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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仓前方没有人看守,但门口挂着一盏油灯。几面单薄的墙撑起一片穹顶,这里看起来摇摇欲坠,但它实际比看起来更结实一点。
这个谷仓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只有在特殊的日子,这里的地面才会堆满镇上居民缴纳的粮食,等待城里来的税务官用马车拉走。
今天没那么特殊,这里只躺着四个人。
四个救世军被铁链分别栓在马厩似的隔间里,靠着稻草堆哼哼有声。
鉴于这些人对老猎人施密特做的事,热沃人对他们不太友善,仅有的善心是地上铺了些稻草,免得他们很快冻死。
不过这么点稻草显然用处不大。
最靠近克雷顿的救世军在隔间里呓语,中尉绕过去看这个人,发现他面色通红,显然是患了高热,就算没有人杀他,他也活不过三天了。另外三个人的状态也都不怎么好。
不速之客们没有可以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但他们都一动不动,似乎在等死。
走到其中一个的面前,克雷顿示意唐娜和克拉拉停下,自己则卷起袖子蹲下来,用手翻动那人的眼皮,露出一片眼白。
“渣滓!你还活着吧?”
耳朵捕捉到粗暴的招呼声,这名俘虏的瞳孔慢慢转至眼球中央。
啪!
“我抓住一个!我抓住一个!”
他像死者复苏那样惊醒,猛地伸出手抓住克雷顿的衣服。
“放我们走,否则”他用力往下拉,试图将对方的脖子降到一个可以掐的位置,然而对方的身体一动不动,他反而被自己的手吊在了对方身上。
“安静!”
克雷顿赏了他一个耳光,将他的手甩开,又站起来给了他一脚,这名俘虏整个蜷缩起来。
这凶残的景象让唐娜缩了缩脖子,手里的油灯随之晃动,照得墙壁上的影子影影绰绰。
然后她看到克雷顿转身慈祥地看着自己,手指着地上的这个可怜人道:“亲爱的,我知道你很想从我这儿学点本事,一会儿我就要用他来教你第一课——如何用最有效的方式制造疼痛。”
救世军的右手被狼人握在自己的手里,寻常体型成年男人的手与他相比也显得小巧。
只是稍微一用力,一片指甲就被他硬生生拔了下来。
这名俘虏的身体紧绷起来,但咬着牙没有松开。
于是克雷顿捏住他的小手指轻轻一扭。
这比饮下一剂万灵药还要奏效,原本萎靡不振的男人顿时精神百倍,如同一条上岸的鱼那样在地上扭动,口中的嘶吼将其他两个昏睡着的救世军也惊醒。他们或恐惧或愤恨地看着克雷顿的背影,同伴被折磨的声音无可避免地灌入他们的听觉。
而这一切都被唐娜和克拉拉看在眼里。
唐娜不禁再次产生了自己没有在好人队伍里的感觉。
不过这肯定是个错觉,她还记得施密特老先生被运回来的样子,怜悯顿时消退了。
她回头看克拉拉,克拉拉在笑。
十二三岁金发少女的笑容看起来无比纯真,但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却非同一般。
恶魔就是以情绪为食的生物,哪怕克拉拉什么也不知道,她仍会本能地为恐惧和死亡的气味欢呼,这种喜悦无关被折磨者本身的善恶。
到底是恶魔.唐娜心想,然后回过头继续听课。
第一堂课就不专心可不太好。
接下去,她敬爱的克雷顿叔叔为她展示了更多以最小代价创造最大痛苦的技巧,拔指甲、拧手指、剥皮肤、刺舌头这些刑罚能够让人感受到非同寻常的痛苦,但实际造成的伤害却很小,
不过这一点也是克雷顿告诉她的。
正规学校的一堂课大概在三十分钟左右,但克雷顿请的教具先生十分钟就挺不住了。
“伱知道吗?我表弟刚刚死在了你们手里,所以我得请你们吃点苦头。”克雷顿轻描淡写地编出了一个表弟,并让他死在救世军的手里。
“他活该呃啊啊啊啊——”
在一次平平无奇的喊叫后,这名俘虏彻底倒了下去,不再叫喊,也不再挣扎,只是胸膛拼命起伏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就算唐娜知道他是有罪之人,看到这幅悲惨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动容。
克雷顿回头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安抚道:“别担心,他不会死的,他只是喊叫得太频繁,有些喘不上气,一会儿就好了。着离死还远得很。只要安心修养一个月,这些伤势就能自己愈合。”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克雷顿将这个倒霉蛋身上的衣服扯碎,露出毛茸茸的一片胸膛。
什么也没有。
他骂了一声,一脚将这个俘虏踢翻了个面。
俘虏的背上出现了一副图案。
这是一副新的纹身。
一条从鼻孔中喷发烈焰的蟒蛇在皮肤上盘卷,针脚的痕迹还有些肿胀,显然是最近才纹上皮肤的。
克雷顿知道这个形象。
这是铸火蛇,第农人十三主神之一的锻造之神吕尔翁的随身伴侣,据说鼻孔中喷出的火焰可以熔化一切金属,锻造之神借助它的能力可以改造任何其他工匠无法加工的矿物。
朱利尔斯说侦探艾斯身上的纹身是海马,而这人身上的则是铸火蛇。
两种奇特的动物纹身都与第农人的十三位主神相关密切,就算克雷顿对巫术一窍不通,此刻也明白这绝对是某个仪式的前置条件。
他思考了片刻,站起来走到另一个看起来还完好的俘虏面前蹲下,转头对唐娜说:“你看这些孬种,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准是一看到那些平民就吓得两脚发软,什么反抗也没做就被捉住了。”
这刻薄的言论从克雷顿的口中说出让唐娜心底有些不适,但她很快领悟过来这句话同样属于教学的一部分。
克雷顿一脚踏在稻草堆上,把眼前这个男人的头发揪住面对自己,脸上露出一个可憎的笑容。
“毕竟是三流货色,你说是吧?”
