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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教授从茅山回来之后,一直忙于稿件的校对和修改,今日如约交给了出版社,终于空闲了下来,便将茅山之行的有关笔记拿了出来。他一边翻看着笔记,一边小声地哼唱着那天在茅山道院的一座经堂前,看到几位坤道合唱的那首《道情》神曲: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常世人间笑哈哈,周游四海你为啥。
苦终受尽修正道,不染人间桃李花。
…
常世人间笑哈哈,争名夺利你为啥。
不如回头悟大道,无忧无虑神仙家。
…
这次茅山之行,他感觉收获颇丰,除了对符图和坎卦有了一个全新的直观的认识外,还有一些意外的收获。在道观中,他不仅看到了那本《茅山记》古本,以及墙上挂板中介绍的“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南巡从会稽回程时,曾经登临过茅山,并且埋下白色玉璧一对,深七尺,上面还丞相李斯篆刻的‘始皇盛德,平章山河,巡狩苍川,勒石素壁’十六个字”这段史料,而且亲眼目睹了被道教奉为至宝的“血玉”,据称此玉有“收魂纳魄、驱妖斩邪”之功效,并有“服金者寿如金,服血玉者寿如玉”之神奇。
而更令他收获满满的是,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文献中记载的“阴阳井”上的麻石井圈,以及上面刻着的“此是晋世真人许长史旧井”文字,同时惊讶地发现,这口古井旁的玉晨宫,原来就是南朝时期陶弘景修行的朱阳馆,并且是在梁朝昭明太子的东宫别墅基础上改建而成的,后来到了唐代,唐太宗因其对面的华阳洞声名显赫,故将朱阳观改名为华阳观、紫阳观,可到了宋代,宋徽宗却不知何故,改为现今的玉晨观。
这一现象,令他感到十分困惑:宋代与唐代一样,皆尊崇道教,甚至出现了与南朝梁武帝截然相反的两次灭佛行动,到了熙宁年间,天下宫院额数达到了四万六千多所,单在京城就有九百多所,其中相当一部分为“宫中道士五百辈”的大宫,当然也有“断墙残垣,道经一卷孤灯伴”的小观。到了宋徽宗登基后,由于摒弃了儒释道三教并尊的局面,并将道教正式列为了国教,虽没有像周世宗那样灭佛,但还是一度敕令将佛的叫法改为大觉金仙,将寺院改为宫观,为此,到了宣和年间,天下的道观宫院更是数不胜数,道士和女冠的数量更是达到了百万之众,可就在如此规模下,宋徽宗却不知何故,将道教上清派祖庭茅山的紫阳观忽然改名为玉晨观,将紫阳观此前所用的华阳观,这一与闻名遐迩的“天下第八洞天“的“华阳洞”有紧密关联的的道观名称,赐给了位于镇江东乡的一座从未听说过的小观,心想“这东乡小道观,难道就是茅山勉斋道观所对应的东北方向的道观?”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道院门额上刻着的那个坎卦,于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从身旁的书橱中,找出来了夹在书中的一张光盘。这是若干年前计算机系老教授复制给他的一套算命软件光盘。光盘用一个白色的柔软纸袋装着,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信息备注,外人根本无法知晓其中装了什么内容。他将光盘对着光线照了照,发现上面沾有些许灰尘,便吹了吹,这才小心翼翼将其插入了电脑之中。一阵“滋滋滋”的运转声后,电脑屏幕上方终于显现出了算命软件名称。
他见屏幕的正下方,有文字检索的窗口,便用单指笨拙地点击着键盘,然后将光标慢慢移到了输入窗口,接着又单指一个一个点击键码,弄了半日,方正确无误地拼出了“坎卦”二字。他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激动地猛敲了一下回车键,等了片刻之后,屏幕上才慢慢悠悠显现出四个黑体大字:
水 底 捞 月
