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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应芷没想到自己安安分分呆在积卢寺也能有莫名其妙的是非找上门。当然了,就算她知道,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后果,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好拿捏的软柿子了。
就算气得狠了,顶多心里头编几句词将那人骂一顿出气而已。
就比如眼下,这床榻就是几块木板子,连铺着的被褥都没有。
她睡得腰酸背痛,稍微翻个身,那木板子更像是在打她一般硌得人生疼。
半夜爬起来对着窗户掉了几滴眼泪,可又知道哪怕掉眼泪也是没人疼的,只得擦了泪老老实实趴着睡了一晚。
以至于第二天整个眼睛下面都是乌青。
梧桐心疼坏了,连声道要去厨房拿些好东西来给她补一补。
奚应芷恹恹的,“这是佛寺,不是皇宫,佛家讲究苦修,将寺庙搬空了也不一定有什么好东西。”
梧桐不信邪,攥着拳头出去,不到一盏茶,居然欢天喜地回来了。
从食盒里摆出一叠花卷,一叠红豆杏仁饼,还有两碗杏仁露,闻起来就是一股甜香。
“今天好运道,庙里的大师傅说今天有贵客来,所以斋食比平日丰盛许多,姑娘快用一些吧。”
奚应芷也忍不住露出个满足的笑。
坐到桌子前拿起花卷掰了一半,和梧桐分着吃了。
吃饱了她才有心情问梧桐:“今天有贵客,是什么贵客?”
梧桐吃的塞了一嘴,摇头含糊道:“不知道,大和尚也说不知道。”
奚应芷便没追问,两人吃饱后她懒得动弹,梧桐一个人去送食盒,她便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蚂蚁。
其实细算下来,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候,好像脑子都是空的,什么烦恼也没有。
燕云冀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奚应芷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的模样。
阳光下袖子撩起露出一小节手臂,比藕节还要白皙生嫩,越发显得比风吹的莲花还要娇羞动人。
燕云冀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大抵是他的目光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灼热,奚应芷蹙眉看了过来。
这一看,便吃了一惊。
难道大和尚所说的贵客就是他?
目光相接,燕云冀情不自禁笑了,缓步朝她走近。
莫名的,他居然有些紧张,这紧张就像父皇第一次考校他,他心脏砰砰直跳,却还是在高压之下给出了满意的答案。
这次,定然也会是一样。
燕云冀捏着拳头,到奚应芷面前站定。
奚应芷紧张地行了个礼,“见过二殿下,殿下来此可是有要事,既然如此小女不便打扰。”
“是有要事。”燕云冀伸手拦住她要告辞的去路。
纵然他出于礼节,手臂距离奚应芷的身体仍旧有一段距离,可他笃定的神色和不容置喙的态度,实打实地有压迫感。
奚应芷手指紧了紧,没有做声。
“你愿不愿意做本殿的女人。”
燕云冀问出了在脑海中徘徊了一夜的话。
奚应芷懵了,她抬头惊愕地看着燕云冀,嘴巴因为吃惊而张着。
这副模样惹得燕云冀轻笑不已,他抬手,袖子往下滑了一截,露出一直握在手心的一枚芙蓉簪。
“来的路上,瞧见觉得很衬你。”
奚应芷视线顺着他的脸下移,落到簪子上,憋了半晌终是没忍住道:“多谢殿下美意,但是……”
“你不必急着拒绝。”
似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燕云冀沉着声音打断了她。
“我知道裴如璋或许曾经承诺过你什么,可是他如今已经失势。
就算日后还有什么转机,经此一遭日后定然是大不如前的,你难道还要一门心思等着他吗?”
一番话说得奚应芷紧绷着脸蛋,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
若非仅存的理智控制着她,她怕是立刻就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哪怕强忍着,她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皮笑肉不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牢二殿下费心了。
再有,我对二殿下的提议不感兴趣,是因为我自己自尊自爱,不愿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跟那个男人是谁没什么关系,二殿下不必如此处心积虑地抹黑我的名声。”
说到此处,她眼底的讥讽浓深如墨,几乎要将燕云冀整个淹没。
“如今我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二殿下就算再踩上一脚也无济于事。”
燕云冀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后知后觉生出些懊恼来。
“本殿不是那个意思,本殿只是想着若你愿意,我自然会找奚伯父商议,并没有胁迫你的意思,也并无看轻你的意思。”
“我不愿意,二殿下可以离开了。”
奚应芷拒绝得干脆利落,冷冷转身就要进屋子。
“奚应芷!”燕云冀焦急出声,“你明知本殿绝无羞辱你的意思,为何要如此歪曲本王的好意。”
奚应芷简直被他气笑了,“二殿下果真是一番好意,那我且问你,你今日找我可是要娶我为妻?”
