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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如天灵盖被冷不丁敲了一下,奚应芷飞快地从那种被吸引的感觉中脱离。转身,退后,行礼,一气呵成。
“见过王爷。”
她没有抬头,垂眸处看见裴如璋衣衫的一角,暗色的丝绸上用金线绣着细细密密的竹叶纹。
光影一照,如水如雾。
心里头莫名其妙冒出一句,来寺庙上香也穿得这么精致,有钱就是好。
旋即又瞥到自己的衣裳,心中一酸,头埋得更低了。
“不必多礼。”
裴如璋的声音让人听出一丝不虞。
奚应芷又头皮发麻。
这个男人实在太阴晴不定。
奚应芷唯唯诺诺地站起身,身子贴着门板站着。
若不是有门板挡着,不知道还要退到哪里去。
裴如璋收回视线,“不是在前院呆着吗?好端端的怎得又跑到这里来了?”
奚应芷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自己在哪里,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是应该很忙吗?
少女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到软绵绵的声音。
“听说厨房在蒸合心莲叶羹,所以来看看。”
裴如璋想起方才她恨不得趴上去的模样,声音又泄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积卢寺的合心莲叶羹的确有名。”
奚应芷对他的情绪变化很是敏感,下意识心中也松快了些。
抬头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
裴如璋眸光一动,将手背在身后。
两人有些尴尬地略站了一刻,藏风便掀开锅盖,“王爷,时候差不多了。”
刹那间,香味如潮水般涌来。
奚应芷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裴如璋眼底笑意更深,“二姑娘可要尝尝?”
奚应芷一愣,心中受宠若惊。
“这,这样不好吧……”
话虽是这样说,嘴巴却不自觉地分泌出口水。
拒绝的话一时间没能说到底,亦没看到藏风和藏剑脸上见鬼般的神情。
裴如璋双手负背走到外间的院子,在石桌前坐下,侧头看向还贴着门框站着的少女。
奚应芷扭扭捏捏地跟过来,一会想着还是少和裴如璋接触为妙,一会又想着那合心莲叶羹怎么会这么好闻。
等藏剑用托盘端出两个白净的瓷碗,奚应芷便不纠结了,坐了小半个屁股在石凳上,显得很是乖巧。
她打定主意,只要裴如璋再劝一句,她就不再推脱。
裴如璋却没有再问她要不要吃,只闲适地坐着,说起了别的话题。
“二姑娘今日打扮得倒是别致。”
奚应芷视线可怜巴巴在合心莲叶羹上打了个转,旋即又飞快地收回,白嫩的脸上抿出一个讨好的笑。
“不敌王爷风姿卓著。”
裴如璋唇角勾出微不可见的笑。
又闲谈半日,直到奚应芷都急了,裴如璋才不经意道:“合心莲叶羹如今温热着吃最好,二姑娘当真不尝尝?”
奚应芷神情一震,强忍着激动做出羞赧的模样,可眼睛里却满是喜滋滋的期待。
“王爷盛情,臣女不敢不从。”
说着也不敢再客气,将那巴掌大的瓷碗捧在手心。
果真不烫了。
白嫩的手掌握着勺子,舀起如白雪绵绵的软羹送入口中。
红润的唇贴着勺子的边缘,小口小口地啜着。
一碗见底,奚应芷满足地眯着眼,脸颊红艳艳的一片,越发显得憨态可掬。
裴如璋不加掩饰地看着,眸光微暗。
“王爷,我吃完了。”奚应芷羞赧着放下碗。
裴如璋仍是看着她,看得奚应芷后脖颈的毛都有些立起来。
“还有一碗,爱吃就一并吃了。”
他声音低沉暗哑,听在奚应芷耳中直让她心头打鼓。
那种害怕的感觉后知后觉又冒了出来。
她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刚要摇头,又听裴如璋道:“已经放凉了,若是再凉就吃不得,只能倒掉。”
奚应芷眼底闪过挣扎,“王爷不吃吗?”
他特意派人守在这里,应该不是闲的发慌吧。
这合心莲叶羹若是他准备的,自己吃了他的东西可不是摸老虎的胡须了?
猫儿又受惊了。
裴如璋收回视线,“这东西积卢寺多的是,本王吃腻了。”
藏剑和藏风交换了一个怪异的视线。
积卢寺的东西,和王爷亲手做的,怎么能一样?