刚看到这四个字时,他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稍作思考之后,便有了一丝恐慌之感,犹如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万丈深渊似的。须臾之后,见屏幕右下方还有“下一步”的字眼提示,便抖抖索索地将光标移到此处,轻轻点击了一下,屏幕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灰白,就在他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之时,屏幕上的光标突然闪动了一下,然后开始逐行逐行地显示出如下的内容:
卦辞为: 一路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
愚人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爻辞为,:
初六:习坎,入于坎窞,凶。爻在最底层,多漩涡,非常凶险。坎窞:水底洞穴。
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来”是下来,“之”是上去。上去也是险,下来也是险,不要妄动。
九二:坎有险,求小得。阳为大,阴为小。九二是大,但上下皆为阴,陷于凶险。求小得:小心一点;
六 四: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樽酒:杯酒。簋贰:两碗饭。用粗糙器皿装,从窗内递出,不恭。
九五:坎不盈,祗既平,无咎。已在上坎中间,不可自大,保持平静。
上六:系用徵纆,置于丛棘,三岁不得,凶。系为绑捆。徽为三股绳,纆为两股绳”。
当他看到后面的象辞,显示为:
“此卦为同卦相叠。坎为水、为险,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一阳陷二阴,所幸阴虚阳实,诚信可豁然贯通。虽险难重重,却方能显光彩”,
心中更是大吃了一惊,顿时想起了镇江贾副研究员不久前所提及的“准备对瘗鹤铭进行第三次水下考古打捞”之事,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之异样感觉。
他感觉到勉斋道观门额上的这个坎卦,好像就是专门为了焦山碑刻瘗鹤铭而设的,整个卦象,自下而上,六个爻辞,犹如电影剧本一般,将瘗鹤铭碑刻的前世今生以及内容场景,描绘的清清楚楚,有条不紊,每一帧都非常的形象、具体和贴切:
“很多年前,大唐的某一天,位于江中的焦山崖壁上,一处刻有瘗鹤铭碑文的巨石,轰然坠入了江中,溅起了惊天的水花,由于小岛荒芜偏僻,故而无人知晓。若干年后,宋人在长江水浅之时,发现了坠入江中的部分残石,上面刻有少量碑文,由于大部分深陷在江底,水下波涛汹涌,十分凶险,因而此后的数百年,再也无人打捞,渐渐地碑石被淤泥覆盖,消失了踪影。由于出水的碑文奇特,令无数人为之痴迷陶醉,甚至到了食不甘味的地步。时光荏苒,几百年后的今日,有关部门经历了两次打捞之后,决定再作最后一次最大规模的打捞,瘗鹤铭的碑文,似乎有露出水面重见天日之迹象,但终因天道有失,故而所谓的打捞,最后很可能是功亏一篑,竹篮打水一场空”。
尽管吴教授对占卜问卦之事不太相信,可眼前的“水中捞月”之卦象结果,令他不得不有所正视,再联想起“与陶弘景生活于同一时期的马枢,在隐于茅山时所写的《得道传》中称,陶弘景升仙之后,被天界任命为蓬莱仙洲的都水监”之事,这不免令他更加的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蓬莱仙洲?李白当年不正是将镇江焦山比作为蓬莱仙洲吗?所谓‘石壁望松寥,宛然在碧霄。安得五彩虹,驾天作长桥。仙人如爱我,举手来相招”…还有,这‘都水监’之职,掌管的可是江海川泽之水务,那么焦山之水务以及那跌落在江中的瘗鹤铭碑刻,理所应当为其管辖。按照如此逻辑,那……”
他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甚至开始有点不由自主了,就在此时,范清婉突然打来了电话,这才让他的心绪稍稳。
范清婉在电话中称,准备在星期五下午过来拜访他,吴教授看了看教学课程安排表,便欣然应允了,临挂电话时,他顺口问了范清婉一句,“是否了解镇江东乡的道观?“,范清婉回答到:“自己不熟悉,但有一个人可能熟,他的老家就在镇江东乡,也是南大的学子,星期五下午,带他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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