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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该定了,偏偏公谨慎至此!”蒋冕其实比杨廷和更急切地想拥立朱厚熜。
因为朱厚熜这十多年来疯狂立笃学好礼的人设,早已让许多文臣对朱厚熜充满好感。
尤其是在正德病重后,不少性子急切或耿直的文官都已经开始认定朱厚熜为未来天子。
何况,按照朱元璋规定的皇位轮序法则,要是正德不立嗣,只按轮序来,朱厚熜已是最当立为新君的人。
所以,蒋冕在杨廷和这么说后,就埋怨起杨廷和来。
杨廷和也不好多说,只面露愧色。
“湖广已经来信,兴世子不但待朝臣甚厚,还律己极俭,每顿餔食以野菜豆腐与稀粥为食,说是为察百姓之苦,明祖宗之恩。”
尽管蒋冕早就主张以轮序之法立朱厚熜为帝,但杨廷和还是将王綖告知的朱厚熜的情况告知给了蒋冕。
蒋冕听后不禁颔首,且在想到正德朝对他们这些文臣造成的痛苦后,就不由得落泪而叹:
“良主再现也!”
“司礼监魏公公到!”
这时,外面传来一中官的公鸭嗓音。
杨廷和和蒋冕顿时露出惊惶之色来。
一般司礼监内臣不会轻易到内阁。
司礼监和内阁沟通,素来只通过文书房的太监传递消息。
只有皇帝传了口谕,司礼监的太监才敢直接来内阁见阁臣。
现在,司礼监太监魏彬突然来内阁。
原因只能是正德皇帝病情到了大渐的地步!
“皇爷口谕,国医力竭矣,请拟旨以万金重赏寻名医于民间。”
魏彬含泪来到内阁诸阁臣面前,转达了正德的话。
蝼蚁尚且有偷生之恋。
何况是作为皇帝的正德?
只是正德知道他现在已经很难再控制大明官僚集团,也知道肯定有很多大臣已经巴不得他尽快驾崩,别再折腾。
所以,他在给内阁传最后一句口谕时,用了请字。
他希望杨廷和能看在师生之情的份上,为他这个皇帝再做一次事,去让天下的官僚们为他再去民间寻一些能治重病的圣手。
但杨廷和等早就巴不得正德去死,哪里还愿意调动国家机器,为正德再寻找民间名医?
所以,杨廷和在这时回道:“公知上意有在,非求医也。”
杨廷和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让魏彬一怔,目色也阴沉了下来。
杨廷和只又言:“请公告陛下,诸事勿虑,有轮序之法可遵。”
魏彬微微一叹,旋即颔首,然后就回到了正德这里,告知了正德此事。
正德听后,两眼流出泪来。
他知道,他的老师是真的抛弃了他!
但正德并不恨杨廷和,他清楚,这不是杨廷和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
因为想他赶紧挂掉的不只杨廷和一人,而是怀念孝宗旧制的整个保守派官僚集团!
所以,就算他不怕落个刻薄无情、酷待老师的骂名,以下旨赐死他的老师杨廷和的方式,逼杨廷和拟旨广寻天下名医,进而强令天下官僚,从督抚到州县,都去寻找名医,天下大多数官僚也不会认真寻访的。
要不然,正德也不至于用“请”的方式来求内阁,而是直接下旨让内阁拟旨。
他对此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不过只是在驾崩前挣扎试探一下他老师杨廷和而已。
何况,正德虽然素来做皇帝不循规蹈矩,但他继承了其父纯善的性子,所以,他没有因此就真打算要把自己老师杨廷和怎么样。
他知道,他和杨廷和最大的矛盾还是政见上有矛盾。
杨廷和既然抛弃他,自然也会彻底抛弃他的政治主张,不会因为他是其君父亦是其学生,而再给他一次机会。
当然。
正德也明白,他在位期间,的确因为更注重军事建设且为建立强军借用刘瑾、江彬等人敛财太狠的缘故,再加上他自己屡次出边南巡,所以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也忽视了利于民生的各项水利建设,使得民变和灾变大规模出现。
其中,刘六、刘七之乱,更是耗尽了天下府库之银,甚至连藩王都因此滋生野心,要造反作乱。
所以,正德能够理解他老师杨廷和为何要抛弃他,为何希望接下来的大明朝廷能够更多的注重民生。
其实。
他自己在平定宁王之乱后也有意主动向注重民生的方向转变。
