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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大沽船厂伙房在院里搭了十几个炉灶,满院子开席,这也是217团自许朝阳入驻以来,第一个安生年。
这天晚上很多人都喝大了,开始在桌面上痛数从前,说以前是怎么枪林弹雨里度过的,曾经战死的兄弟要在身边该有多好,好好的一个年,硬是让他们给过成了缅怀大会。
许朝阳心里这个不得劲啊,大过年的这是干什么呀?
可转念一琢磨,要是那些人都没人缅怀了,手底下的弟兄们该怎么想?
索性,彻底放开,该墨迹的墨迹、该哭的哭,他端着酒碗喝自己的。
这时候他还看见了一件事,那就是自打回到了217团以后,就不和这群人坐一个桌的二姐身边似乎有人儿了……
许朝阳好奇的看了过去,发现二姐和一个小年轻在另外一张桌上有说有笑,二姐还是那德性,一脚踩着长条凳,一只手架在膝盖上,那家伙她坐的地方根本坐不了其他人;旁边那男的倒是挺规矩,不声不响,喝酒也小口慢咽。
“真的假的,现在影剧院里播放那些玩意儿,都是使拿着这么大的小盒拍下来的?那么点个小盒怎么能给人装进去?有怎么给人放出来的?”二姐一边说一边比划,和许朝阳不认识的那个男人有说有笑。
“你看,你还不信,你不信能初一咱们放假了,我带你去看。”
“能吗?”
二姐像是真没见过啥一样,听得劲劲儿的,段惊文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似的,关键是这个倾诉对象还不扫兴,你说什么她都感兴趣。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只要忍一忍、装一装就能得到别人的陪伴,只是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懂。
二姐可是打哈尔滨出来的,再没见识,还能不知道电影是啥?当年的哈尔滨可一点不比淞沪差,电影公司就几十家,就算是她让土匪抓进了山,该听说过的也不可能一点不懂。
只不过二姐不说,笑眯眯的听着段惊文讲,俩人就在这种环境下一个说、一个笑……
她好像也变了,不再是那个火气一上来就给屈勇扑倒在地上,拔刀要扎过去的女人了,尽管她身上还是展现不出如同其他女人一样的温柔,可依然给出了极大的耐性。
要是‘花儿’她们也在就好了,还有当初怀孕那个,如果这些人都在,孩子现在都能满地跑了吧?奇怪,许朝阳觉着自己怎么有点记不起来怀孕那个女人的长相了呢?
许朝阳现在想起花儿看着童蒙犯花痴,让自己吓一跳的样子就想笑……
怪了,自己不是最膈应在这种欢天喜地的时候伤春悲秋么,怎么还犯这个毛病了呢?
许朝阳收敛了心神,却觉着眼睛发痒,用手一擦,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竟然湿润了,睫毛上都是泪水。
想想死在战场上的那些人,眼下活着的他们无疑是幸运的,起码还能安稳的在这儿吃顿饭。
“朝阳,敬你我夫妻的第一个‘年’。”
“大哥,敬咱们的第一个‘安生年’。” “团长,敬咱们第一个没在枪林弹雨里过的年……”
许朝阳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面前的二大碗一次被一次倒满,身边被敬酒的兄弟们频繁抡起筷子喊:“喝酒吃菜不算赖!”
可许朝阳却一口菜没吃,他不是不饿,像是又体会到了专属于自己那个时代的安逸,他想将自己那个时代的安逸带给眼前所有的兄弟们,带着他们从硝烟中走出去。
许朝阳站了起来,醉眼朦胧的端着酒碗,大声喊道:“都听好了!”
“以后,不管咱们遭遇什么;也不管再碰到谁,你、你、你……”许朝阳用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又把酒碗一扬,扫向了其他人大喊:“谁也不行先走,都他妈得给老子活到将鬼子赶走那一天,到时候,老子就买一个大院子,咱们再也不打仗了,下一窝又一窝小217团!”
“干!”
许朝阳抬手将酒碗里的酒都喝,屈勇瞧着许朝阳的姿势补充了一句:“这不得扬出去半碗啊?都崩我脸上了……”
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哄笑声中站了起来,在整个大沽的烟花爆竹声里,于大沽唯一一处没有烟花爆竹声响的环境下,一个个都端起了酒碗:“干!”
许朝阳不记着宴席是怎么结束的,他只知道耳边不停有人再骂:“喝点猫尿就这个德性、喝点猫尿就这个德性,喝不了了就不能不喝!”
在叫骂声中,许朝阳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给自己擦拭身体,可叫骂声依然没有停。
许朝阳知道这是袁福珍在伺候自己,也知道不停叫骂的也是袁福珍,她就是那种典型北平女人的性子,那嘴上和挂了把刀子差不多的说话难听,却将该属于你的温柔都通过行为给你,可你想要人家跟南方女孩一样,满嘴夹子音,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门儿也没有。
许朝阳就是这么睡着的,踏踏实实的睡着了,可这一年,他依然没能在东北过年,吃的不是黑土地上种出来的玉米、高粱,和专属于他那个年代远离家乡的游子一样,只能遥望。
他也想看见热乎乎的粘豆包和山楂上挂满的糖浆,可即便是于这个时代中到了可以再回去的事件,估计那片土地上也只剩下了被拆走机械的工厂,和倒塌的厂房。
梦中,许朝阳仿佛从那一片虚无中走过,看着乡亲们在废墟里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只是,这一切真的要发生么?
自己已经回到了这个时代,还是要看着这一切发生么?
不,绝不!
为什么不能是咱们自己打回去,接受鬼子的投降?
大毛也好,西洋鬼子也好,凭什么在这片土地上代替咱们接受日寇投降!
许朝阳在睡梦里好像找到了全新的方向,也明白了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不仅仅是来抗日,他想要亲手将国旗插回到本属于我们国土的狷狂!
睡梦中,连许朝阳自己都看不见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后,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心里的那一丝安稳来自何方。
在1934年,一个回不了家的东北孩子,决不允许这‘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不了了之’的情况,再次发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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