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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升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顶。这三十年来每天回到家中,他都会认真地记录下当日的所作所为、所遇所思。
他在想:如果今天回到家中,他会怎么写。
写今天处死了一个黑衣人,然后死于三个黑衣人之手吗?
太简单了。
写今天自己丢去了担任了三十年的官职吗?
太无趣了。
写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吗?
太空洞了。
事实上,李应升也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以往,他通常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但直到看着屋顶的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一些什么。
例如那天晚上来到房间的三个人中,至少前两个都是林镜斋故意放进来的。
例如“黑鬼”在临死前想说的话,就是梅花印笺已经失去以往的魔力。
例如在见到巡抚大人身边站着的三位黑衣人时,自己的第一反应就应该是向外逃走,而不是拿出梅花印笺。
例如“假道伐虢”,是“黑鬼”送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
正如“黑鬼”所说,他是福建官场少有的明白人。
可惜,他这次明白得晚了点。
三位黑衣人正用他最熟悉的方式来“处理”他自己。他了解这些步骤,也了解每一步带来的感受。
据说那个人马上要回福建老家了。也许有一天,那人会问一问:“李应升现在哪去了?”
李应升觉得:那才应该是自己的人生中,最伟大的时刻。
而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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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把劲弓,这是林镜斋在崇安保留的最后一分力量。
这些力量不能直接用于屠村,但绝对可以用于戡乱。
林镜斋至少还有四个多时辰的时间,拥有指挥这些力量的权力。
徐霞客的脸色变得有些白,他不由自主地朝秦恕走近了点,顺便挽紧了陈荷花。
“霞客先生,”林镜斋依旧冷静得像坐在书房里,说道:“其实你猜的基本没错,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细节。我很欣慰当初花的这三千两银子物有所值。其实陈世早就将寻找秘密的口诀告诉了我,很简单,就四句话,估计太长了这一代代的族长也记不住: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寅坤已亥归他乡,辰戌丑未艮上寻……”
徐霞客不禁说道:“林大人,你精通易理,又拿到了林睦带出的古画,想必早就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三千两银子大老远请我来,只不过是千金买马骨,做场好戏给一些观众看罢了。”
林镜斋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找到了,陈嘉没必要死,陈世没必要死,南溪村的人都没必要死,尽管他们毫无疑问个个该死。可是我照着口诀在图中标记了几处位置,自认为比林睦和陈岩走得更远,可是,我却依然没找到那件东西。”
“现在,霞客先生,你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按照古画所示,却依然找不到那件东西?”
“因为……”徐霞客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打颤:“因为东西……早就被人转……转移了。”
“谁?陈世,还是老秀才?”林镜斋迅速发现了关键所在。
“林大人是聪明人,难道想不出是谁改变了风水格局,放出了撼龙吗?”一聊到风水堪舆,徐霞客的自信又来了。
“嗯,当然不是陈世,”林镜斋略一思索,说道:“如果陈世能找到宝物,他就根本不用跟我做什么交易,自己可以去将宝物进献朝廷。那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原古画的保管者,老秀才陈伏茂了。你的意思是,老秀才在死前,自己布下了引路香,又破坏了压制风水的物件——其中就包括了那件宝物,故意放出撼龙,意图毁掉南溪?”
“引路香是我布的。”陈荷花突然开口说道。
林镜斋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我是老秀才的女儿,”陈荷花的声音充满了敌意:“我来替父亲索命的。”
徐霞客感觉陈荷花的手在慢慢松开。他想去拉,却似乎始终隔着一段无形的距离。
“索命?姑娘,就凭那些引路香?”林镜斋不屑地问道。
“父亲生前告诉我,一旦他遇上不测,在下葬之地按照‘阳遁顺仪奇逆布,阴遁逆仪奇顺行’之理排布引路香,可改变谷风气脉走向。此时转移那件宝物,不会让人察觉。但是,”陈荷花顿了一顿,说道:“宝物一旦转移,撼龙将无所遁形,必将飞腾于天,颠覆山海。”
“所以,你知道宝物在什么地方?”林镜斋使了个眼色,林彦复按住了剑柄,向陈荷花踏近了两步。
陈荷花淡然一笑,说道:“我怎么知道。”
寒光一闪,林彦复的长剑出鞘。
陈荷花闭上了眼睛。
徐霞客也想闭上眼睛。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使出最大的力气,朝林彦复扔出了罗盘。
只见林彦复应声倒地。
罗盘也跌落在地上,“达拉达拉”地响了几声。
林彦复的鲜血从肩头、胸口、小腹、大腿处流出,不一会儿,就流满全身。
他的白衣变成了红色,眼睛也变成了红色,他被红色浸染。
林彦复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那个罗盘。
以及自己身上的四支利箭。
生命中最后一眼,他留给了父亲大人——林镜斋。
林镜斋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但他脸上的神色依然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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