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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顿张开眼,看见了陌生的天花板。他转过头观察环境,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密闭的卧室里,阳光透过窗帘射入,对暗裔而言竟也比仙境的天光更亲切,但总体的室温比此方国要低得多。
周围的气味让克雷顿感到熟悉,他判断自己在镇长杰弗里的家。
他回到热沃了。
但这里只有他一人,唐娜、克拉拉还有路易斯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克雷顿准备起身去找他们,他动了动手,却感到桎梏。低头才发现一对铁手铐套住了自己的手。他下意识地猛力一挣,却只让手腕上多出两条红色的勒痕,他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是仙境,他不能随时随地发挥狼人的力量。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陌生人走进来,用手里的钥匙给克雷顿解开手铐。
“初次见面,贝略先生,朱利尔斯先生和我们介绍过你,很遗憾让您在这种状态下醒来,不过这是必要的防御措施。”
“防御措施?”
“我们不能确定回来的就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也不一定。谁知道仙境里有什么、”陌生人收回钥匙和手铐,将它们塞进口袋:“不过,检查已经在刚刚完成了,您的侄女和宠物就在外面等您。”
克雷顿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房间,外面的走廊地上画着一些陌生的神秘学符号,颜料边缘有烧灼的痕迹。
一个黑皮肤的白发青年蹲在那里检查它们,听到门开的声音抬头看来,随后朝他笑了笑。
克雷顿虽然不认识他,但也朝他点头致意。
楼下还有讨论声传来,口音来自四面八方,甚至还有外国的语言,这些人绝不是本地人,看来长老会的援手是将这里当做了临时的指挥中心。
阿德莱德的汇报比想象中更有用。
在仙境的时候,克雷顿只想着回来就好,但回来以后,这些陌生的人物忽然扎堆成群,让他没法不想起自己之前对长老会做出的承诺,即使自诩无所畏惧,他也没法就此放松。
长老会不会平白帮他的,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接下来有的忙了。
穿过走廊,克雷顿看见唐娜正抱着克拉拉和朱利尔斯交谈,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看到克雷顿靠近,他们的神色才缓和了一点。
朱利尔斯把手插在满是口袋的大衣里,对他扬了扬下巴:“睡得怎么样?”
“腰酸背痛,他们给我的床太小了。”
“还有心情说笑话,看来恢复的不错。”朱利尔斯吐了口气,转头艳羡地看着唐娜:“唉,我怎么就没能和你们一起去呢?有这些经历,我都可以写一本足以大卖特卖的游记了。你们一定收获不小,连克拉拉都长出手来了,”
他用手指指着克拉拉,被这个怪东西抬手拍开。
“爱德华兹的头和潘的身体在吗?”克雷顿问唐娜。
回答他的是朱利尔斯:“人头和怪物的尸体都在教堂,我们的人已经把那边封锁起来了。这次的事儿比我们一开始预料的还要严重,老琼拉德估计要头疼了。”
“怎么了?”
“这件事涉及一位圣职,教会的人也会来看,肯定又有审问环节。”男巫耸了耸肩:“遇到这种事就得共同处理,这是长老会和本地教会之间的私下协议。”
克雷顿走到走廊的窗户边,看见小楼外停着的几辆黑色马车,食腐的秃鹫一样围在这里。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城?”他只关心这个。
“现在就可以走,他们只能在我们的地盘审我们的人。”朱利尔斯说。
长老会的援手带来了四辆马车,他们全带走不是问题,之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长()
老会成员乘车马赶过来,按照流程,他们会将潘的尸体肢解,然后以最快速度秘密带回萨沙市。
因为封锁了教堂,本地人甚至不会知道他们的教堂里曾停放过这样一具尸体,教会的人当然也不会发现。
“放心吧,暂时没有人会问你问题。新来的这些家伙只在乎仙境之门是怎么打开的,这点问题问楚德·奥斯马尔就够了。”男巫朝狼人挤了挤眼睛:“你们可把他折磨得够狠。”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不该惹我们的。”克雷顿说,“路易斯教士呢?”他又问。
“看起来比以前更虔诚了,你指望我说什么?”绿头发看见黑头发脸色不善,急忙改口:“好吧,开个玩笑,他很好,阿德莱德认识他,至少我们的人不会给他难堪。”
“不过教会的人就说不准了。”他还是不忘预测一下最坏的结局。
克雷顿点了点头,不再问问题。他从男巫面前走过,径直向楼梯走去,脚步越发轻快,唐娜也跟上去。
朱利尔斯跟在贝略叔侄的身后,等到克雷顿走下台阶的时候,他开口:“如果你是要去拿行李,它们就在一楼客厅,我让杰弗里的老仆人把它们拿过来了。”
克雷顿愣了一下,转过身。
“芭芭拉怎么了?”
