得,而所拥有者却没有好好珍惜。艾天成发现妻子的脸上挂满汗珠,心里有些愧疚,这愧疚又变成了感动:自己真的很久没有体谅过妻子的辛苦了。书上说,女人要求的其实很少,几句甜言蜜语,几件小小的礼物,都会让她加倍感动。可是自从结婚以后,自己就把她忽略了。
这么一想,艾天成就觉得李晴对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那只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基本要求,她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所谓话丑理不丑,只是这样咄咄逼人让人受不了。一转眼,在银行上班也有六年了,正是干事创业的最佳时期,他也想当副主任科员,只是没有李晴想的那样迫切。现在,是应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艾天成分析,除了吴峥,自己和董晓慧、马如顺各有各的优势,谁都有理由当副副主任。董晓慧是和陈其祥一块来的老同志,有资历优势;马如顺是和自己同一批入行的,虽说没什么工作能力,但他却是秦行长和陈主任的心腹爱将,秦行长家里要换个煤气罐了、捅个下水道了什么的杂活,首先喊的人就是马如顺;陈主任平常想报销些餐票呀什么的,也都让马如顺写个经手人,属心腹的那种;自己呢,全行公认的一枝笔,业务水平在哪摆着呢,占据的是能力。这么一想,艾天成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副主任之争其实就是资历、能力和关系之争呀。谁能笑到最后,其实还是看领导的爱好了。看来,还真得去啃腚,一想到要低声下气地求人,艾天成就有些气馁了。
艾天成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响了,一看是杜亦舒打来的,就不耐烦地说:“什么事,正烦呢。”
“真是难兄难弟,我也正烦呢。”电话那头,杜亦舒说,“我在唐宫茶城呢,你没事来一趟吧,我有事找你商量。”
杜亦舒大四时在电视台实习,实习期一结束就顺理成章留了下来。在电视台,他发现所学的专业基本用不上,日常工作无非是打杂、看报纸、侃大山,清闲而无聊,就主动要求到大数人都不愿意进的广告发行部,因为广告发部的冯部长很欣赏他。冯部长说,亦舒,你的性格,如果不来广告部真是屈才了。当他真到了这个部门,发现这个部门有很大的活动空间,真的挺适合自己。电视台搞活动,经常需要拉赞助商,各家银行都是电视台的主要赞助商。杜亦舒到瑞华分行找领导拉赞助,对接的正是艾天成他们办公室。所以走出校门后,两个人的交往就更多些。几年下来,两个人的经济实力以肉眼可见速度拉开了差距。杜亦舒不仅早早买了房,买了车,而且还私下注册了一家由他实际控制的广告公司。他整天迎来送往,风光无限的样子让艾天成着实有点羡慕嫉妒恨。惟一一点让艾天成觉得自己比杜亦舒强的地方,就是他结婚生子,杜亦舒却还是单身一人。
艾天成对妻子说:“单位有事,我得去一趟。”
每次两人见面,都是杜亦舒请客。杜亦舒并非守财奴,相反,永远是一幅财大气粗的气势,出手阔绰。艾天成就没有这样的气魄,在花钱方面总是缩手缩脚的,显得小家子气。所以艾天成见了杜亦舒,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人就是那么怪,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再熟悉的两个人,一旦在经济实力上拉开了距离,心里上就有了隔阂,言谈举止上就会自然而然地有了明显的尊卑之分。其实,这层关系即便在家庭成员之间也存在着,更别说同窗了。杜亦舒倒是没有丝毫举高临下的架势,这也是艾天成能和杜亦舒交往下去的原因。
艾天成进门时,见杜亦舒一个人在喝啤酒,就问:“又失恋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岂能像你一样儿女情长?”
“一个人喝酒,怎么看都不是你的风格。”
“老三啊,有些事,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是泡妞秘笈吧?”
“说正经的,我最近想做一笔大的,手头有点紧。”
“我又没钱。”
“你把你们信贷部的孙总引见给我就行了。”
“你想贷款?要多少钱呢?”
“不瞒你说,市城市管理局正在招标城市主干道两边的广告牌。我想拿下来,投标保证金要五百万呢。”
“就算你能中标,你也得再把它卖出去呀,砸手里怎么办?”
“你们银行不是要作广告吗,让你们银行买嘛。”杜亦舒半开玩笑地说,“我是基辛格作媒,稳赚不赔。”
艾天成听过基辛格作媒的故事,听起来好像天方夜谭,道理却是明明白白的。不过,他对杜亦舒说的话仍是半信半疑:“你能确保能中标吗?”
