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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商玦干巴巴地祝贺道。“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果情况乐观,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想起所有事情。”陆屿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商玦只笑:“那就太好了。”
他的演技无懈可击,陆屿行放弃试探了,直白道:“你最近都没来过医院。”
这话是在质问对方,不过商玦自作主张地将其理解为埋怨,诧异地开口:“宝贝,你生我气了吗?”
陆屿行下意识否认:“我为什么要生气?”
“哦。没生气就好。我以为你会因为我最近没去看你,不高兴呢。”商玦仿佛是松了口气,十分自然地圆谎:“你哥哥在医院,我担心总往医院跑,咱俩的事情被他发现。”
“……”
陆屿行每次跟商玦说话,左侧的心房似乎都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大抵是气结于胸。
“我哥,”他的语气异常滞涩,“我哥不知道,不知道我跟你的……事吗?”
“嗯……毕竟我是,男生嘛。”商玦宽容地对他笑了笑。
“……”陆屿行觉得,他这时候也许应该跟这人说声“对不起”。
偏偏他就是不想,从里到外都在抗拒。
来把东西带给商玦显而易见是个错误。陆屿行发现,他根本无法跟这家伙相处,连简单的对话都能让他分分钟心梗。
陆屿行别开视线,不想再看他。结果目光瞥到商玦所停的汽车上,眉头拧起来,问道:“那是你的车?”
商玦闻言,转头看过去。
只见副驾驶的车窗不知何时被人从里面打开,探出半个脑袋。
贺炀一头黑发迎风飘扬,努力吃瓜,浑然不觉此刻的两位瓜主正在看他。
商玦嘴角轻抽,解释道:“宝贝,你别误会,他只是我朋友。”
陆屿行:“我没误会。”也不会误会什么,毕竟他对这人压根没有信任。
“我回去了。”陆屿行迈步就要走。
商玦叫住他:“等等……”
陆屿行以为商玦还有话说,没等来商玦开口,却见对方忽地上前靠近他。
陆屿行正巧转过脸,两人面颊的距离霎时间拉近到只有十公分,他的视野里几乎只剩下了商玦的面容。
商玦比他略矮一些,此刻微微仰着头靠过来。那姿态,仿佛是要向他吻别。
顷刻间,陆屿行的呼吸都停住了!
他的双腿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下意识向后避开,身体因重心不稳趔趄好几步。
那张向来冷淡的脸上,这时没有一块肌肉是舒展的,惊愕、抗拒,极为僵硬,表情第一次如此激烈且复杂。明显是被吓到的反应,毫无辩解的余地。
头次看到陆屿行这么狼狈,商玦内心快要笑翻了,面上却丝毫不显,关切地伸出手想要扶他:“宝……”
一个“贝”字还没脱出口,他的手被陆屿行挥开。力道不轻,皮肤相碰时发出一声耳光似的脆响。
两人俱是一怔。
商玦还没说什么,陆屿行脸色难看地留下一句“抱歉”,想再开口对商玦说点什么,却实在怕方才的情景再来一次。
亲一个男人……对同样是男性的他,无疑是个莫大的挑战。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过了会儿又说了声“抱歉”。
商玦没吭声,好脾气地对他笑了笑,脸上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陆屿行心里的不安反而更加强烈,最后在商玦安静的眼光下,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他并未走远。走进学校后,陆屿行在一片难以被发现的树影下停下来,回头望向仍站在校门口的人,沉默地盯着看了会儿。
门口的商玦低着头,缓缓摩挲了会儿方才被他用力拍到的手背皮肤。
北方的风在夜晚格外地狠,商玦轻薄的黑色外套如同纸片般翻飞舞动。
他生了把好身段,骨架子跟顶级模特一样漂亮,四肢长,肩膀宽,天生的衣架子。外套下摆被风撩起时,唯独能瞧见腰有些薄。
片刻后,陆屿行看到商玦屈膝在原地蹲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掌把右脸挡住了,远远的只能看见他的手背还有一截衣袖滑落后的腕骨。
大抵是在难过。
陆屿行用力地拧了下眉。
*
商玦直到笑够了才有力气站起身。
他笑点不高,但有点独特,被逗乐以后总要笑上很久才能止住,因此笑一回总是很耗费体力。
起身时,腿都蹲得有些发麻。他搓了搓僵硬的脸颊,放松笑酸了的面部肌肉。
神清气爽地回到车内,贺炀早把车窗关了,满脸的欲言又止。
商玦此时心情不错,瞥了他一眼,道:“看我干什么?有话就说。”
“商玦……”贺炀忧心忡忡地说,“人家都失忆了,你这么撒谎骗他,是不是不太好啊?”
