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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动的钝剑划过空气,两名常服少女在宽阔的堡垒天台上,身形交汇,兵刃相接。即使是基本的剑路练习,那栗发的麻花辫女孩也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断组合着自己习得的所有技巧。
二人一遍遍重复着基础剑术来回攻防,然而明明是相同的速度和招式,没有任何超纲的技法,但特蕾娅依旧越来越难以跟上节奏。
稍有不慎,在腾挪中臂膀慢了身子一步,眼前横切而过的剑风,就逼得栗发少女忍不住本能眨了一下眼眸。
这不到一息的疏忽,丢失了奥莉薇娅的动作,导致特蕾娅匆忙的抬刃招架,再也挡不到对方的剑势。
冰冷的金属抵上了她的侧额,昭示一轮练习的结束。
“要习惯克服畏惧的本能哦,闭眼并不能在战斗中保护自己,眼皮也挡不住武器,可无法观察到对手,你就输定了。”奥莉薇娅放下了钝剑。
“对不起,我会努力的。”特蕾娅呼吸凌乱的道歉。
奥莉薇娅笑笑:“慢慢来,毕竟你才入门不久。”
说完,她提议休息片刻,两人便来到一旁盛放水果和净水的桌前放下兵刃。
特蕾娅拿起毛巾擦拭着汗水,不由望着自己的导师:“看诸位骑士大人与你比剑时,连他们的每一击也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到底如何才能像你一样看破对手的想法?只用眼睛观察,就能做到吗?这有没有什么窍门?”
奥莉薇娅闻言,抬起苹果的手停在半空中,蹙眉,想了想若以莱昂的口吻,这该如何解释。
忽然,金发少女瞧向特蕾娅,玩笑般将手里的水果轻轻抛向对方。
从苹果园送来的红果自空中飞出一道弧线——
“?”特蕾娅连忙伸手接住。
奥莉薇娅露出微笑。
“瞧这招被你‘看破’了,你其实也能做到。”
特蕾娅两手捧着苹果,眨眨眼,仍有点不明所以。
奥莉薇娅耐心解释道:“你想啊,我们从小到大,都见过东西被抛扔的轨迹,见多了,就能下意识预感到类似与相同的‘结果’,区别只在于准确程度。
这也是不断练习武艺,精进技巧的意义,只要记住的过程足够多,那当我打算抛出‘苹果’时,你甚至不需要主动思考,就能立即展开行动。”
说话间,少女叉腰,摸着下巴,也老实答道:“当然咯,莱昂对我说过,天赋同样是关键因素,每个人都生而不同,总有自己所擅长的,我就占了许多这方面的便宜。
有他的提醒我才发现,比起大家,似乎我对物体轨迹的感知更加清晰,能观察到许多事物在发生运动前的不同可能就好像,早已经见过‘它们’运动了无数次一样.”
特蕾娅似懂非懂的陷入思索。
奥莉薇娅则拿起另一颗苹果美美的咬了一口。
可她微微皱眉。
今天的果实入口,清甜中带着莫名的苦涩与心悸
垂下眼帘,陷入了一股奇妙的感觉。
莱昂盯着下颚那近在咫尺的银色轨迹,似乎见到自己被切开的喉咙.
好像窥见无数种死亡的时刻。
但不似过往那般尽力而为,他如今渴望活下去的愿望,比挣扎在逃亡之路时还要强烈千万倍。
阿瓦隆有许多人在等他
他也还没完成对许多人的承诺。
咬死牙关,不愿就此徒劳的等死,尝试挣扎,体力的枯竭感让肌肉犹如被一根根撕裂无尽的饥饿中,心脏突然迸发出一股沸动的鲜血。
他微微仰首。
被断刀浅浅切开的皮肤,溅出一串猩红的血珠。
——锵
滑出剑鞘的荆棘之剑,劈入断刀与脖颈间隙,隔开了那本该深入血肉的刀锋。
亚森挑眉,惊讶这堪称完美的出剑。
他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拔剑轨迹,对方竟挡住了自己零距离紧贴脖颈的一刀?
——这小子居然还有余力。
大骑士杀意不减,骤然加力改切为斩。
嗡!