奚应芷搅着手指,眼睛黏在剩下的合心莲叶羹上。
那股清新甜润的味道还残留在嘴里,她的确还没吃够,更何况裴如璋还这样说……
奚应芷便小心翼翼地捧了另一碗,吭哧着吃了个精光。
然后便把屁股从石凳上挪下来,“多谢王爷,今日是来上香礼佛的,不好在此多耽搁了,臣女告退。”
裴如璋屈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大腿,在奚应芷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然开口,“你在此遇到本王,也算是缘分,若有难处,向本王开口说不得本王会顺手帮你一把。”
奚应芷面上的诧异几乎掩饰不住。
“这,倒是不曾有……”
说这话时,奚应芷有种撒谎的心虚,还有那么一点点被人关心的委屈。
裴如璋对她这样好,方才那问话也是一片好意。
不过她还是将情绪掩下,那些事情,总归是私事,不好和盘托出。
而且,她也嫌丢人。
心里头胡乱想着,没发现裴如璋眸子逐渐冷了。
不曾有?
被人骑在头上污蔑攀扯,她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难道她并不觉得这是攀扯,反而乐在其中?
难道她对那个书生果真情根深种,如今还余情未了?
难怪她今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其实这话是冤枉了奚应芷,她手头没几个银子,头上的珠花勉强翻遍了妆枢盒子才翻出这么一对,远不比奚应雪头上的富丽堂皇。
身上那件衣裳的确好看,不过也只是比往日的衣裳亮眼一点点而已。
真要比,也比不上奚应莲那身丝绸衣裳名贵。
可见天生丽质的人终究也有不好的地方,总是要被人误解。
裴如璋没说话,奚应芷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试探着又道:“出来已经这许久了,再不回去家中要派人来找了。”
院子里没有声音,奚应芷便一边瞥着裴如璋的神色,一边慢慢挪着步子往门口去。
一直走到门口,裴如璋还是坐着。
姿势闲散,却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让人不敢小觑。
奚应芷只觉危险至极,不敢再看,一跨出院门便提着裙子小跑着匆匆忙忙离开。
藏剑和藏风守在门口,却只是目不斜视地站着,也没有阻拦。
等人看不见了,才犹豫着问道:“王爷,合心莲叶羹被奚二姑娘吃了,可要重新再做?”
裴如璋身上闲散的气息彻底消散,脸色比冰块还冷,浑身更是冒着冷气:
“本王不是说了,积卢寺多的是,释星云难道还会在这种事情上小气吗?”
藏剑便不说话了。
这东西积卢寺是很多,可那些都不是王爷做的啊。
以往太后娘娘要什么东西,王爷嘴上虽然要推脱几句,甚至还会负气说几句不中听的,可哪次不是正儿八经地奉上。
他们也隐隐清楚,王爷虽然怨太后为了皇室的地位和权力抛弃王爷,心底却还是很有几分孝悌敬爱的。
今日却……
若是太后知道王爷拿寺庙里的吃食糊弄她,不是伤了母子之情了吗?
藏剑一头雾水往后院方向去了。
藏风还是守在院子门口,端亲王冷不丁道:“方才何人在寺庙门口喧哗,好端端扰了师傅清修,让庙中武僧将他赶出去。”
藏风再次惊讶了。
王爷以往惩治谁,不是要命就是缺胳膊断腿。
赶出去?这么小打小闹,跟女孩子过家家一般,算什么惩治?
若说他并未得罪王爷,王爷又何必多此一举提起他?
藏风觉得这些日子王爷越发捉摸不透了。
奚应芷回了前院。
姚轻黄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了,不过见了奚应芷还是双眼冒火,只是强忍着而已。
“你姨娘重病,你不说在旁侍奉,连面都不露,这是谁教你的家教规矩?”
奚应芷没搭理她,走到陈氏身边甜甜一笑,“祖母,积卢寺最出名的就是合心莲叶羹,您初来京城想必没尝过,我特意找了寺中的师傅送些过来。”
因着奚府众人是端亲王亲口允准入寺歇息的,如今奚应芷主动开口,寺中大师傅自然礼数周道地端了斋点和合心莲叶羹给众人吃。
方才奚府众人一路爬山上来,又闹腾了这一出,俱都是饥肠辘辘。
这会见了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的吃食,都坐不住了。
奚应芷搀着陈氏第一个坐到桌子前,端了一碗汤羹到她嘴边:
“祖母多用一些,今日虽是出了这样的乱子,好在不过是一个嬷嬷信口胡诌,旁人想必也不会当回事。”
姚轻黄被挤兑得脸色通红。
范云云对奚应芷的指控的确不会被人放在心上,那是因为奚应雪和宁书元之间的丑事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换句话说,是奚应雪给奚应芷挡灾了。
方才她已经竭力让自己从糟糕的局面之中冷静下来,如今奚应芷一句话,险些又挑起她的火气。
陈氏对这个出挑的孙女越看越爱,喝了一口合心莲叶羹,只觉心旷神怡、齿颊生香,心情也好了许多。
“芷儿说的是,一个嬷嬷而已,就算是姑娘的生母,也是个没名分的。
不知是谁纵的居然也敢在外头胡乱说话,打发了去庄子上也就是,还治什么治,没得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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