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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摇摇头回答:“什么贵姓,叫我丁老头就行,这里无论老少,无论男女,都叫我丁老头,我那婆娘也是这么叫。”孟笑离抬头左右看了看,又问道:“大娘没跟您来吗?”
丁老头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笑答:“我无儿无女,所以向来是我出来干活,我那婆子在家中为我做饭,一个人干活辛苦,你们也住附近吗?没事可以过来找我聊聊天。”
龙野便道:“我们就住在这养蓄山中,深居在此,也种了点薄田。”
丁老头又上下打量了下二人,笑问:“你们不像是农人,倒像是江湖上的侠客,隐居在这,也有很多迫不得已吧,不过你们不说,我绝不会问,种田我在行,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为了不被人看出锋芒,龙野与孟笑离故意将兵器留在了家中,但还是难掩身份,被丁老头一眼看穿。
三人又聊了阵家常,丁老头看了看日头,忽然起身说道:“抱歉,不能再聊了,我该回去吃饭了,回去晚了我那婆娘该发火了,脾气大得很,没我好果子吃,告辞告辞。”
丁老头边说边起身,收拾农具和携带之物,匆匆告别,向道路远处快步行去。
转眼过了几日,孟笑离闲来无事,独自下山闲走,再次见到那日的丁老头,扛着十字铁镐,一路都在与遇见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斑驳的脸上常挂着和暖的笑意。
见到孟笑离,丁老头放下镐头停下脚步,关切道:“哟,姑娘,我们几日不见了,吃过早饭了吗?”
孟笑离略点一点头,微笑回答道:“吃过了。”
丁老头便抬手向田地一指,解释道:“那我去干活了,不耽误你散步了。”
孟笑离连忙请道:“您忙。”丁老头转头向自己的田地走去。
孟笑离便闲庭信步顺着小路向远处走去,一路看着道路两旁农人的劳作。
阳光和煦时,微风淡淡,在如画的天地间,农人便是那画中最美的一笔,日初而作,日落而息,爱人就在身旁守望,孩子就在周围嬉闹,人们互相帮助,一日三餐一年四季,风花雪月平淡灿烂,孟笑离沉浸在这种和谐里,日子仿佛总是过得太快,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竟过了这么久。
孟笑离走了一阵,折回步伐,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丁老头的田地边,孟笑离蹲身席地而坐,右手托腮,默默的看着丁老头在地间扬着铁镐。
不知望了多久,见那丁老头放下铁镐,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提着水壶向独坐的孟笑离走过来,笑问道:“看得出来,姑娘你应该是见过风浪的人,一般见过风浪的人,很难会安心过这种一日三餐,一眼就望到尽头的平凡日子。”说着,丁老头同样在孟笑离对面席地而坐,端起水壶“咕嘟嘟”喝起了水。
孟笑离手拄着腮,细细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上进的人,当别人满腹鸿鹄之志,我却只想安逸,去过这种淡如清水的小日子,只可惜,世事总不尽如人意,平凡的日子总被打破,我们拼命的追求,到最后还是要回到原地。不过还能回到原地,才是幸运的,我失去了永远无法挽回的东西。”
丁老头笑了笑,眼睛眺望着远处,赞道:“看来姑娘你是活明白了,所以什么生活都要珍惜才是啊,平凡也是要努力的,多少人停不下脚步,被自己吊死在半途。”
“可是,人总有追不完的梦。”
“山海易平,人心难填。”
孟笑离好奇的望着丁老头毫无特色的五官,这样的一张脸,恐怕不见个三五次很难被记得住,平平无奇的农民老头,眼中却充满了睿智的光,与自己的师父独孤老大有些相似,又大为不同,假若师父还在世,兴许能和这老人家成为朋友,师父生前的疑虑,早该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孟笑离感叹道:“可是,人活于世,被迫奔跑,难道人拼了命去努力,到最后只为了回归原始和最初?那努力的意义何在?又要努力去争取,又要学会放下,到底什么才是最终的意义呢?”
丁老头眼含笑意,认真的听完孟笑离的问话,然后缓声说道:“努力是为了成全自己,放下是为了去除枷锁,什么样的生活都有意义,那是要自己喜欢来做底的,带着枷锁过日子,皇权霸业又如何?图一个内心安宁,满足于安居乐业,也是一件伟大的事。”
孟笑离仰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团团白云在空中滑游,孟笑离叹问道:“那如果有未报之仇恨呢?”