他的讥讽让这名俘虏突然愤怒起来,挣扎着站直,要与他平视。
“要不是我们运气不好,你以为我们会站在那里让你们捉?!我还有我的兄弟都生了病,要是再来一次,就算我们会输,你们至少也要死十个人!”
克雷顿哈哈大笑:“但你没那个机会了!”
“我艹你妈,还有这两个小婊子!”俘虏起身怒骂,随后被克雷顿捏住脸颊,下巴被拽到脱臼,整个人被按倒在地。
老样子,他强行把这人的衣服也扯下来,果然背部也有一个纹身。
这次是一只有着巨大头冠的鹦鹉,偏头看着前方,弯钩似的嘴巴微张,似乎正在说话。
这是第农十三主神中旅行者的保护神——轻装的马林弗雷的同伴——也有传说是祂的儿子的巧舌之鸟哈姆雷特,拥有与所有生灵沟通的能力。
十三主神的随从已经出现了三位,克雷顿多少能猜出救世军身上大抵都有类似的纹身,但他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楚德·奥斯马尔不直接刻画主神的形象,而是要选择这些能力更弱一筹的随从。
他又按了下这个俘虏的腮部,把下巴装了回去。
“你们躲在沼泽里没事干,就互相给对方纹身吗?还真是有情调啊,怎么想出来的?”
下巴恢复的男人没心情回答克雷顿,张嘴又是一句辱骂,克雷顿只好帮他的两颗门牙搬了个家,然后转向最后一个俘虏。
“所以是谁帮你们弄的纹身?这手艺倒是挺不错,我都想给自己弄一个了。”
最后这名俘虏的眼神从自己的两个受刑的同伴身上扫过,稍作斟酌后回答道:“楚德·奥斯马尔。”
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保守这个秘密。
克雷顿笑了笑,他的第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接下去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们就像随口闲聊一样一问一答,很快,他就弄明白了救世军之前的部署和楚德·奥斯马尔吩咐他们做的事——停留在热沃,至少也是在热沃附近。
他越来越肯定那个什么土地的灵魂和楚德·奥斯马尔有关了,或者这根本和自然无关,这肯定是那个末日追寻者刻意利用了某种仪式激活了很久以前就存在于这里的力量,使得他们没法走出热沃。
他转过头,少女正敬畏地看着他。
“唐娜,联系朱利尔斯吧,问他,杰弗里镇长是不是在他们那儿?”
少女打开谷仓大门,再次放飞鸟雀。
没一会儿,回信到了。
她将字条贴近脸:“他说镇长确实来过,现在已经走了。”
“那让他过来吧。”
再过了几分钟,朱利尔斯也到了。
克雷顿站在门口迎接他:“我已经检查过了,每个人身上都有纹身,你去研究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吧。”
唐娜把油灯交给男巫,自己和叔叔站在谷仓外面。
她看得出来,叔叔现在有话要和她说。
谷仓的大门关闭后,他们站在寒风中看月亮,索性现在乌云已经散开,雪也停了,否则这对凡人体质的少女来说也算是一种折磨。
“克拉拉看出来他们没有撒谎。”唐娜抢先说出了自己工作的结果。
克雷顿对这个结论不置可否,只是朝她扬了扬下巴:“我知道了,现在说说看,从我刚才的手段中,你学到了什么?”
唐娜回忆着对方之前和自己说的话。
“手脚上的伤会更加痛苦,还有拔掉的指甲和穿孔的舌头会在一个月里长回来。”
“还有呢?”
“呃喊得太用力会昏过去?”
“还有呢?”克雷顿又问。
“按压人的腮部可能会导致下巴脱臼。”
“还有呢?”
唐娜已经绞尽脑汁,但这次真的一无所获。
“我想不出来了。”她老实地回答。
克雷顿对着月亮抱起胳膊,呵出一口白气:“还有就是,别让被审问的人知道自己的情报有多重要,也别让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掌握你的规律,有着在言语上占上风的可能性。你必须想办法掐灭这种幻想的火苗,”
唐娜恍然大悟:“所以您刚才还没问问题就动手打人,就是为了让他们以为你是来报仇,而不是来获取情报的。”
“是的,一点小技巧。”克雷顿承认道:“必要时,你可以先打他们,或者他们的同伴,让他们知道你就是来请他们吃苦头的,他们没资格和你谈条件。这时候再询问他们会得到比较好的结果。”
克雷顿看着少女沉思的脸庞,突然又问道:“你看到我折磨他们的时候,你是否有感到不忍或者怜悯?”
唐娜心里一跳,但还是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是的,但我会改正这一点的。”
克雷顿却摇了摇头:“不,你不用改正,这样很好。”
唐娜惊愕地看向他:“为什么?”
“只有在你对其他生命施加暴力时感到不适,你才会不断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是不是冤枉了好人,是否有另一种更好的做法来解决问题。这样的想法会鞭策你,让你更加谨慎和坚定。”
克雷顿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响起,唐娜隐约听见了叹息的声音。
“好好保管你的同情心吧,如果你现在就和我一样麻木,那才叫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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