为此,他不再缺席每场祭礼,也不再轻易辍朝,开始按照礼制要求来做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甚至还在去年回京时,主动去见了杨一清,与杨一清交换意见,准备让杨一清回朝,为自己进行内政上的改革。
因为他知道,相比于自己老师杨廷和这个不通实务、一辈子都在京师做官的翰林清流,熟稔边务与地方政务的杨一清更适合在不影响军队实力的情况下通过改革改善民生。
只是让正德感到可惜的是,他病重的太快,来不及通过一番运作让杨一清回朝。
更让正德可惜的是,他这些年积攒在内承运库的大量财货,通过抄没刘瑾、钱宁、宁王,以及接受的大量政治投献和通过刘瑾改革所得的钱财,本是为了用来作为在整顿内政之余作为养军之资的钱财,可能会被自己老师杨廷和等保守派文臣拿去赈济民生。
因为正德很了解自己老师杨廷和,知道他不是一个真正愿意改动旧制的人,而只会主张节流与裁减冗员,拿皇帝内帑去补疮,甚至宁肯通过减弱国防实力的方式来安顿流民,也不会用改动天下制度的方式来安顿流民。
“告诉新君,朕的钱,不可滥用!”
“另外,请太后来!”
正德为此不得不在这时强睁开凹陷如深渊且无神的眼窝,撑着最后一口气,对魏彬吩咐了两句。
魏彬拱手称是而去。
正德则忙闭上了疲惫至极的眼。
他知道,如果按照轮序,接下来的新天子只会是朱厚熜,何况这些年朱厚熜也的确好学勤俭,而广为士人称颂,也表现的非常老实平庸。
但正德不知他那未曾谋面的从弟朱厚熜是不是真的老实平庸的会任由杨廷和摆布,还是故作姿态。
他现在只想尽量提醒他,使他明白,不能事事听杨廷和的摆布。
因为正德不想让杨廷和可以轻易裁减自己壮大起来的军事力量。
他虽然不恨杨廷和抛弃他,但在捍卫自己的政治理想上,只要尽最大可能给杨廷和设置障碍,他会毫不犹豫的要去做。
如同杨廷和会毫不犹豫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同而抛弃他这个学生一样。
所以,正德对魏彬嘱咐了这么一句。
接下来。
正德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且听得身边隐隐有抽泣声。
正德睁开眼后,就看见在他面前的是自己母亲张太后。
泪流满面的张太后在正德醒来后,忙唤了一声:“我的儿。”
正德这时则已不能言,只努力伸出手来,把手指搭在了张太后的手上。
张太后忙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一脸关切地问:“你要说什么。”
正德则在张太后手心里,尽全力写下了五个字。
而写这五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使得他在写完后,直接双手从床边耷拉了下去,脸色越发苍白。
张太后略作惊讶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正德的意思。
正德则微微一笑。
对他而言,这是他为自己十七年军事改革心血尽的最后一份力,也是对杨廷和采取的唯一一些反击。
接着,正德就强请太后暂时离开。
张太后离开的当日下午,自觉命不久矣的正德,就不得不强撑着对暂留在左右的太监陈敬、苏进二人言:
“朕疾殆不可为矣,尔等与张锐可召司礼监官来,以朕意达皇太后,天下事重其与内阁辅臣议处,之前此事,皆由朕而误,非汝众人所能与也。”
两人含泪称是。
不多时,正德就崩于豹房。
张太后得知后与夏皇后大哭了起来。
魏彬等司礼监太监劝了许久才止。
接着,魏彬便对张太后说:“太后,当派人去内阁,议立新君之事。”
张太后想了想道:“那就让张永、谷大用去问问阁老们。”
张永、谷大用便来了内阁,告知内阁皇帝驾崩之事,且问杨廷和当怎么立新君。
杨廷和则出袖中《皇明祖训》,对两人说:
“兄终弟及,谁能易之?今兴献王长子,宪庙之孙,孝庙之从子,大行皇帝之从弟,序当立。”
“臣等附议!”
大学士梁储、蒋冕、毛纪皆在这时附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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