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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内校外冰火两重天。校外街道下乡宣传红红火火,校内动员以及此时的“情况介绍”一片沉寂,女生没当场哭起来就是好的。史超免下乡,已进厂当了学工,史蕾把弟弟的午饭做好了才出门。
她是来学校听下乡的情况介绍,并要在班上抓阄看分到哪里。
因为还来了家长,操场上人很多,她在后面站着。
一只恍眼看像乌鸦的鸟儿从天空跌下后从她面前滑翔而过,太显眼了,它那只小红耳朵!
她去看鸟儿的小红耳朵竟没注意鸟儿丢了封信给她,察觉到手上有封信,她这才诧异地走开几步,开始看信。
附近的白容比她先看到红耳朵鸟儿。
土坪那个冬天黑崽听骏哥讲过红耳朵鸟儿。这时她万分惊讶地看见红耳朵鸟儿丢封信在一女生手里,然后女生便拆信在看。
立刻想是不是给我的信,红耳朵鸟儿投错了?
白容是高二,并不认识初三的史蕾,但史蕾认识她。
史蕾读完信后,神恍恍地地把信瓤折起。这时她头脑中乱云飞渡,身子在这嘈杂环境中遗世而独立。
白容走近低声道:“同学,你手上的,我看一眼行不行?”
史蕾被耳边声音吓一跳,把信捏紧,一看是白容。
“不不,信不能看。”
白容顿时嘴一抿要哭,而且身体像要跪下去的样子。
史蕾吃惊地连忙拉着她:“白容,好怪,你咋这样子?”
“觉得是我的……我就看一眼。
“乱说!那看可以,看了还我。“
“只要是你的,肯定还,不还你我出校门就被车压死!”
“你发这样的重誓……”
史蕾反而犹豫地把手背起来了。
“我看一眼信封。”
史蕾给她看了手上的信封,右下写的“古城”,没有落寄信人名字。
白容计上心来,掏笔在手心写了两个字伸给史蕾看。
“冷骏”
史蕾吃这一惊,她也认识骏哥,而且看来还……
史蕾可是有点豪放的,马上把信瓤拍在白容写着“冷骏”二字的手心上。
跟着她一下偎过去,在白容身上靠了靠,旋又离开一点,握拳在她身上捶了起来。
白容蜷缩着叫:“你疯了哇,丫头!”侧过身去读信。
读完信竟搂在了一起。附近的人这才投来诧异的目光,还以为她俩为下乡分组的事情,决定了要分在一起呢!
她俩从此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下乡在一起,是自不待言的事。
冷骏在喀市给郞乔写的信均无回音。
到古城后,他便想到红耳朵鸟儿。红耳朵鸟儿给自己传的信,是给四妹的,便将一封信的封皮写成史蒂、史蕾收。
另一封给黑崽的信,白容在给他的鞋帮里夹有家里地址。
摆在窗台上。
两封信内容其实都很简单,写自己目前在一座荒漠古城,一切均安好,相会有日。
他故意离开一会回来,两封信就都不见了。
给黑崽的信,因白容住校,已是人地两分。红耳朵鸟儿并未送达。
白容在金银滩生产队既只上半天班,一个下午无所事事,也没多少家务好做,除了看书,就是在冥想。
大漠荒域玄妙人生对白容这样的姑娘来说一日窗前坐二十小时也不嫌多。对理想者来说闲暇也是一种非常有意义的时光,仰望星空的人就处于一种闲暇的环境和心态。
人生不惜繁忙,如白容之每天上午。人生为图闲暇,如白容之下半天。一生勤劳就领会不了像这样的人生真谛。
此期间还发生了件事,就是她指头灵活针线奇佳,自己和史蕾并不需要做什么,组上男生也顶多就帮他们补补衣裳而已,村姑们却喜欢来找她学针线和刺绣,怎么觉得她房间东西都带香气:枕头,毛巾,甚至书,衣箱打开更不得了,是她身上出汗才有的兰麝之香,久而久之沉浸在物件里面,终于慢慢地散发出来了。
她和史蕾竟都不觉得,这便是己在芝兰之室,自然不闻其香的道理了。
传出去无论愿不愿意,她香妃的外号便开始叫起来了。
史蕾下午收工回来她已做好饭,饭后她俩便出去散步。再窄的小路都像连体人似的并肩而行,只有碰上荷锄担桶的,及迎面撞来的牛羊才分开一下。
金银滩田野滩涂小径多如牛毛,没人知道她俩走的哪条,来自远方想要一睹香妃风采的知青只有扼腕叹息的份。
这真个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她俩完全沉浸在往日回忆中经常走到水边才折回,她们又经历了多少人生怎么讲他个一千零一夜也讲不完!