凶戾的刀风拂过大地,自树桩上撕下大片皮木,泥土飞溅。
可亚森却没有多少劈到目标的手感。
他只觉挥刀斩中一团飘散的轻风。
侧目望去。
发现黑发骑士扶压着佩剑的弱刃,借自己的斩击远远落下。
双脚稳立崎岖的土地,铠甲轻轻震响,黑发缓缓披落在骑士的肩颈。
莱昂握紧长剑,强忍着周身的剧痛,观察着眼中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似乎看见了什么,他的感官被无限的放大眼中呈现出无以计数交织的轮廓,从那轮廓中甩出的斑点,线条,切面,如波涛般涌向自己。
他像见惯了这副景象,万事万物在目力所及中展开,“看”到勾勒那老骑士身影的虚像,从四面八方冲来。
下一秒,无数自身被斩杀当场的轮廓映入脑海,但他找到了交叠在其中,仅有的微小生机。
来不及分心疑惑,莱昂主动与那虚像重合他的行动与现实近乎一致。
又是一阵虚风,亚森伯爵虎目瞪圆。
冲杀而来十拿九稳的一刀,在几乎接触对方的刹那,划过了黑发骑士舞动的战袍与长发。
碎发随那被切开的红袍飘飞,莱昂身法旋动出完美的几何,一道剑光反手贯出,直抵面前之敌的眼球。
瞳孔微缩,亚森伯爵距那右侧刺来的剑锋,以分毫之差震步瞬退,凭绝对的速度躲开这神乎其技的一剑。
反击不中,莱昂踏步前追。
察觉对方还敢主动进攻,大骑士怒而拎转刀刃,连贯的斩向对手头颅。
沿着探寻的唯一生机,黑发骑士顺势矮身,前俯拽落剑柄。
呲啦!火花四溅。
时机微妙的横架,借偏拍到肩背的剑身压迫,他躲过了本无法闪过的斩杀。
转柄切入中线,莱昂正斩劈落长于对手武器的剑锋。
匆忙抬臂抵开利刃,大骑士转身一脚踢出。
仅触亚森钢靴袭来的力势末端,莱昂提剑受身。
嘭!
卸除力道的身子咣当一声飞出,退了好一段距离才跌落地面。
靠杵剑强撑半跪下来,尚未倒下,莱昂张口,喷出再无法强忍的胸中鲜血。
泥泞被猩红浸染。
但他抬手蹭蹭嘴边的血迹,在绝死之境中,苦中作乐般露出微微的得意.
老伯爵为那刺感来的出现,左手抬起摸了摸侧脸,低头看去
溢出的血丝映红了手甲。
一道剑伤,从亚森的左脸眉宇划过深入眉骨,直至脸颊。
似乎再深几分就能斩瞎他的眼睛。
亚森抬目,望向那依旧强撑着重伤之躯,顽强站起的黑发骑士。
若非对方的力量和速度依旧平平,亚森几乎以为刚刚在与武艺超凡的强者搏杀。
当世竟有如此剑术?
不同于那在魔法光芒中突然消散的持戟武士,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就算有铎森的项链加持,也与自己武力差得犹如天壤。
要说自己因腹部伤势而力有不逮,可对方也同样被他打成重伤,能站起来已经是奇迹
尽管如此还是被这个年轻人伤到了。
亚森的脑中不禁复盘刚刚的交手,到底犯下了什么错误。
没有,他劈出的每一刀都为置其于死地。
可对方奇迹般的抓住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间隙。
大骑士撇了眼手里被持戟武士砍断的佩刀,也并不想抱怨武器残破带来的劣势,按过去的经验,他就算空手也能撕碎眼前这个年轻的骑士。
但事实之下,亚森现在不再这么想了。
一把拽下扣在肩侧的破损战袍,亚森侧身手托刀脊,对前方拉开步架。
“了不起,杀了你后,我会留下你带给我的伤疤。”
屠龙者五指梭握刀柄末端,老迈的眉目认真而凝重,望向远处端起长剑的年轻骑士,真正将其视作了需要重视的对手。
察觉到对方突然变化的气势,莱昂合握长剑,双眸尽力观察从那老骑士轮廓周身延伸的轨迹。
无数线条,铺天盖地的收束而来。
莱昂愕然发现,每一寸、每一尺,都被对手的下一次斩击所覆盖。
枭首,腰斩,断肢,穿心.
无处可退,无处可躲,无法在这其中看到任何间隙,没有一丝生机可言。
那就像自己注定的死亡。
宛如命运。
但莱昂无论前世今生,都从未相信过命运。
黝黑的眼眸平静下来,他端平剑刃,浑身的剧痛中维持刃锋直指亚森:“.我不会死我会活下去.”
