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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多恩语,而是另一种语言,但他却偏偏能听懂。克雷顿的眼前逐渐恢复了颜色,他的视角似乎在一个极高的位置。
他能看到在那蔚蓝而富有云彩的天空下,连绵、环绕雾气的山峰坐落在不远处,底下是曲折的河水,在山脚下,一座散发炊烟的小村庄依偎在那里,一些披着古老服饰的人们聚在河边洗漱。
视角的主人正看着那里。
克雷顿立刻意识到他现在正在观看自己祖先的记忆。
这里无疑不是多恩所占据的土地,而是曼西斯,那些轻盈的服饰和他不曾见过的鲜艳植物都证明这里是一个更温暖的地区。而与此同时,他注意到这位祖先必然具备着极为可怕的远视能力,在视角中,克雷顿甚至能够看到大约十里外的清晰景象,这与他自身的能力并不匹配,环境与现实的冲突让他有醉酒似的晕眩感。
他试图转动视角去看和这位祖先说话的人,但这里是过去的幻境,他无法让萨迦做出背离历史的举动,
那个女声又说话了:“萨迦,你的姐妹来了,你不打算欢迎一下吗?”
被称为萨迦的先祖终于开口了,声音与克雷顿相彷,但更为低沉,仿佛雷声般在空气中滚动着,而他所注视着的景色依然恬静至美,不为这里的低压所影响。
“蕾嘉德,你不应该来这里,我们已经分家了。”
他没有回头,背后的女人发出了奇怪的吸气声,似乎是在笑。
“我只是偶尔拜访一下自己的兄弟而已,你不会因此杀了我的吧?”
听到他们的对话,克雷顿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萨迦对自己的姐妹似乎没什么耐心。
“说出你的来意。”
“巴塔贡人向我进贡了四十头牛,他们请我办一件事。与他们敌对的斯纳塔德人的王子艾尔古将要从我们的土地之中穿过,他是独力杀死过巨人的英雄,他们希望我不要放他走出这里。”
“他还算有力量,不过你要杀他不会很难。”
“是的,但我另有主意。”女人说:“我听说艾尔古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如果能让他留下来服侍我就再好不过了,我正好想有几个自己的孩子。我可以杀了他,但要在其他随从的围攻下活捉他却不容易,所以才需要你。”
克雷顿心里震动起来。
这个女人是他的先祖的亲姐妹,当然也算他的先祖,而知道自己的祖先如此狂野,久经沙场的他也依旧感到了澎湃的冲击力。
“蕾嘉德,如果你的孩子太多,就该轮到巴塔贡人请别人来杀死我们了,他们不会坐视这里发展出庞大的狼人氏族的。”萨迦低沉的声音在山上回旋。
“每个季度的食物都是有限的,我们的父亲正是为了拥有更多子嗣的想法去冒险开拓领地,最后落入萨满的陷阱。”
蕾嘉德对他的警告不以为意。
“那是之后的事了,如果艾尔古真像传说中那么优秀,我们的孩子就不会惧怕巴塔贡人,他们会继续向我们进贡一千年。”
萨迦沉默了一会儿:“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件事。”
他的姐妹还想挽留他。
“我可以分给你三十头牛,三十五头也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蕾嘉德,我要走了。”
女人的声音不解地反问:“离开所罗门王赐予我们的封地,你还能去哪儿呢?”
克雷顿警觉起来,所罗门是世界第一个帝国,也就是曼西斯人的“帝国”的创立者和统治者。在某些传闻中,这位王者正是被狼奶哺育成长的,与狼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听她这么说,所罗门的后裔似乎还统治着这里,第一帝国尚未破灭。
那这会儿该是黄金时代的末尾。
他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萨迦对于所罗门的统治则没有那么接受。
“随便什么地方都成,至于封地,你知道这就是个笑话,我们在自己的封地上还是要亲手去狩猎、放牧。我们的远亲将我们当做没有开化的野狼,将我们禁锢于此为他们看守边疆,抵御斯纳塔德人,我实在想不出理由去感激他们。”
“哦,好吧,那么你走后,我就是这里的侯爵了。”
克雷顿从蕾嘉德的声音里只能听到窃喜,显然她兄弟的顾虑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值得深思的问题。
“我允许你占领这里,但你要等我走后才能来。”中尉的直系祖先萨迦说。
蕾嘉德的声音不知不觉间靠近了:“当然,我不会像那些.....‘无情的远亲’,”她活学活用地说:“就算你走后,我也会在在这里为你留一个位置的,你可以随时回来和我们团聚。”
萨迦的视角终于开始运转,声音也有了波动。
“我说了,蕾嘉德,你应该在我离开之后再谈论这件事,天恩山现在仍是我的领土,这不是所罗门的后裔赐予我的,它是我亲手取来的!”
