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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低垂,静照一方城。如今天寒,洛京城内的百姓大多也不在街上多留,一到晚上,街上便寥寥无人,分外冷清。
而这会儿,江聿风才办完了手中公务,得以离开中书省。
因还要去靖王府上,他索性让松山将马骑回去,自己则步行离开。
待从靖王府上出来时,时辰更是不早,寒风愈发刺骨,吹得天地仿佛生霜。
江聿风呼出一口白气,下意识按了按心口处,随后顿住。
他想起来,自己将云昭的那张字条…放在了这里。
原本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江聿风立在靖王府外,一时踟蹰。
去见她…要不要去呢?
就目前朝中情况来看,她那里应当也没什么要紧之事,但又说不准…许是她发现了什么,着急要与他商议呢?
是了,说不定她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与他说。
江聿风这样想着,都不曾意识到自己下意识为云昭开了脱,便隐于夜色中,向公主府潜去。
而这会儿,云昭早已沐浴毕,着一件月白薄缎寝衣,松松披着件外袍,倚着窗慢条斯理地念诗。
她的身影轮廓,被烛火模模糊糊映照在窗纸上,似一幅写意美人图,不清晰,却足够引人浮想联翩。
正在室中点香的琼华不由好奇:“殿下今日怎么有雅兴读诗了?赏梅宴上,不是殿下夺了魁吗?”
贵女相聚,吟诗作对也是寻常,而这些人都精得很,怎会下了云昭面子。
她侧眸睨了琼华一眼,哼道:“什么叫有雅兴了?我分明…日日如此。”
琼华面露困惑之色。
殿下这段时间……除了白日与朝臣贵女们来往,每夜不都是早早就睡了吗?
然见云昭神色认真,她不敢反对,便低低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点香了。
她听着云昭继续悠悠吟诵起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
一股凉意吹入,琼华不由抬头,却见云昭不知几时推开了窗。
几缕寒风吹入,拂起她鬓边青丝,而她柔声缓缓:
“……黄昏后。”
云昭推窗而望,月色皎皎,落入她眼中,恰似星辰数斗。
她便弯眸笑着,与玉立窗下的江聿风对视。
那轻飘飘的一句诗,就在她漫不经心的吟诵下,叩进他心扉。
江聿风目光微凝,落在她轻薄衣衫上。
云昭只笑靥盈盈,在这凛冽冬夜里,却如春日般融融醉人:“看,这不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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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月,江聿风再次翻窗而入。
琼华早已退了下去,将空荡的寝屋留给二人。
室中暖意逐渐融去他身上带来的冷冽,江聿风背对着云昭,问道:
“殿下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可是谢七郎送了什么消息?抑或是张郎中又给了殿下什么消息?还是说,与靖王殿下的计划有变?”
他问出这一连串问题的功夫,云昭却才慢悠悠地关上窗,绕到他身前来。
“三郎都与我人约黄昏后了,怎么满脑子净是公事?真是无趣。”
江聿风一默。
现在怎么也有亥时三刻了,黄昏后?这是哪门子的黄昏后。
像是看破他心思一般,云昭眉毛一挑:“怎么,我说得不对吗?现在怎么就不是‘黄昏后’了?”
江聿风没接话,而是又问一遍:“所以殿下真的没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眼波流转,柔声:“有啊。”
她一面说一面向他靠近:“来见我…还不够要紧?”
松垮的外袍自肩头微微滑落,内里衣衫轻薄,勾出一把纤腰若素,春山如蓬。
江聿风目光一顿,随后缓慢却坚定地移开了目光。
云昭瞧他反应便觉几分得意,她正欲再得寸进尺一番,却忽地打了个喷嚏。
旋即眼前一晃,都不等她反应过来,江聿风便已取过挂在一旁屏风上的毳衣,围过她肩头。
云昭短暂怔愣后,便促狭一笑:“三郎,你未免太关心我了吧?”
如今的江聿风已然对她的故作亲昵的话免疫了,他淡声:“如今天寒,殿下方才不该开窗的。若殿下不介意,臣可为殿下诊脉。”
一说诊脉二字,云昭便收笑意,还紧了紧身上披风,几分警惕道:“我有府医,不劳你操心。”
大约也是被他这话打没了兴致,云昭转过身在桌前坐下,懒散道:“好吧…叫你过来,的确有事。”
江聿风轻轻:“何事?”
云昭拥着毳衣向软枕靠去,将下半张脸埋入柔软皮毛中,只露着一双眼睛斜睨过来,似狐狸一般:
“你想先听七郎的事,还是先听我五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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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吹折百草。
边关的齐军营地内,众将士围坐篝火外,正饮酒奏乐,举行一场篝火晚会。
谢文和到达此地已有数月,这段时日里,北狄也与大齐小打小闹地来往过几场,谢文和都有参与,与众将士更加熟悉起来。
这场篝火晚会,也是为了庆贺他前些日子领兵打了场胜仗而办。
这些边关的军人素来豪爽,吃酒也要吃最烈的酒,如今天气寒冷,更要以烈酒暖身。
此地闻名的烈酒,被称为“烧刀子”。一口下去,仿佛刀刃带火割过咽喉,随后就是从腹中骤然腾起的暖意,足以令人生醉。
众人欢呼起哄着,将一海碗“烧刀子”传给谢文和。
“谢小郎君,干了!”
“干!干!”
盛情难却,谢文和半推半就地接过了碗,仰头饮下。
透明酒液顺着唇角流下,沿着脖颈向下,凸起的喉结一下下滚动。
谢文和的面颊已被“烧刀子”烧红,他扬手向众人展示过空空碗底,便将碗向地上一摔,众人旋即欢呼,喊声震天。
不知是谁先扯着嗓子唱起歌来,登时一呼百应,虽天大寒,此间却是一片火热。
谢文和被酒劲熏得发晕,他又待了一会儿,便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去休息。
人群中发出善意的哄笑,有几个年轻的士卒想扶他回去,也被谢文和拒绝。
他便一人晃晃悠悠地,往营帐走去。
身后热闹依旧,谢文和一面走一面听着,唇角不免带了点笑意。
又一阵醉意冲上来,谢文和不由扶着一旁的营帐停下来喘口气。
他再抬眼,却见荒草原与天际交融的漆黑一线处,出现了几点零星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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