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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就地解除,后勤组功成身退。按说现场会务也该由他们负责,但后勤组这几口人,人均扶不起的阿斗,王云曦惯来谨慎,不可能让他们出现在正式场合。
关键时刻,她还是比较信任姜晓茹。
于是和往常一样,后勤组干活、公关组露脸,脏活累活干完,王强便带人直接撤了。
若是搁旁人,估计要气的骂娘,王组长却不甚在意。
他甚至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必须开一瓶酒!
酒不贵,一百八一瓶的长城干红,工作餐不含酒水,是王组长自己掏私房钱买的单。
工作人员不敢铺张,在后厨旁边找了个偏厅,菜也不高级,不过有酒有肉,还是吃出了一点过节的氛围。
“开心,第一次看姜晓茹吃瘪!”江媛媛捧着脸笑。
“多亏咱音子,”王强冲程音比划大拇指,咂摸半天,道,“这高材生脑瓜子就是好,可惜吧,跟咱们组有点浪费,倒不如……”
“组长!”江媛媛立马打断他,转头给程音灌迷魂汤,“音姐,我看你的事业线,厚积薄发,起势平缓,得先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待两年,才能遇到一飞冲天的机会,你可别这么快就抛弃我们!”
程音笑着点头。
她让他们先吃着,她出去加几个菜,再招呼司机们一起过来吃饭。
“司机?”江媛媛不解。
王组长单手托腮,迷瞪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刚调来的时候,前辈对他的叮嘱。
司机很重要,是大脑袋的身边人,级别再低,也不能开罪。
这么重要的提点,他转头就忘到了脑后,后来司机班就越来越难管。
但凡有一次,有一个人,没有在应该的时刻,出现在应该的地点,他这后勤组长就算失职。
回头想想,好像他就是因此得罪了18楼,被姑奶奶给打进了冷宫。
怎么这新来的姑娘就这么灵醒呢?
灵醒的程音特意换了大桌,招呼所有的司机都来凑热闹。
她不喝酒,但话说得漂亮,她说在场的都是前辈,总得有人前后张罗茶水,而且开车不能喝酒,以后找个机会,正式敬大家一杯。
司机和公司只签劳务合同,第一次被在编员工当前辈对待,还是个年轻貌美的管培生,一时间心花怒放,纷纷管程音叫大妹子。
程音逐个加了众人的微信,又备注了他们各自的姓名、服务哪一位公司高管。
吃到一半,她又主动提出去主宴会厅外守着,等活动快结束,她给大家通风报信,免得他们吃得不安心。
王组长看着程音伶俐的背影,砸吧砸吧嘴:“咱音砸,是个人才。”
江媛媛跟着点头,她到现在也没把司机们的脸认全,唯一认识的,只有她男神的司机老李。
都说长城脚下的地气邪性,小神婆刚想到老李,突然门被人推开,老李当真走了进来。
江媛媛惊讶万分:“今天季总也来吗?”
不光江媛媛,正厅的其他人也纷纷吃了一惊。
今天这场活动,是太子爷柳亚斌的主场,和季辞关系不大,主桌上连他的名牌都没有放。
可他竟然不请自来了。
既然来了,不可能没有季总的座位,排序最低的国际业务总监张尧宁环顾一圈,不情不愿地下了桌。
柳石裕却没让季辞坐末席,把他叫到了自己身边,笑容可掬跟客人介绍,这是他的左膀右臂。
不是“左膀或右臂”,而是“左膀右臂”。
柳亚斌当场变了脸。
不怪太子不爽,他心里早就狠狠地憋了一股气。
过去这半年,柳世的权力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东西两宫各占一头,东宫管销售,西宫管研发,都是各自经营了多年的核心条线,根基稳健、势均力敌。
甚至相较之下,东宫还更胜一筹,毕竟柳亚斌名义上是总裁,季辞这个研发主管,只是副总裁。
而且柳亚斌是柳石裕的亲儿子,接管公司那是顺理成章——柳世姓柳,总不可能流落到外姓手里吧?