杜亦舒神秘地一笑,说:“世路难行钱作马,和平年找打天下,全靠二件利器,一曰关系,二曰利益。”
艾天成听了,心里琢磨了一会,说:“那,祝你成功。”
“和孙总约见的事,你还要上心。”
“好吧,引见一下可以,不过我提醒你,我总觉得这个人阴阴的,还傲气十足,和他打道要小心,碰到钉子可不要赖我。”艾天成有点不情愿地说,“我也正好有事要请教你呢。”就把单位选拔副主任科员的事给杜亦舒说了。
杜亦舒说:“老同学,你若是真不想当官,我这里正缺人手呢,就来帮我一把,保准比你上班挣钱多。”
“我哪里是作生意的料?你的本事我学不来呢。”实际上,艾天成真的认为,就为人处事、气魄气度上,自己和杜亦舒真的不能相提并论,这家伙天生誻经商的材料;另一方面呢,他认为友谊一旦和利益挂起钩,离反目成仇的日子就不远了。
“你要是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呢,我当然支持你,我可以倾囊相助。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生意比做人的生意更加有利可图了,没听过吕不韦的故事吗?”杜亦舒当然也知道,投资一个黑马,那不仅需要眼光,更需要运气,像吕不韦那样投资秦异人只能是个传说,不可复制。况且,这是个急功近利、只争朝夕的时代,人人都想挣快钱,谁也没有耐心十年磨一剑。所以,他也就那么顺口一说。
“想哪去了,今天是你想借钱来着,我可不是来借钱的。老实说,我还不想送礼呢,凭本事吃饭吧。”
“我相信你老兄的才能,你是一匹千里马,是个谦谦君子,可是没有伯乐有什么用?”杜亦舒掏出一支“大中华”递给艾天成,自己也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来,说,“体制内嘛,就那么回事。如果你不能成为领导的心腹、不能成为领导的利益相关者,你在单位里永远只是一个工具。你们这种大行,和一个官僚机构差不多,接受的是最正统的教育,传播的都是所谓的正能量,所以,我敢打赌,你们大部分人都没这个觉悟,也没这个认识,你们一直相信领导提倡的‘提拔靠干,工资靠赚’的鬼话。当然,不能说干得好不会提拔,而是干的再好,也决不是领导考虑提拔你的第一原因。试想一下,你很有能力,却和领导不一心,或者你自以为你的提拔是自己应该得到的,是靠自己的努力干出来的,而不是出于领导的恩惠,如果你是领导,你愿意用这样的人吗?领导之所以是领导,是因为他手里有用人权和用财权,这都是他的核心资源,如果他不能用这些资源换来他想要的,怎么会轻易就把官帽交出去呢?”
艾天成听了,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反驳道:“照你这么说,领导只会重用拍马溜须的小人,我们这么大一个行,那么多工作靠谁干呢?”
“靠广大群众啊。你要知道,大部分人每天兢兢业业,按部就班,按照少部分人的指令,维持着系统的正常运转。这大部分人,就是我们常说的芸芸众生、劳苦大众啊。当官提拔的永远是少数人,你想进步,就不能做这大部分人,不能有大部分人的工作方式和思维习惯。”
“你是说,要把心思都用在投领导所好上,这不就是小人行径吗?领导为什么要用小人?”
“因为小人好用啊,小人会感恩啊,你们领导是不是经常提倡要学会‘感恩’?小人不仅会‘感恩’,还听话,而且能为领导分忧解难;如果大家都是君子,大家公事公办,照章办事,那么,领导的权威何在,怎么体现?当然,一般情况下,领导一定不是只会用小人,他优先考虑的一定是有背景的人——可以资源交换嘛;其次嘛,应该是心腹,就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第三才是小人,脏活、狠活、背锅的活,只有小人才肯干嘛;最后,也有可能用个别有能力、有业绩的,在单位掌握独门秘笈、不可或缺的,这是装点门面、做为典型宣传用的。如果一个单位的用人导向是论资排辈式的,那么这个一定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熬日子等退休的领导,你想是不是?”
艾天成不置可否,他从来没有想这多么,听了杜亦舒的话,他还在对号入坐呢。
“要低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杜亦舒很知心地说,“有千里马的本事,也要有大叫驴的嗓门儿。默默无闻已经跟不上形势了,要学会自我定位,自我推销。除非你老兄在单位是不可或缺的。”
艾天成回过神来,忍不住感慨道:“看不出来呀,你小子怕是要成精了。”
“还不是被逼的。你看我现在人五人六的,背地里求爷爷告奶奶的事,我干得多了。只差没给那些当官的下跪了。先作孙子才能后当爷。”杜亦舒把烟头狠狠往烟缸里一擦说,“你看过魏明伦的《四川好人》没有?”
“请赐教。”
“要想行善先作恶!”杜亦舒说,“等我有了钱,妈的,我就修路、建校、捐助希望工程,作慈善事业。”
“捞取政治资本吗?”
“也许是真心的。要钱干什么?古人把战争年代的成功归结为八个字,叫‘挥金如土,杀人如麻’,如今是太平盛世,衡量成功的标准就剩下赚钱了。成功的男人既是挣钱机器,也是花钱机器。大把大把地挣黑心钱、缺德钱、昧心钱,再大把大把地花良心钱、正义钱、道德钱,达到人生的平衡,享受过程的乐趣了,这难道不是人生的意义吗?”
艾天成象不认识似的望着杜亦舒。
“官场也是这个道理。拍马溜须、弄虚作假、排斥异己、栽脏陷害、阴奉阳违、两面三刀,总之,不管采取什么手段,只要你爬了上去,你的足迹都是光辉的——历史是胜利者写的么——然后,你再去造福一方,这就足以称得上是好官了。”杜亦舒说,“所以,老同学,与其马屁让别人拍了,还不如你去拍了;与其这假让别人造了,还不如你去造。我知道,你多多少少,还算是个有良知的人。”
“我们的领导可不象你说的那样不堪。就是我想送礼给他,他也不一定会收呢?”艾天成竭力想为自己找点借口。
“他可以不要,你不能不送!”杜亦舒斩钉截铁地说,“很多时候,领导可能真不在乎你送了什么,领导是看你的态度,看你有没有那份心,看你是不是自己人呢。”
艾天成被杜亦舒鼓动得脑袋发热:“听你的,今晚上我就买一箱‘五粮液’送去。”
“嘁。”杜亦舒不屑一顾地说:“老外,现在谁还大包小包送礼去,讨人嫌呀!上个红包,别那么小气。”
“不知道多少合适?”
“这是投资。在你心中副主任科员值多少钱,就送多少嘛!”
临出门时,杜亦舒握住艾天成的手说:“老同学,好好混吧,副主任科员官不大,却是你事业的第一步。”
胜读十年书呀。艾天成在心里感慨着,杜亦舒这几年没白混,见长的不只是钱袋,还有脑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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