“那就用你的剑来证明吧。”亚森伯爵以行动检验对手的决心。
十数步的踏足之距,在大骑士脚下只需一瞬。
密密麻麻收拢的感知虚像,豁然在莱昂眼前分出孔雀开屏般的数不清绝望之径。
暴风吹起黑甲骑士的长发与红袍,
不再徒劳的寻求躲避,既然无论如何行动都是死路,那就只剩下前进一个选择。
付出代价,赢得胜利!
坦然踏步,莱昂赴死般向吞噬一切的轨迹螺旋之中刺出长剑
骑士与骑士押上性命的以死相搏,并无惊天动地的碰撞。
——刀剑交错,金属在巨力碰撞中破碎。
屠龙者满是缺口的战刀,劈开了黑色的钢甲。
断裂的荆棘之剑飞上天际,又旋转着插回了地面。
一条断臂随之重重坠落。
鲜血自其左臂的断面喷涌如泉。
油尽灯枯的黑甲骑士.终于倒下。
没有奇迹,或者奇迹已然实现。
沉默中甩落下战刀上的血迹,亚森绷紧肌肉,用力拔出.那被嵌入左侧脖颈的半截剑刃。
“.仍差一点.”
捂住脖子上渗血的伤口,老伯爵心中感慨。
这匪夷所思的剑术的确是自己输了,可惜,此地并非比武较技的擂场。
转过刀柄倒持断刃,正要了结这场一波三折的死斗但耳翼微动,听见被掷来的恐怖风压。
轰隆——!
一把长柄战斧坠入大地。
差之毫厘的跃入一侧林间,亚森伯爵半空中投掷手中断刀,射向尚未被补上最后一下的黑甲骑士。
泛起幽光的战斧从地面猛地飞起,斧刃挡在断臂的黑甲骑士身前,弹开那扔去的袭击。
一身银甲的魁梧骑士跳下飞马从空中直接坠下。
轰然落地,面具后的狮发微微抖动,凯兰起身招手,浮空的符文战斧坠入他的掌中。
鹿角男爵,大骑士凯兰。
远远对视着不算陌生的对手,亚森皱眉,兵刃全失,腹伤严重,他无法以此状态空手再和一位大骑士搏斗。
怪不得天上没了动静,没有耽搁,老伯爵猛踏地面钻入密林。
望着那孔雀骑士不言不语的果断退走,凯兰扭头看了看地上失去意识的莱昂。
难以相信。
这大半年前还格外稚嫩的年轻人,竟将亚森逼得那么狼狈,不知刚刚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战斗.
没有犹豫,凯兰也并未去追击敌人,他拄起战斧,弯腰卸除莱昂残破的臂甲,替对方紧急处理伤口。
现在去追亚森或许能趁机除掉一位强敌,但这位优秀的骑士也就要凉透了,何况凯兰亦不想以对方的生命为代价,去窃取对方的战果。
扎紧了伤口,感到地面隆隆震动,凯兰男爵侧目看去。
一头遍体鳞伤的狮鹫步履蹒跚的走来,那哀鸣般的啼叫,仿佛在林中寻找着熟悉的回应。
举目遥望,只见狮鹫挤开的路径后,数头蝎尾狮的尸体躺了一地。
残尸与血泊汇聚成一条猩红之路,而那些被撕碎的人类骑士已然难以辨认。
他知晓那是莱昂的战兽。
只是原本威风凛凛的巨兽,如今一侧的羽翼以扭曲的姿态垂下,身上插着箭矢与长矛,几乎浑身伤口与血污,与其同伴的处境半斤八两.
很快发现了这里,死亡爪缓缓靠近过来。
略微确认眼前的人类外形和气味并非敌人,它才来到昏迷的伙伴身边,悲怆的低头鸣叫。
“放心,你主人还没死。”凯兰扛起莱昂,抄着战斧站起。
但也得尽快把这年轻人带回去,不然即使身为强壮的武人,也未必在这样的伤势中撑得住。
转头看向一旁的断手,凯兰也一并拾上。
找希尔加德大师赶紧冻起来,没准北方术士的魔法,还有接回去的可能。
凯兰只遗憾自己全力赶来依旧晚了几分。
但愿那些术士有办法,不然失去一臂,对武人来说就太可惜了。
堪塔达尔的屠龙者腹部伤得不轻,能做到如此程度,这小子若还能伤愈,十几二十年后不知能立下怎样的武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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