但在年初,老爷子突发奇想,要在18楼也搞“AB角轮岗”,竟把柳亚斌和季辞的分管部门,做了个乾坤大挪移。
让斗鹰走狗的纨绔去戍边征战,叫铁血沙场的将军回京城应酬——如果非要打个比方,大概就有这么荒唐。
毫无疑问,18楼的两位高管,双双落了个水土不服。
研发部自不用说,那帮智商高、头发少的精英,在公司个个自称“科学家”,怎可能听不学无术的太子爷的调遣。
即便是季辞,也花了足足七年时间,才真正收服了整个团队——甚至在去年,还有人对他提出挑战,认为产品迭代不可能成功。
但季辞就是做成了,将柳世的主力产品“明珠一号”,治疗视力缺陷的重组单克隆抗体,有效性提升了30%。和同类产品相比,这是绝对领先的代际优势。
众所周知,一家生物医药公司的上限,永远由研发水平决定,季辞就是那个上限。
他在研发部的声望,自此无人可以超越。
而柳亚斌这个纨绔,连实验室都没进过,跟季博士拼研发纯属不自量力,只能安心当个橡皮图章。
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但他很有信心,老头很快就会停止这场闹剧。
季辞的境地不会比他好——销售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很多时候要靠关系和人脉,季辞这种学院派,怎么可能像他这样一呼百应?
人脉没那么好攒,所谓铁哥们,要么一起扛枪,要么一起荒唐——他突破不了季辞的上限没关系,季辞也突破不了他的下限呀。
等着看笑话的太子爷没想到,学霸之所以能笑傲江湖,靠的就是超人的学习能力。
人家一旦下定决心成为纨绔,堕落的速度比上进还快,荤的素的都能来。
很快,季辞就和各路人马打成一片,甚至连他的那帮发小,都开始管季辞叫兄弟。
半年过去,公司开董事会,回答营销问题的是季总,回答研发问题还特么是季总。
这让太子怎么自处?他唯一的优势,就只剩下这个姓了。
问题是,他老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最近还把战略投资部也划拉给了季辞,让他参与“协管”。
这可从来都是董事长直管的部门,协管是什么意思,先见习一下董事长?
所以这厮就抖起来了是吗?今天竟然直接越界,跑到他的主场来秀肌肉,老头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什么叫左膀右臂,那他算什么,阑尾吗?柳亚斌真的要被气死。
与柳亚斌的臭脸形成强烈对比,季辞的态度一派温煦,好似自己原本就是座上嘉宾。
他一边与外宾畅饮,聊着国际最新的科研动态,一边还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常于宴会厅内逡巡,不知神游还是找人。
在很多人看来,这简直是把挑衅二字刻在了脸上!
宴会厅外,程音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不错眼珠地盯着厅里的动静。
估摸着宴会快要结束,她立刻在群里发出通知,请司机们赶紧返回停车场,准备送老板们回家。
至此,这一晚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内勤组成功度过了危机,她也顺利和团队打成了一片,每一位老板看起来都很开心。
接下来该去祭她的五脏庙了——鹿雪也是她的老板之一,程音作为一个优秀社畜,对于领导的指令向来贯彻到底。
偏厅,残席已散,只剩老李和江媛媛在等程音。
厨房贴心,给程音新炒了两个菜,胡萝卜丝加点油炸还挺香,程音照旧吃得愁眉苦脸。
忽然,偏厅的门又被人推开了,进来的还是老李。
这次江媛媛没有跳起来,王组长跳起来了,难为他中年发福的身躯,做出那么轻盈如啦啦队的动作。
“季总,您怎么来了?”他的嗓音微微颤抖。
程音嚼着胡萝卜抬起头,心跳陡然漏了一拍——18楼的神仙,跑这里下凡来了?
这一瞬间的感觉很奇妙。
头顶的吊灯光线支离,落在来人的脸上,仿佛室内突然飘起了雪,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们相遇在雪天,分开也在雪天,于是顺理成章,重逢也应该是个雪天。
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打开,熏人的晚风悄然潜入,吹散眼前的湿意,提醒她夏日正盛,这是幻觉。
程音眨了眨眼,吞下那口难吃的胡萝卜,和其他人一样恭敬地起身。
只是,她需要伸手扶一扶桌子,才能站得稳。
她当然认得这张脸。
他的眉目变化不大,一笔一划都是她熟知的样子,毕竟是她沉迷多年的人,十来岁的时候天天惦记,想忘干净也不太容易。
但要说这一定是季三,她也不是很肯定。
他的肤色比年少时深,鬓角却多了一丝灰。曾经锋芒毕露的锐意,被收拢于温润气场之下,与岁月一同沉淀的,是一种略带忧郁的优雅。
比从前是内敛多了。
她必须一瞬不瞬,才能抓住似曾相识的感觉。
王云曦一头雾水,一路跟着季副总裁来到狭小的偏厅,不知这位大佬为何不去送客,宴会还没散,先找她问后勤组的人在哪里。
秘书梁冰和她解释,是因为季总听说了那个突发状况,后勤组处理得当,领导想要当面表示感谢。
这更莫名其妙了,季总既不分管行政事务,也不分管国际业务,忽然这么平易近人,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
他要准备接班了?