白容讲骏哥来土坪之第一个日夜就花了许多小时,说起爷爷为什么会狠心在在土坪留下些青冢,骏哥说他要维护自己这点儿私有制的残羹下此辣手这要后代才有条件去评说。
而讲骏哥从土堆中拱出一幕便用了几个小时,描摹自己的心跳害怕也真是过筋过脉,却还是把脱下他的裤衩儿这节跳过了,在史蕾反复盘问之下才不得不加以补叙。
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小男孩的,但当时还是有多害羞,不敢看。这时史蕾问她,这一问就把“三人”朦朦胧胧的关系全挑明了。
“姐,原来如此,所以你才铁了心要找到他?”
“这话怎讲?”
其实她心知肚明。
“因为你把他都看完了,所以你像干柴烈火一样非要嫁给他不可了,也要他把你……”
白容撕她的嘴她不躲不闪,反而捧着脸亲了亲她的额头,史蕾吃吃笑着撒起娇来了,带着芦花的头发在她颈子上擦。
白容说爷爷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像秤不离砣,史蕾问谁跟谁,你说的像秤不离砣。我说爷爷跟他,生怕他占了我的便宜。
后来他走了我吃不下饭爷爷才说金无赤金,人无完人,他就是完人。
爷爷说由此可见他是神变的,把我吓一跳!你们两个只要有一个把话说明,我都会叫他把你带走,怪你们自己死都不开口。
话都被爷爷挑明了我脚医好之后就发誓要去找他,这辈子要把他找到。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喀市。
又是个说不完的喀市……
神变的在青砖楼住很久,史蕾对他的记忆日积月累,不比尖山子矮。
就像珊瑚虫化成的珊瑚礁,要好多珊瑚虫才堆积得起来,都是史蕾的记忆,当时不觉得,在早几乎没有说过话。
史蕾对他如何教训那个摔跤手和如何学雷锋,如何与32家房客中每一家的大人小孩说话打交道,每件都回味很久,那次他俩一起去买煤球更讲了好几天 ,每到关键处都且听下回分解。
他初来站在大门口看大家推磨,这之前推广双蒸法已经推了一两个月,疯不疯?