克雷顿发自内心地战栗起来,随着视角的转动,他终于看到了蕾嘉德的样子。
漆黑的巨狼横卧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上,从花纹来看,那曾经是古代曼西斯人创造的天空神殿,大理石都已经被腐朽得不成样子,而她则宛如神像居于壁龛一般自在地横卧在覆盖青苔的白色基底之上,那妖冶的黄色眼睛正懒洋洋地看着这里。
即使这只是一段幻象,克雷顿仍能从那双眼眸中感受到摄人心魄的力量。
当巨狼撑起四肢,比人类躯体还要大的滚石被轻易推开,乌黑的皮毛之下,那些血肉伟大的运动几乎让克雷顿要拜倒下去。
不用醒来,他也知道自己现世的身体里,心脏一定正勐烈地跳动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狼人的血脉在回应这种景象,致敬自己的先祖,就像潮汐回应月亮。
而当视角再次攀升,他才意识到萨迦才是力量更强大的那一个......
...............
狼人在地上蜷缩着,隔着五码的距离,朱利尔斯还是能隐约听到那激烈的心跳声,还有那异常的热量。
狼血正在血管里加速流动,今晚的月相赋予的诅咒正在改变克雷顿的身体,负有异种诅咒的污血从他的血管中渗出,浸湿了地面,并且有着令人难忘的腥气。
看来仪式进行的很顺利,他推测这个过程可能会在三个小时内完成。
一想到之后还要再等好几个小时,朱利尔斯就满心苦闷。作为仪式的主导者,他在这段时间里没法休息,可他又不是暗裔,日夜颠倒的作息有伤他的健康。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狼人,眼神中隐隐有些羡慕。
这些自然繁衍的暗裔都能够使用咒缚仪式去感应自己的先祖,而他没能继承父亲的力量,即使他使用别的方法去上朔自己的血脉,这些探测手段也只会被林精的力量自然豁免掉。
他只能反复地梦见另一位缔造自己生命的可悲女人。
那个走投无路的站街女郎,举目无亲,又染上了药瘾,最后竟选择跑到森林里自尽,格罗涅将她的尸身血肉全部灌注入林精用于繁衍的苏生荚,孕育出来的却不过是另一个凡人。
朱利尔斯觉得自己仅仅是个法术失败后的残留物,他从格罗涅那里没有继承到一点东西。
他的诞生原因中没有爱,甚至也并非源于欲望,只是某个林精将死去的动物进行血肉转化而已。
从哀伤挣脱出来后又过了半个小时,他闲得无聊,伸手轻轻扣了一下坐着的树墩。
“我亲爱的朋友啊,你会回应我吗?”
像这样的行为,他已经做过很多遍了,从以前还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能觉醒林精的力量,到后来知道真相的无望,仅仅只将这个行为当做打发时间的怪癖,总之,他过去从没有得到一次回应。
一阵震动感从他身下的树墩传来。
朱利尔斯身体一抖,勐地跳了起来,心里的惊恐远远大于惊喜。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林精,因此这不可能是树墩真的在回应他。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他伸出手在为克雷顿采血的杯子里一抹,然后将残留的血液擦在眼睛上,以此作为施法材料暂时点亮了夜眼,随后费力地爬上一棵落尽了叶子的大树眺望,他看到大路上有一队人马正朝这边行进。
他们无疑是要经过这里的。
必须把克雷顿·贝略藏起来才行。
他从树上下来,顾不上狼人还有失控的风险,直接解开了铁链,准备将它拖走。
然而当他收回手时,却无意中触碰到了克雷顿的腿,那种血肉丰盈的质感已经失去了,狼人健硕的躯体不知何时变得瘦削起来,血液的温度也开始转冷,只是解除异种诅咒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这都是咒缚仪式失败才可能有的现象。
朱利尔斯不信邪地按着狼人的皮,黑色毛皮在受力后持续下陷,下面的血肉失去了大部分弹性。
他确认了皮肤下方的血肉精气正在快速消散。照这样下去,就算那群人没发现他们的存在,克雷顿也将在今夜死去。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顾不得那些骑手就要到来,不断地回想着这个已经实验过上百次的通用仪式准备到底是哪里出错。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问题出在克雷顿自己身上。
克雷顿·贝略,是一个罕有的狼人封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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