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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少年驿从睁开朦胧的双眼,伸了一下胳膊,从床上缓缓坐起,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推开门。又回过头,有些玩味儿的说到:
“表现……还不错。”
就见那躺在床上衣衫有些不整的,不是别人,竟是清风山的楚灵儿。
话说昨夜,少年驿从将那四人的尸体,用驿站运粮食的马车拖行至几里外的山坳掩埋,回来时已是亥时,见左武卫校尉冯德勇房间油灯渐渐熄灭,便知道出去的这几个时辰,驿丞和其他驿从应该是把这些个军大爷们伺候好了。
少年来到掌柜面前,一伸手,说了两个字:
“八两!”
“这次一下四个人,就不能打个折啊?”
驿丞李同仁见少年要钱,赶紧上了商量的语气。
“不能,说好的,从咱这拉尸体,就是一个二两,赶紧给钱!”
少年很是坚定回答。
“得得得,你小子就是财迷!”
李同仁从匣子里取出银钱给了少年。少年将银钱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见身边那几个驿从有些见钱眼红,就调侃:
“要不,哥几个,下次再有这活,你们去吧?”
几个驿从连忙摆手拒绝,那手势齐刷的不能再齐了。
清理尸体的差事向来就不是普通人愿意干的,即使你愿意去挣这份钱,但当真抬起僵硬的尸体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有那般的勇气。
这少年不仅有难得的这份勇气,还有对死亡的敬意。每次掩埋尸体前,都会将对方的衣着尽量整理的体面一些,因为他的父亲曾经说过:上面的世界本就这般肮脏了,那就让下去的人,尽量体面些。
这话是在他平生第一次同父亲掩埋尸体的时候听到的。
那一次,他们掩埋的是另一对父子,那对父子满脸是血,或许是被劫匪劫财后灭口,或许是得罪了某些大人物,已无从查证,谁又愿意去查证。
少年驿从名叫陈平一,父亲给他起这个名字,是想让他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那一次,看着那个同自己一般大的稚童尸体,少年想着:
‘他的父亲……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与那个稚童相比,或许陈平一真的是幸运的,他父亲是从死人堆里把他捡回来的,说来也奇怪,抱在怀里以后,小家伙就不哭了,他的养父本就没媳妇儿,别人都说养父命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能得上天眷顾,老来得子。
其实真正命好的,是陈陈平一。
陈平一的父亲是个瘸子,大家都叫他“陈瘸子”,他并不抗拒,只是每次听别人这般称呼的时候,一旁的陈平一的心里很是抗拒。他总会上前冲着那些大人们叫喊:
“我父亲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你们不能这么调侃他!”
大人们总是蔑视一般的笑,是的,在陈平一的眼里,那种尴尬的笑,就是对他们父子的蔑视,他想着等自己长大了,若是还有人这么调侃他的养父,那他就会用自己的拳头堵住对方的嘴。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还未长大呀。
于是,他就用拳头教训那些调侃他父亲瘸腿的孩童。
“平一啊,你不该这般冲动,若是这样冲动下去,你长大了还不得杀人放火?”
每次父亲这般教育他的时候,陈平一总是默不作声,即使手心被父亲打得发紫也是沉默到底。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可他的养父,真的就觉得陈平一做错了么?买次教育过后,养父背身过去流出的泪水似乎足以证明什么。
养父本来好酒成性,本打算潦倒过完后半生,可是陈平一的出现,让他好似变了一个人,重新拾起了木匠的手艺,这陈瘸子的手艺也真是顶尖的木匠水准,现如今,这镇上哪家大户要做个家具,修个院子啥的,他都是首选的匠人。
一来二去,也算是跟镇上的一些富家攀上了关系。
父子二人是几年前来到这通远郡安家。在此之前,父子两人赶着一辆驴车,就那样在大漓各州流浪式的漂泊了近十年。
有一次在赶路的驴车上,还只是六岁孩童的陈平一,被颠簸的驴车晃的心烦,就问陈瘸子:
“老头儿,咱们这样到处走,到底为何啊?”
陈瘸子嘴里叼着烟感,赶着驴,回过头看着满脸疑惑的孩童。
“你可知,这大漓有多大?”
“不知。”
“咱们大漓王朝,有十三州,很多人穷极一生可能都未能行走出一州之地,甚至绝大多数的人,一生都还未出过县。我不想你也那样,仅仅做个眼界狭隘的人,我就是要带你去看看这辽阔的中原!看看这世间的百态!”
陈平一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眼界,什么是狭隘。养父能说出这般言语,又能这般毅然的坚持,陈平一心中总是会疑惑:
‘这个把自己养大的老头儿,难道真的就只是一个当过兵的平头百姓?’
在他眼里,这位父亲的模样平平,但是他的目光,从来都是深邃的,眼眸深处,总有让陈平一看不透的东西。
自从他记事起,就和父亲奔波在路上,看过各地的风情,见过各处的河山。
陈平一也没想过父亲口中说的那些未出过县的那些人,可能那些人也想过要离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能他们的不幸,只是因为没有像他这样的一位父亲吧。
“老头儿,咱们为什么不继续走下去了?”
“我累了,走不动了,以后可能都要你自己走下去。”
十年风雨,陈平一猛然发现,那个起初还算体态健硕的养父,竟也成了真的佝偻老者。头发白了,做木工的时候手也控制不住的抖了,那瘸掉的一只腿似乎比以往都要沉重好多。
于是,父子二人便在鸡鸣山脚下买了一处小院子。
这些年跟村里的乡亲们相处的很是融洽。起初陈平一还在担心自己的养父会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可是,陈平一很快就后悔了。他真的小瞧了这个父亲。
那老头儿活得甚是潇洒,不知怎的,就很快跟附近几个村里的寡妇们,传出不少流言蜚语来。
反观陈平一,在这镇上也是没消停。正值年少且混进官驿的他,很快结交了几个镇上的混混,经常出没于勾栏之所,夜不归宿那是常事,每当陈瘸子问起,就回四个字:
昨夜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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