丁老头瞟了一眼赏云的孟笑离,又低头用木棍刮着十字铁镐上的土,淡淡回答道:“报仇的方式很多种,强大自己远比小伎俩更令人诚服,更何况,一场杀伐,死了敌人同时也亡了自己人,总归是得不偿失,不如种田快乐。”
“你我认为的快乐,殊不知困住了多少人,多少农人被迫农耕,劳作只是没得选择。”
丁老头撇了撇嘴,扬了扬眉,徐声道:“厌弃就是困,喜欢才是极乐,而我就处在极乐,又因喜欢,甘愿被困。”
孟笑离扫量着丁老头的粗手大脚,满手老茧,虽瘦弱和一副老相,却中气十足身体无比康健,没有半分内力,看来也不会武功,他深爱着他现有的生活,便对这样的生活无限崇拜,孟笑离不禁羡慕起丁老头和他家中的夫人,那个大脾气的老妇,一定也是幸福无伦,又与丁老头白头偕老,倾付了整个一生。
聊了一阵,孟笑离恐耽误了丁老头的活计,便起身告辞,临行前,丁老头又叫住道:“姑娘,你这样的日子多幸福啊,抛却那些杂念吧,否则将越失越多,再找不回来了。”
孟笑离听后,点了头,给了丁老头一个善意的微笑,随即转身返回了养蓄山。
回到山上的孟笑离,见到龙野赤膊伐木,正要搭建什么,孟笑离不自觉洋溢笑意,上前好奇道:“你要做什么?”
龙野回头看了一眼孟笑离,欣慰一笑,回答道:“你总喜欢坐在这里看着山下,冬天有雪还好,等到雨季来了,你就只能待在洞里了,我要在这搭一个凉亭,做一副桌椅,这样你就能在这舒舒服服的欣赏风景了。”孟笑离听后,便在一边给龙野搭下手。
凉亭建好后,孟笑离便时常拉着龙野坐在木椅上,二人依偎着眺望着山间风景,或者去山下一处湖泊钓鱼,毕竟是一个和尚一个女人,下了山免不得被人指指点点,龙野不在乎的,孟笑离更是全然不顾。
星辰月光,夜幕幽蓝,龙野将自制的笛子拿出来,吹奏几曲,孟笑离坐在凉亭里享受着这份安定和美好。
夜风骚动着龙野的僧衣,月音撩拨着孟笑离的黑发,孟笑离忍不住从背后环抱住龙野的腰身,龙野停下笛音,拉过孟笑离的手,二人在凉凉的月色下对视着,初见时稚嫩的彼此,仿佛在此刻重回,龙野捧住孟笑离淡白的脸,那双漆黑的眼眸,终于不再满负仇恨,终于不再冰冷无情,这是龙野日复一日,小心翼翼耐心暖化的成果,一次次不厌其烦顶着暴躁的孟笑离,揽其入怀,为其夜夜诵念经文。
孟笑离仰头望着龙野,那被月光洒满的侧脸,光头而更显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孤峰鼻耸立,长睫凝满月露,眼中吸纳星辰,又将全部的光投给了孟笑离,孟笑离重拾年少时对龙野的那份怦然心动,再一次义无反顾的让自己的身心追随着龙野,龙野低下头吻向了孟笑离,孟笑离亦是含情脉脉的回应着。
兜兜转转两个人似乎还在一个旋涡,世事轮回都沦为景色,一场欢笑一场离合,都成了这场爱情的炮灰。
孟笑离安然的躲回了龙野的胸膛,龙野也紧紧的把握着,却因为一场错,惭愧的止步不前,爱也从此不敢恣肆,龙野金色僧衣的衣摆狠狠抽打着龙野的小腿,项上的佛珠也将二人胸口硌的生疼,龙野收起冲动的浴火,一只手拨下腕上佛串默数,另一只手依依不舍的揽着孟笑离的肩头。
二人抹不去心中的隔阂,心领神会的在月光下乱望,望了一阵,双双返回洞内,各自歇下。
孟笑离已下定决心,与龙野就这样的生活下去,重新回到过去,她会用行动告诉龙野,她对他的原谅,劝龙野重新还俗,他们将一起浪迹天涯,不问世事,兴许再重新得到一个孩子,一切都该是美好的重新开始。
龙野也看到了孟笑离的变化,这便是龙野最大的欣慰,但他心中始终介怀自己过去的错误,说好剃去头发,发起誓言,守护孟笑离已足够,爱她,龙野自认已不配。
龙野心思很乱,便爬起身盘膝坐在洞口,攒动佛串,默念经文,龙野回想起初时决定出家,坐在庙内大殿,面对佛像,龙野内心如掏心挖肺,痛哭如孩童,逼着自己终日不停的诵念,只为在心中放下孟笑离,奈何佛不解意,龙野放不下的,便成了信仰,从此出家也为她,诵念也为她,寸步不离还是她。
龙野愧爱孟笑离,又断不开这情,念烂经文也无用,真乃前生今世,终究难逃。
龙野长叹一声,紧紧捏着圆圆的一粒佛珠,终于还是坚持将经文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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