尤其对流行金属瓢羹和楠竹叉子,他打磨金属瓢羹和楠竹叉子,说了几个二十四小时。
说到印染厂画师的票证展览,院子里人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如痴如醉,打鼻子和眼睛牙祭,只有冷骏和排字工两个,姐指给我看,顶楼上小屋的窗口,有两张脸。
我不晓得姐看见的什么,我当时还小,问姐姐他们为啥不下来,记得姐姐说只有那两张脸是高高在上的,如果都下来的话,世界就完了。
白容说你编吧,姐姐懂得这样说。
真的,姐姐比我多懂很多!姐姐死,抄家要把郞乔的古董抬个净溜光,郞乔躲在黄花梨仕女屏风后放火,姐姐冲进去拉他,结果烧死在一起,烧死的还有几个h卫兵。
整幢楼烧掉二分之一,包括史蕾家的那一半还在,顶上烧剩下的两座圆柱形小屋就像三锁坟的两只角。
如果公社楼照此不变的话,可以成为遗址。
白容的香妃不知怎么叫开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
名乍起,惊动一条金银水,闲引知哥知妹画廊里。
白容不予搭理,办法就是尽量少出门。
有号称“三侠”的铁路局知青,在金银河对岸落户。这三人看了抄家得来的武侠书《三侠剑》后兴奋不能已,便也号称三侠,名字一个也叫胜英,一个叫萧剑,一个叫凯侠。
三侠常在省城至此的铁路公路和所串起的县城乡场上招摇,小打小闹,背后并还有大哥“扎起”(当后台),大事不敢小事不断。
这天赶场,三侠半路偷了只鸭子并在河边用破瓦罐烧水烫了毛,尽量拔干净,装进挎包。
又顺路掘了一挎包芋头、洋芋和圆根(萝卜属),加上早就从农民房檐下掏来准备起的一窝雀蛋,兴冲冲来到白容、史蕾家,不料有铁将军把门。
当地习俗农民和知青都不锁门,出门扣上就了事。三侠将门框打量一番,“扭开!”胜英说。
“㞗!”萧剑说,双手把着门扇一抬,就把门轴从洞眼中拔起来了。再向下移动,就将门扇取了下来——与门框还是连着的——靠在一边。
他们便在屋里生火做饭,炖鸭子汤。
炖鸭子还是要点时间的。看着锅里那个翻滚呀!瞧着那个黄橙橙的油在锅里来回的飘荡啊!闻着那个香味在屋子里蔓延啊!三侠心里美滋滋的,况且还是想着她们回来见了的高兴劲儿,是以他人之美为己美呢!
白容、史蕾回来,他们一边涎着脸招呼,拖板凳请坐,一边向桌上摆碗筷,弄得她俩一开始想发作,现在发作不出来,笑又没法笑。
史蕾干脆不说话,看他们忙来忙去。
她们家一门二间,进门是堂屋兼厨房,右侧是间卧室。白容到家之前已经听说了来客共三人,进来在堂屋里只看见两个人。
便走进卧室,卧室一角悬张芦苇编的帘子,是她俩的衣橱。
内有窸窣之声。她一掀帘子,躲在衣服丛中的萧剑被她揪着脸蛋一拧,疼得差点哭,自己走了出来。
吃饭端碗时眼角都还有一星半点的泪光,脸上揪出的痕迹据说几天才褪完。
却不料这反而成了他的珍闻和秘藏,享有独家解释权。
“她衣服真的很香,你问哪种香,我也说不出来,就像个百花园一样,我所以呆在里面就不想出来了。”
“你吃香妃这一揪,算不算肌肤之亲?”
“这就要大家来说了。”
说到此胜英、凯侠推他:“快跑!这么多醋坛子打翻了,淹死你!”
吃饭时白容、史蕾都夸菜做得丰盛。三侠你一言我一语:“不客气,吃,吃!”
“除了米和挂面,其他都是我们带来的!”
“尝看雀儿蛋炒得如何?”
史蕾尝了块雀蛋,等于是吃的油,也确实炒得很香很酥软。又看炒鸭杂底下也是半盘子油。
实在忍不住,走到灶头边去拿起油瓶子看,已经一滴油不剩,火冒三丈,把手中筷子向地上一摔。
三侠当她拿油瓶子对着光看时,互相还在做怪相,当她把筷子一摔,便刷地都站了起来,面如白纸,手指尖都在抖。
白容见状马上笑起来了,走去碰一下史蕾:“算了算了,他们好心好意的,弄一桌子菜!”另抽一双筷子给她。
史蕾坐下还虎着脸。三个厚脸皮又开始有说有笑,备极殷勤劝吃菜,终于把史蕾又逗笑了下来。
过了两天,她俩回家看见门口搁着一小加仑桶油,史蕾拿起闻了闻说:“香,花生油,一定是偷的!”
白容挤了一下嘴角:“就当他们是从家里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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