商玦无所谓地道:“是不好。我又没说自己在做好事。”
“……”
商玦在贺炀开口前打断他:“我跟你说实话,可不是为了让你来扫兴的。”
贺炀晃晃脑袋说:“那家伙要是未来哪天清醒过来,肯定恨不得杀了你。”
“哦。”商玦想象了一下陆屿行发现真相时的表情,竟然笑了一下。
恨不得杀了他?那可太让人期待了。
见他兴致反而更高了,贺炀一时语塞,憋了会儿又谆谆告诫:“你这么骗他,有点儿缺德。”
商玦不知廉耻地“嗯”了一声。
我就这么缺德。
“还,还违法吧?”贺炀不确定地道。
商玦笑道:“我一没骗他钱,二不图他色,照你这么说,世界上撒谎的人都该进监狱。”
顶多算是道德问题。
见说不动他,贺炀撇了撇嘴。
油盐不进。日后人家报复起来,可别怪他没提醒过。
他看了看商玦掩在光影下的好看侧脸,心中为陆屿行默哀几秒。
祝你好运,兄弟。
你惹到的这个家伙,是个恶魔啊!
……
陆屿行回宿舍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
一床、四床的两个人时不时悄悄看他一眼,一边观察,一边在微信上给对方发消息,手机键盘都要打出火星子了。
【葛志成】:英子,陆哥都回宿舍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林旭英】:不知道啊,刚出去给商玦送东西的时候,还都好好的啊。
【葛志成】:说好晚上咱俩教陆哥用学校的教务系统看课表的,现在咋开口?
“葛……志成?”陆屿行忽然转过头。
葛志成一愣,被军训教官点到似的,立刻回答:“在呢!陆哥!”
之前有意回避的话题,陆屿行这会儿却主动提起来:“你之前说的关系复杂,是什么意思?”
葛志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陆屿行在医院的时候问他,自己跟商玦是什么关系。
他那时答了句“比较复杂。”
“呃……关系复杂的意思就是,”葛志成不愿撒谎,又不便直说,于是斟酌着字眼:“有点儿微妙?”
陆屿行沉默了会儿,起身去阳台吹风。
阳台跟宿舍内的推拉门关上,隔绝了宿舍内的声音。
葛志成从亮堂的室内看不清陆屿行在外头做什么,便闷声对宿舍里的另一个人道:“英子,你说陆哥一直纠结这个干什么?难不成失忆了,他对商玦的讨厌居然还在?”
林旭英摸着下巴,“不能吧,他连咱俩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是不是应该直接点告诉陆哥,他跟商玦其实是死对头?”葛志成自言自语道,“可是,陆哥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说不是专程给他添堵?”
“何况,陆哥出车祸那几天,也是人家商玦去医院帮忙的。这么一看,感觉他俩关系好像也没差到那种地步吧?”
林旭英沉吟道:“陆哥跟商玦之间的恩怨咱们本来也不了解。我看咱俩还是别瞎掺和这事了,以后陆哥问起来就说不知道得了,别撒谎就成。”
葛志成点点头,深以为然。
阳台外,陆屿行倚在围栏上,敛下眼睫沉思,想起那个差一点就要碰到的告别吻。
从失忆到现在,他还没能找出任何能够反驳商玦的证据。他无法证明商玦所说的事情是虚假的。
如果对方所言非虚呢?假如当真像商玦所说,他们二人是已经交往了快一年的情侣……那么,他陆屿行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简直就跟渣男没什么两样。
先是向商玦表白,把人家一个直男掰弯后,自己却不敢向家人和朋友出柜。
商玦在他车祸后照看了他一整天,而他清醒后,非但对他们的关系矢口否认,还百般出言嘲讽。
并且,根据他失忆后对商玦下意识的反感来看,才一年不到,他就对自己这位恋人产生了厌烦情绪。
没准还产生过家暴的念头……陆屿行深深吸了口气。
他承认,自己每次看到商玦那张脸在面前晃荡的时候,都有一种想跟对方打一架的冲动……这念头对他而言简直过于偏激了,陆屿行甚至不敢叫其他人发觉。
“……”
陆屿行侧目看向洗漱台上的盥洗镜,忽然觉得镜中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孔分外陌生。
三年的时间,自己的变化真的有这么大吗?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在黑暗中闪烁了下。
有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陆屿行打开看了一眼。
【商玦】:宝贝晚安~
陆屿行:“…………”
陆屿行盯着那条消息。
要解决商玦这个麻烦,有两条路。要么提分手,要么继续维持这段关系。
他倾向于选择前者,方便、快捷,也更符合他的心意。
但不久前的那道在晚风中孤冷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好像在他的良心上射了一箭。
失去记忆,不是他逃避责任的理由。在没找到证据证明那家伙是在撒谎之前,他得负起责任。
要负责任。
他艰难地催动手指,心烦意乱地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
【陆屿行】:嗯。
【陆屿行】:晚安。
……
要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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