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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相当知,和光同尘。”杨廷和来递请劝进的本时,就让文书房的太监请来了魏彬,而将袖中一早就准备好的另外一个本子亲自递给了魏彬。
随后,杨廷和就笑着对魏彬说了这么一句。
魏彬看了一眼这奏本,见上面赫然写着弹劾自己的初本名。
因而。
魏彬当场就震惊在原地,瞅向了杨廷和。
看着杨廷和那冷厉的目光,魏彬只觉后背发凉,而笑着道:“还请元辅明示,能做的,咱家会尽量去做。”
“外朝正直之臣皆欲为太后争位,而请嗣君承孝宗之统,认太后为母,改称本生为皇叔母。”
“眼下内相更当报效昔日两代帝王之恩,为太后竭力而争,在请劝进懿旨时当令嗣君以皇太子礼进,否则必被天下人弃之,而步刘瑾后尘。”
杨廷和话里话外带着威胁。
魏彬没敢多言,只颔首。
杨廷和这才阴森森地笑了笑,且在拿到朱批的劝进本后出了东华门,而神色得意地持着劝进朱批吩咐说:
“速请魏国公等劝进诸臣民,与仆出城迎驾,以待劝进!”
“是!”
很快,杨廷和就来到了行殿这里。
毛澄早已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等杨廷和来。
杨廷和一来,他就立即迎了过来,拱手道:“元辅,您可算来了,嗣君虽诚,然袁仲德奸诈至极,我等难以招架!”
杨廷和则挥手,气定神闲地说:“勿慌!自古邪不压正,今亦如此。”
杨廷和接着就大步朝行殿走了去。
他要让朱厚熜这个少年知道,他才是最应该让他敬畏的人,袁宗皋当年在翰林院败于他手,如今依然会败于他手。
但杨廷和在来到殿门,登上台阶时,还是瞅了一眼远处正如野草一样茂盛且疯长的随驾百姓们。
杨廷和不禁因此蹙眉。
站着的朱厚熜在见到杨廷和后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杨廷和关于看见这些百姓的感受。
“元辅想必看见那些随驾的百姓了吧?”
杨廷和颔首,然后拱手说:“嗣君仁德,可谓感天动地!”
朱厚熜在杨廷和这么说后就往自己的坐椅走了去,笑着摇手指着杨廷和:“我这仁德能不能成,还得看元辅啊!”
杨廷和垂首答道:“臣惭愧!”
“先说进城的事吧。”
朱厚熜这时又说了一句,且端坐在了椅子上,目光凝重地瞅向了杨廷和。
杨廷和拱手称是,进而作揖:“臣请如礼臣所具仪,由东安门入,居文华殿,择日登极。”
朱厚熜锁了锁眉头,嘴唇微微一动。
没有答语。
“由东安门入,便还是以皇太子礼进,如此礼在何处?”
袁宗皋这时先开口问了一句。
杨廷和道:“礼官所持之礼自是正礼,非嗣君藩邸近臣可置喙!”
“若真以皇太子礼进,是要于大行皇帝灵前跪称其为父,还是要让嗣君生母不能以太后进,还得跪见太后?”
袁宗皋呵呵冷笑,又问起杨廷和来,且接着厉声喝问:“遗诏分明是兄终弟及轮序,令嗣皇帝位,何来子承父业之礼?!”
杨廷和则直接对朱厚熜陈词说:“以皇太子礼进,非是以大行皇帝之子进,而是承孝庙之统,进而才是兄终弟及,这也是太后的意思,更是中外共认之古礼,稍候便有太后之懿旨至。”
袁宗皋听后沉下了脸:“太后也不能乱礼!”
……
“奴婢启禀太后,刚才奴婢去见杨廷和了。”
紫禁城。
魏彬在被杨廷和威胁后,就来到了太后张氏这里,向张氏如实汇报了自己刚才的行踪。
张氏淡淡一笑:“那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杨廷和不但欺负大行皇帝无子,还欺负太后是孤寡老人!”
魏彬直接先哭了起来。
魏彬这个司礼监掌印已经利用杨廷和在朱厚熜进京前正德皇帝驾崩后这段时间与他结为政治同盟的机会,把内廷各个要害位置的太监都换成了自己人。
同他一起在这里的司礼监另外几个太监自然也都跟着哭了起来,其中,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王岳跟着附和说:“是啊,太后,他杨廷和这是要把您往绝路上逼啊!”
张氏这辈子见过什么大风大雨,当场就被吓得面色惊惶。
再加上,杨廷和之前的确也没有对她这个太后太尊敬。
所以,张氏也就忙问:“他杨廷和怎么欺负我的?”
“他要奴婢逼太后与嗣君成仇,为他们文官做刀把子!”
魏彬忙涕泗横流地控诉起来。
张氏素来易被挑唆,魏彬等也最了解她这一特点,所以才这么说了起来。
现在张氏倒也真的眉头紧锁,问:“他是怎么逼你们的?”