“你反应真快,”男巫夸赞道,唐娜却在他旁边露出了不安的神情,这让克雷顿皱起眉头。
“你们消失的第二天,有四个被她袭击过的人因伤势恶化而死。我和其他人本来是想让她在教会的人来之前转移走,但她不愿意走。因为佩罗在奥斯马尔的仪式中被汲取了生命力,现在快不行了,她觉得他承受不起路上的颠簸,坚持要在这里陪他,还关上房门和窗户不让别人进去,刚刚能开口的玛丽·艾塔都被赶出来了,只有拉撒路那小子在里面陪她。”
芭芭拉当街杀了四个无辜的人,克雷顿没想到长老会还是愿意保她。
他已决心不和这位危险且易失控的女士打交道,但她毕竟也帮过他的忙,并且在他请求帮助时从来没有推脱,还收留了他们一段时间,他不能不念她的情分。
想到这里,克雷顿看了眼唐娜,她罕见地沉默不语。
她之前就从朱利尔斯这里得到了消息,原本返回现世的轻松心情被一扫而空。
这里不是仙境,人受了重伤就死了,她不能因为自己和芭芭拉的友谊而对此罪行视而不见。但她也很难接受之后听到芭芭拉被处刑或者佩罗的死讯。
“我去和她聊聊吧,你们在这里待着。”克雷顿走向门口,习惯性地向衣帽架伸手,但上面的帽子太多,长得也十分相似。他愣了愣,收回手,光着头出门了。
热沃对于狼人来说是个陌生的小镇,但芭芭拉家作为他之前的安全屋,此刻他已经将路线了然于心。
这是一栋老旧,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小楼。
克雷顿站在芭芭拉的家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他转头看了看,走到房子隐蔽的阴面,跳起来向上勾住二楼的窗台,随后发力将身体抬升,然后打开窗户灵敏地钻了进去。
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呼吸声。
不过克雷顿知道芭芭拉会在哪儿,他径直走向紧闭房门的卧室,转动门把,缺乏保养的门轴在转动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宽阔的大床上,芭芭拉衣裙未褪,抱着枯瘦的丈夫一同躺在床的中央。她的头埋在佩罗的胸口,头顶的金发遮住了他的脖颈,两人都闭着眼,恬静地睡着。
房内有木头燃烧的气味,但火盆已经熄灭很久了,室温与室外的温度一样冰冷。
克雷顿站在床尾一尺的地方,细细地打量这对看起来()
外貌并不匹配的夫妇,但一向灵敏的吸血鬼浑然未觉,依旧沉沉睡着,脸上还透着血色。
中尉的脸色变得凝重,吸血鬼的身体是死的,它们吃东西尝不出味道,也感受不到冷热和疼痛,更无法安眠,只有在吸足了热血的时候才能重新激活生前的感受器官,但此刻芭芭拉分明陷入了熟睡。
她吸了什么的血?
想到拉撒路的经历,克雷顿有了猜测——她将自己的一部分血液和佩罗互换了。
这个女人再次尝试了转化仪式。
“女士。”他沉声唤道。
芭芭拉的睫毛动了动,张开了迷茫的眼睛,随后想起了什么,眼神忽然变得清澈但惊慌,她猛地坐起来,一个翻身扑到丈夫的身上,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完全没有理会克雷顿的存在。
当芭芭拉起身的时候,中尉终于看到了佩罗脖颈上的齿痕。
过了半晌,她绝望地瘫坐下来,身下的尸骸一动不动。
“没没成功”
克雷顿不知道她的操作出了什么问题,只能保持沉默和倾听。
“一定是他太虚弱了,所以才没法转化。我该更早杀了他的!啊——最好在他说"不要这样"的时候就杀了他,那时候他还有力气,可以承受我的血您说是不是这样,贝略先生?”
芭芭拉低低哀哀地呢喃着,到末尾时,她的脑袋突然扭转到反面,满脸希冀地征求克雷顿的意见。
“我想是这样。”克雷顿诚恳地说。
这个善妒的老人虽然有时候会让他觉得麻烦,但无论如何,佩罗对他们这些外人已尽了地主之谊,没有丝毫值得指摘之处。
对于佩罗的死,他也感到惋惜。
“带上他的尸体吧,我们回城里去给他安排一个体面的葬礼。伊恩·拉撒路呢?让他也来帮忙。”
女吸血鬼摇了摇头,又在自己丈夫身边从容地躺了下来。
“我让他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克雷顿看向床头柜,上面摆着一个信件盒。
“我听说你们还有几个孩子”他继续尝试劝说。
但芭芭拉没有回应,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茶红色的眼睛看着纯白的天花板,目不转睛,嘴角则微微扬起,居然是在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良久的沉默。
克雷顿卷起袖子,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还人情。
越来越多的黑色兽毛从他的手背上刺出。
“你怎么带着装糊涂侦探的箱子回来了,不嫌脏吗?”朱利尔斯问。
克雷顿把箱子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有血液从箱子的缝隙向外渗透,唐娜不安地盯着这些流动的液体,一言不发。
“别叽叽歪歪的,找个人把佩罗先生的遗体装上马车,再叫上瑟兰妮,我们现在就回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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