梁冰其实也不知道,自家老板抽的哪门子的风。
突发奇想来参加晚宴,还特意对行政部示好——谁不知道王云曦是个绝对中立派。
在东西宫之间,大内总管永远只能端水,当柳石裕一个人的嫡系。要是老爷子哪天不在了,王云曦也就退了,没什么别的前程要投奔。
这不是柳世一家公司的规则,所有公司都是如此。
行政部看似最不重要,其实最重要,贴身经手所有细节,掌握公司全部机密,可谓卧榻之侧、皇宫大内。
直接把手伸到了大内,连梁冰都有点怀疑,他老板果然野心膨胀了。
王云曦这般有城府的人,心里再怎么吃惊,面上也丝毫不显。
梁冰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笑得和蔼可亲,将后勤组这寥寥三人,认认真真介绍给季辞认识。
王组长紧张得直抹汗,江媛媛的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他俩不是父女神似父女,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两个随风摆荡的稻草人。
便显得程音格外不卑不亢,既不见惊,也不见喜。
王云曦不由多看了程音两眼,想起她下午的镇定表现,脸上多了几分真实的赞赏。
“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管培生,小程,跟季总问好。”她道。
季辞目光淡淡,这才移向了程音:“你姓程?”
哦,对,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姓林。
程音有些恍神:“季总好,我叫程音。”
季辞随意点了点头:“打扰你们吃饭,都坐。”
王云曦再次一头雾水,坐下陪她的团队吃工作餐。
本以为季总打个招呼就走,不想他还坐下来了,点了一杯茶,大有将平易近人路线进行到底的打算。
王云曦很想提醒,他快要给员工造成惊吓了,没看老王紧张得饭都咽不下去?江媛媛结结巴巴,回答自己是哪儿人,都要想个三分钟。
只有程音,端正地吃饭、回话,没在18楼的面前丢她王云曦的脸。
王云曦在琢磨程音时,程音也在琢磨季辞。
“所以,你高中才离开北京,转学去了台州?”季辞漫不经心抿了一口茶。
季总为人和气,亲切地与大家逐个寒暄,从王组长,到江媛媛,最后是程音。
问得问题也是老生常谈,老板慰问员工时聊得都差不多:哪里人,什么学校毕业,在公司负责什么工作。
程音有点怀疑,季辞根本没认出她来。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她完全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这样,那还挺黑色幽默的——他随便一句寒暄,就揭了她最痛的疮疤。
他恐怕想象不到,她当年走得有多狼狈。
半夜跌跌撞撞跑出去,昏迷在小区门口,被120拉去医院急救。
那时候她一个人守在出租屋,从日出到日落,过得晨昏颠倒。想出门寻他,又怕他突然回来,两个人正好错过。
冰箱里的东西吃完,也不敢出门去买,就蜷在客厅的沙发啃饼干。一有脚步声她就跳起来,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三哥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曾经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就盲目到了这个地步。
委屈和酸楚突如其来,胸口像突然跳了一根丝,将整个心脏扯得皱成了一团。
但表面上,程音不动声色,以新员工面对高管时应有的恭敬,微笑着回答:“是的,季总,台州是个好地方,欢迎您去玩。”
季辞不置可否:“但你后来,又回北京读的大学。”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程音拿不准。他语气不咸不淡,像是闲聊,又像意有所指,还有点质问的意思。
所以,他到底认出她没?
他在质问什么?
为什么她走了又回来?为什么这么不识相,老是对他纠缠不休?
羞赧突如其来,程音立刻辩解:“我是保送生,那年只有北京的校招名额,否则我会留在南方。”
这个回答让季辞拿茶杯的手一顿。
半晌,她听到他低声道:“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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