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不再理会韩俊松，踱到一边去，抬头望着远山，我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此时此刻，我需要的是内心世界的宁静。

    此时，有两个声音在我心底里对话，第一个声音说：“韩俊松这是吃陆晓峰的醋了。”

    第二个声音说：“我看也是。八成还吃的是山西老陈醋，酸得掉牙。”

    第一个声音又说：“现在有些人呀，愿人穿，不愿人富。”

    第二个声音又说：“确实，有的人呀，人家比他难过，他高兴得不得了，而人家只要稍微比他好过一点，他就浑身不自在。”

    第一个声音又说：“真没想到，人家陆晓峰平时对他那么够意思，今天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搞不懂。”

    第二个声音又说：“是啊，出水才见两腿泥。”……

    往事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心中徐徐展开：那是刚入学的时候，我跟韩俊松不但在一个班，而且被分配在一个宿舍，可能是我先于他报到，按照学校的安排，我是下铺，他是上铺。当我正在收拾床铺的时候，他拖着一个大大的密码箱进了宿舍，后面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不少的东西，看样子就像他的跟班。他看了看自己的一大堆东西，又看看整个宿舍和安排给他的上铺，不知自己的这些东西往哪里搁，有点发愁的样子。

    我知道，跟我住一个宿舍，肯定是一个班的同学，便热情地向他伸出手去：“我叫陆晓峰，认识你很高兴。”

    他脸上有那么一点点热情，跟我握了握手：“我叫韩俊松。”

    “床下面还可以放些东西，你的行旅多，我的行旅少，要不我们换一下？”我跟他这么说，虽说是跟他商量，其实是帮他。

    他的眼睛一亮，有点忸怩：“这怎么好意思？”

    我呵呵一笑，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我们还是同学。就这么定了。”说完话，我转过身去，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旅。

    他没再推辞，支使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人替他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在床下，似有意似无意地跟我说：“他是我爸的司机。”

    我心想，父亲有自己的司机，看来这个韩俊松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看他人长得倒还英俊，为人也还算客气，不像有的官二代、富二代，为人嚣张跋扈。第一次见面，我对他多少有点好印象。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就到了年底。那些天，天气预报说有一股寒潮到了，天气非常的寒冷，韩俊松不知什么原因，给弄感冒了，我一摸他的额头，好烫：“你这是高烧了，我没见你吃药，这可不能大意。要不，我陪你到校医务室看看？”得到他的同意，便帮他把羽绒服和保暖鞋穿上，扶着他到校医务室去。一路上，他都是浑身乏力的样子，还喘着粗气。

    一番流程下来，校医给他打了针，拿了药，我又扶着他回到宿舍。那几天，他病得不轻，我是一会给他拿药，一会给他倒水，一夜要起来好几次，爬上爬下的。

    好不容易，他的病好了，天气也转暖了。那天是周末，宿舍里就我们两个，他跟我说：“你够哥们，要不，我们出去搓一顿？我买单。”

    打那以后，我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有点铁。当然，这个时候，我已经知晓了他的背景，来自吉林，父亲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住着别墅，还有保姆什么的，也算是一个富二代吧。尽管他的家庭背景比我强了千百倍，但我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从来没在心中对他存在过芥蒂，总是拿他当好朋友看待。

    今天我没招他，没惹他，无端招来一场无妄之灾，我找谁评理去？

    好端端的一场聚会，让他来了这么一出，给搅得一塌糊涂，心情很不是滋味，就像晴朗的天空一下子乌云密布一样，沉闷而无聊。我的心情如此，大家的心情差不多也是这样，气氛沉闷得有些压抑。随后，大家收拾好东西，就像打了败仗的散兵游勇，没精打采地向山下走去。

    第二天，韩俊松可能是酒醒了的缘故，专门找到我和紫薇，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希望我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虽然当时我很气愤，但紫薇的动作与说的话无疑是世上最好的安慰药，当天心情就平静下来了。面对他的道歉，尽管我表面上接受了，还一再表示我们是好同学，是好朋友，几句酒话算不了什么。然而，我的心中突然之间冒出了这样的思绪：这个世界好复杂，这个社会好复杂，人与人之间好复杂。紫薇也附和着我的话，还跟他说，这事不是什么事，都过去了，以后可不要放在心上，不要耿耿于怀。韩俊松见我们是这种态度，明显没对他的出言不逊心存介蒂，好象一下子轻松了，笑嘻嘻地跟我们道别。

    他离开后，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世事难料，一会狂风暴雨，一会云开日出，让人难以琢磨，难以适应。同时，我感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紫薇紧紧握着我的手，靠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是在用她的体能给予我最大的关怀与支持。其实，我知道，我这是心累，便轻轻地对紫薇说了两个字：“好累！”

    紫薇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同感。”我转过头，深情地看着紫薇，心中感慨道：不愧是我心爱的人，真是心意相通。

    这时，在我的新婚之夜，我又冒出了这两个字，作为我的心上人，早把我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紫薇自然明白我这个时候说的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理上的累。不过，紫薇太了解我了，也太敏感了，紧接着她又轻轻问我：“你不开心？”

    这句话无异于在我的头顶上扔了一个炸药包，轰的一声巨响，吓得我一激灵，要知道，“你不开心”这句话可以有多种解释：娶我你吃亏了，所以你不开心；娶了一个丑八怪做老婆，所以你不开心；娶了我，从此我就成了你的累赘，所以你不开心……等等。按照这些解释，还不把她的心伤透？所以，吓得我屁滚尿流，赶忙跟她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不开心！你能嫁给我，那是我家祖坟上冒青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开心得很，开心得跟猪八戒吃了人生果一样。”

    我见她有点不相信的样子，紧接着又诅咒发誓：“真的，我说的句句是老实话。我要是说假话，让我天打五雷轰！”

    紫薇连忙用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用若有憾焉实则喜之的口吻说道：“我相信你，否则也就不会把一生的幸福托付给你。但是，今后不准你再说什么天打五雷轰的话，多晦气，何况今天是我的良宵。”

    老实说，我当初就是因为紫薇的温柔与善解人意而疯狂爱上她的。换句话说，当初我是心甘情愿做了她温柔与善解人意的俘虏，并肩永不反悔。听她这么一说，我连忙一个劲地点头，口中连连应承：“我知道，我知道，今后不敢再说这种话了。”紫薇点了点头，眼光中满是幸福与欣慰。

    我们又静静地坐了一会，紫薇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轻轻说道：“已经凌晨三点了。”女人说话做事总是矜持的，有什么心思不是直接说出来，而是拐弯抹角，紫薇的言下之意是说，快天亮了，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两个人应该恩恩爱爱地共度良宵，这么干巴巴的坐着，算个什么。

    想到了这些，我悚然一惊，古人说的莫负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太有道理了，我可不能辜负了我们的良宵，更不能辜负了紫薇对我的深深的爱，否则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我猛然转过头来，双眼柔情无限地盯着同样是柔情无限的紫薇的眼睛，双手拉着她柔荑般的小手，多少有些歉意地对紫薇说：“我们进房间去吧。”瞬间，紫薇的脸红得跟完全开放了的花儿一样，眼光中既有羞怯，又有期盼，朝我微点臻首。

    我轻轻搂着紫薇的柳腰，两颗头紧紧挨在一起，幸福的空气把我们两个紧紧包围着，关了客厅的灯，慢慢走进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