燕云冀这才明白她生气的原因,默了默缓声道:
“我的正妻之位已有人选,不过你放心,她为人宽厚大度,性子仁善,绝不会为难欺负你。”
奚应芷直接翻了个白眼,“那我想问问二殿下,今日若有人想纳殿下的妹妹朝阳公主为妾,殿下可会觉得那人是一片好意?”
燕云冀霎时一恼,素来温和的眉眼紧紧蹙着,“休得胡言乱语,朝阳乃大燕公主,岂容你如此冒犯。”
奚应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燕云冀缓缓生出些羞恼。
她怎么能和自己的妹妹相提并论。
他虽然没讲这话说出口,可眼神分明透出了这个意思。
奚应芷缓缓收了笑,“二殿下方才问我,是不是要等着裴如璋?
自从半年前见过王爷,他就从未让我受过委屈,亦不曾向我讨要过什么回报,反观二殿下——”
她眸中闪烁着奇异的讥诮,“二殿下除了沉溺于我的美色,还为我做过什么?纳我?凭你也配?”
最后几个字,她悠悠地吐气如兰,声音软软地却利如刀刃,几乎要将燕云冀的脸皮给割下来。
燕云冀蓦地收紧拳头,竭力平复才没有失态。
奚应芷这番话,几乎戳中了他心底最痛的那一处。
是的,他此生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被裴如璋比下去。
论出身,他贵为龙子凤孙,论才华,他在一众皇子之中素来拔尖,论相貌,他称得上仪表堂堂。
可宫内宫外各种场合,只要裴如璋在场,就没有他说话的份。
凭什么?不过是仗着运道好,多了些军功在身而已。
若换做是他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他绝不会比裴如璋差!
身为皇子,他有这个傲气和自信。
所以在听到奚应芷说这番话时,他才格外难以忍受。
“你误会了,本殿没有那个意思。”
终究是少年第一次心动的女子,燕云冀强忍着怒火,还是不舍得冲她发脾气。
“今天我只是来看看你,告诉你,万事不用怕,我会护着你。”
这的确是他一开始兴冲冲想见到奚应芷时告诉她的承诺。
至于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燕云冀疲倦地按着眉心。
大概是他太急了。
他太急着想宣誓对奚应芷的主权,也太急着,想赢过裴如璋。
“方才那些话,日后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裴如璋那样的人,也不是你能利用得了的。”
一股极致烦躁的感觉陡然涌上奚应芷心头。
她想怒斥燕云冀一顿,却又觉得这样做没什么意义。
这些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心中,难道她多说几句就会改变吗?
可是,燕云冀那看似全然为她好的眼神和语气,仿佛她是什么一时糊涂走错路的迷途羔羊,实在让她既憋屈又恶心。
“我这样的人?”
憋闷的奚应芷还没将自己一团乱的情绪给消化了,裴如璋云淡风轻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就从侧面传了过来。
他今日没穿威武高贵的亲王朝服,只穿了一身看不出材质的素袍,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和跋扈,反倒显得年轻了几岁。
他视线平静地从燕云冀脸上扫过,旋即和奚应芷对视。
不知是不是奚应芷的错觉,她居然从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愉悦和笑意。
应当是错觉吧。
沦落到这个境地,他若还笑得出来,只能是个傻子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燕云冀心中越发不快。
“裴如璋,父皇命你禁足,你居然光明正大违抗王命。”
说出这句话,他顿觉扬眉吐气,一阵舒畅。
以往在裴如璋面前,他总是矮他一头,今时今日他的王爵已经没有,地位也该颠个倒吧。
裴如璋淡漠无波地朝他看来,“你若觉得我有罪,大可去皇帝面前告状。在你没有资格以圣旨惩处我之前,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他语气平静,口中也只称“我”而不像以往自称“本王”,可桀骜的态度和嚣张的语气和以前一般无二!
方才一瞬间给人收敛锋芒的感觉,竟都是错觉!
燕云冀死死捏着拳头,跨步上前挡在奚应芷面前,也挡住她毫无顾忌落在裴如璋身上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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