“他要奴婢以让您继续做皇帝之母为诱饵,逼您降懿旨,让嗣君承孝庙之嗣,让您去当这个恶人!”
魏彬回道。
张氏听后喃喃自语起来:“承孝庙之嗣,也就是认我母?”
接着。
张氏回头看向魏彬:“这如何是在欺负我?”
“太后您细想,嗣君若真认了此礼,成了帝,那只会将这份不能认本生父母的恨迁怒到您身上,乃至两位国舅爷身上。”
“而这天下迟早都会是嗣君的,您又不能一直护两位国舅爷。”
“所以,太后您与其得这继续为天子之母的虚名,还不如成嗣君之愿,卖个人情于嗣君,让嗣君知道,一直针对他的非张氏也!”
魏彬仔细替张太后分析起来。
王岳也跟着说:“是啊,太后,嗣君既然已经拒绝以皇太子礼进城,便说明他是不愿的,如此就不能强逼而致两位国舅爷将来于险地呀!”
从弘治朝开始,天下人都知道,张氏最宠的不是她自己的儿子正德,而是她的两位弟弟。
因为张氏最宠他的两位弟弟,连带着最听文官话的弘治,很多时候都由于张氏逼迫,对自己两位小舅子非常纵容。
所以,魏彬和王岳让张氏为自己两位弟弟的后路考虑,无疑正中其下怀。
对于张氏而言,做朱厚熜礼法上的母亲的意义,的确比不上保证她两弟弟荣华富贵的意义。
因为朱厚熜毕竟已经十五岁,已经可以亲政。
她就算强行成为朱厚熜的母亲,也干预不了什么朝政,最多不过是在礼法上让皇帝更礼待她一些而已,但却得罪了皇帝,所以实际意义并不大。
“杨廷和这个老贼,果然是在欺负我儿无子之后,又欺负我这个孤寡妇人不懂这里面的利害!”
张氏不禁咬牙而言,凤目圆睁。
不过,她也因为提到自己儿子,而想起了正德,更想起了正德临终前给她留的五个字。
她现在也总算明白,她儿子为何要给她留那五个字了。
“还是吾儿聪明啊,知道怎么给他杨廷和再使绊子,才提醒我要顺兴世子。”
张氏随后就看向了魏彬和王岳:“依你们看,我该怎么做?”
“太后可降懿旨,催促廷臣立即劝进,不必择日,而不是在这个时候从杨贼之愿,逼迫嗣君先乱礼再登极。”
魏彬回道。
“由你们去办吧,你们到底是我儿留下来的好奴婢。”
张太后挥了挥手。
魏彬和王岳叩首后离开了这里。
而魏彬一出来,就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干儿子王岳说:“这下咱家可算是把杨廷和得罪狠了!”
“那干爹为何还要这么做?”
王岳问了一句。
司礼监的其他太监也因此都看了过来。
魏彬则随意地甩着手说:“新主子那句不宜苛待正德旧人的话,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
“而我们这些宫里的旧人,从来只有一个家,这个家的家主是皇爷!”
“在没有皇爷的时候,我们可以跟文官或者武将们去定新的主子,但新主要是定了,我们就是锁了脖颈认了主的狗,要是对不起主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何况,他杨廷和连对自己有大恩的君父学生都可以无情抛弃,这样的人,值得我们为他不忠于自己新主子吗?”
“他要是真为了皇明社稷和天下百姓清田改制,咱家倒也敬他是条汉子,可以看在为了主子的大业份上,与他同进退,但既然大家都是为了自个儿,那为啥就得配合他?
“当然!”
“咱家得罪了杨廷和,再加上新主子登基后,需要造势拉拢人心,还要在司礼监换上自己带来的人,所以,咱家是注定要被清算的。”
“但咱家现在选择只忠于新主子,至少会让新主知道我们这些宫里旧人还是靠得住的,哪怕要处置咱,也还是会愿意用你们这些还没上来的人。”
“总之,咱家选择得罪他杨廷和,也是为了你们!”
“指望你们将来仍得到新主子的宠信,也就能在新主子跟前为咱家说说好话,对咱家手下留情。”
“只是咱家没有想到太后这次会这么通情达理,想来应该是大行皇帝驾崩前对她嘱咐了什么吧?”
魏彬说到这里就两眼一红,而看着自己面前的干儿子们:“总之,干爹这条老命将来能不能留着,就靠你们了!”
王岳等忙跪了下来,哽咽着说:“干爹用心良苦,新主子会知道干爹好的,儿子们也会感激干爹的大恩大德的!”
“去拟懿旨吧。”
“我们的新主子还等着呢!”
魏彬慈眉善目地笑着说了一句。
“是!”
王岳等答应了一声。
但这时,王岳则在离开前,对魏彬主动禀报说:“干爹,东厂有密报,一个叫张璁的新科贡士在京郊大谈改制,您看东厂该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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