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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钟离简早早的赶到知府陈二肥的府中,催促着知府大人赶紧启程。陈二肥嘴上焦急的准备行囊,腿脚却不紧不慢,总归是在钟离简的监督下,太阳初升时,四个随从一乘马车,拉着两人奔赴了京城。十几日的马不停蹄,终于来到了皇城脚下,城门外早有两排队伍列队迎接,为首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老男人,中等个子,满脸皱褶,年纪虽大头发和鼻下两纵唇须却黑黢黢的,见到陈知府的马车,忙赶上前几步,笑面迎人,拱手搭礼问候道:“府尹大人听说知府大人亲自前来探望,特派老奴守在城门,接知府大人进府,大人旅途劳顿,先到府中歇歇脚,老奴是府尹大人的管家,知府大人有什么吩咐,随时传唤老奴就是了。”
知府陈二肥当先跳下马车,与管家寒暄几句,便又与钟离简登上马车,跟随着管家带领的队伍进了城。
城门大开,往来百姓络绎不绝,街巷热闹,车水马龙,何等的繁华景象,何等的热闹盛世,钟离简本就是个喜静的性子,加上女儿吴茱萸的事还没着落,实在无心观赏,这一阵子北京的城门,钟离简都快要踏破了,早把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了。
知府陈二肥常年居住淮安府,难得的为了私事出城,虽是要办一件棘手的事,毕竟事不关己,又怎能感同身受,面上同情钟离简,眼睛望着帘外的街市,仍是将此次赴京的任务抛诸脑后了。
晃晃悠悠,左转右转,一列队伍在京府衙门停了马车,管家引着知府陈二肥与钟离简从侧门进了府院,穿堂过室,又绕到后院,好一处别有洞天。
远远的看见,现任府尹大人袁向韦,一身常服,与几个伺候奴才,站在院门前眺望,这位陈二肥口中的姑家表哥,中等个子,身量匀称,红扑扑的面容,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神气十足,见到知府陈二肥赶到,忙迎上来亲切道:“表弟,好久不见,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陈二肥也紧步凑上去,二人对拜,陈二肥乐道:“表哥,我是想你想的紧,说什么也要来见一见你,见一见我的老姑姑,她身体还好吗?”
府尹袁向韦拍了拍陈二肥的肩膀,笑回:“好着呢,听说你要来,我娘急的跟什么是的,紧着问我你什么时候到。”
“诶呦,”陈二肥回拍袁向韦的后腰,笑道:“那我可得先给她老人家请个安。”说罢,陈二肥又回头拉过钟离简介绍道:“这位是我在淮安府的挚友,吴慈仁先生。”
钟离简来之前嘱咐陈二肥,不可暴露自己身份,故以化名称呼。
府尹袁向韦打量了一番钟离简,笑着点了点头,连着钟离简一起让到院中。
钟离简先是跟随知府陈二肥拜见了他的姑姑、姑父,姑父不过说几句体面的问候,姑侄二人却有说不完的别后感言,哭一阵笑一阵,喜的不行,又见过了表嫂,以及表兄的儿孙满堂。
大人诸事都留有余地,小孩子却不知遮掩,一见到钟离简都吓得又哭又闹,跑的很远,钟离简身上洗不净的寒腥血气,常人不可闻,孩童却清晰可辨,整间屋子孩子们都炸开了锅,府尹大人不得不将孩子们都请出去。
钟离简向来冷面,更对孩子是厌恶至极,但当下是求人办事,这一日将这毕生的笑容都耗尽了,幸好主人家也都和蔼可亲,虽心中不大喜欢这个访客,但看在知府陈二肥的面子,也都客客气气的招呼。
见过亲人,晚间备饭,女眷们都单独在别室用餐,府尹袁向韦与知府陈二肥,加上钟离简,三人同桌而餐。
看二位大人嬉笑怒骂,觥筹交错,钟离简是如坐针毡,心中要多焦躁有多焦躁,恨不得省略这些繁文缛节直奔主题,这些天每一合眼,每一进食,女儿吴茱萸浑身是伤的样子就出现在自己面前,钟离简不能不担心,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毕竟入了大狱,怎能过得安生。
终于在两位大人喝的半醉半醒的时刻,府尹大人开了口,对知府陈二肥说道:“表弟,你在信上跟我说的那个事啊,我一定会帮你周旋,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吗,红衣教那么多人,怎么着咱们都能偷偷给她弄出来,你开口,表哥绝对给你办到。”府尹大人满嘴酒气,拍着胸脯,又看向一旁的钟离简,大着舌头说道:“在刑部我有个同窗,背景深厚,能坐到尚书的位置可不一般,我们经常在一起饮酒吃饭,关系斐然,而他呢,与锦衣卫指挥使亦是肝胆相照,有他出面,你放心,锦衣卫一定会为你暗中帮忙,只要,只要你拿得出银子。”说着府尹大人一扫白天的威严,咧着油嘴嘿嘿的笑起来。
知府陈二肥也跟着笑起来,钟离简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跟着扬了扬嘴角,皮笑肉不笑。
知府陈二肥看出钟离简的担心,忙又补充道:“你莫要担心,我表哥说能帮你忙,就一定会帮到底,救你侄女,指日可待。”一边说,知府陈二肥边偷偷给钟离简使了一个眼色,钟离简便意识到是时候了,然后插口说道:“府尹大人,小民从陈知府那里得知,令堂常年理佛,心怀慈悲,故此,小民大老远带来一份礼物,府尹大人如不嫌弃,还望笑纳。”
钟离简不顾府尹袁向韦口头上的推辞,叫来随从,呈上一只细长精巧的红锦木匣,推开木匣的盖子,递向府尹袁向韦。
袁向韦笑眯眯的不停挥手推辞,忽然一转头被木匣中的物什定住了眼神,眼中微微放着绿光,瞳孔也缓缓放大,只见木匣内的黑绒布上一条碧绿圆润的翡翠佛串,晶莹剔透,可爱至极。
袁向韦伸手将木匣接在手内,一只手托着木匣,一只手取出佛串,对着光说道:“光可鉴人,绿意盎然,如此成色的翡翠原石,价值不菲,”说着又将佛串凑近身旁的知府陈二肥道:“你看看,内里清澈毫无杂质,艳绿均匀,质地细腻,绿翡翠我见得多了,如此玉石品种,很是罕有。”
说罢,府尹袁向韦炯炯的大眼回望钟离简,追问道:“你是哪里弄到的?”钟离简便道:“我因从商,去过云南,购置了一些当地美玉,但一见到这块翡翠原石,所购美玉全都黯然失色,我便不惜金银,买到手中,后来请了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将这块翡翠原石做成了三十六颗佛珠,穿成佛串,方不辜负了这块翡翠玉石。”钟离简为了隐瞒身份,编造了一段谎言。
府尹袁向韦听后却十分受用,看着手中的翡翠佛串,爱不忍释,摇了摇头说道:“老母亲见到这个翡翠佛串,定会欣喜倍至,”知府陈二肥也附和道:“我姑姑一定喜欢。”
府尹袁向韦却摇头道:“如此岂不是夺人所爱,我怎么好收呢,还是拿回去吧。”说着袁向韦一狠心将翡翠佛串又小心翼翼的横放在木匣内。
钟离简忙拦道:“袁大人,任何宝物只有在其主人的手里,才算找到归所,这串佛珠,本就属于老夫人,在我手里埋没了这么多年,今日才终于修得正果,您若不收,它便没有去处,砸碎了也不可惜了。”说着钟离简便要将翡翠佛串向地上掷去。
府尹袁向韦忙起身将佛串抓在手里,知府陈二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一双肥手盖在了袁向韦握翡翠的手上,恳切道:“表哥,吴兄弟诚心至此,你也莫要推辞了,此番狱中捞人不是件易事,你也当得起这份礼了。”
府尹袁向韦看看陈二肥,又看看他身后的钟离简,不高兴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帮你的忙,表哥哪图这些?”说着将翡翠珠串捋顺了平放在木匣内。
知府陈二肥在一旁劝慰道:“表弟当然知道表哥的一片赤诚,但是吴兄弟是个有心人,别人不管,他的心意表哥一定得收,才不辜负我们这大老远的赶来投奔你。”
府尹袁向韦示意三人重新落座,然后将目光热忱的投向了钟离简,叹声道:“我与你说句最实在的话,其实吧,事在人为,或许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不愿意帮你的人,处处是困难。锦衣卫指挥使想从锦衣卫大牢里,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能有多难?风险不是没有,只不过你不值得他冒一丁点的风险,你捅破大天都办不到的事,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金规玉律下也有漏洞,我不信这大牢里关着的若是他的女儿,他指挥使会坐视不理?”
府尹大人说完,钟离简深深的点了一下头,心中的阴云始终拂之不散,耳中听着府尹大人与知府大人的互相吹捧,钟离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无可奈何,钟离简在袁向韦的府中住了两日,第三日府尹大人送出去的拜帖终于有了回音,府尹袁向韦便带着知府陈二肥,和钟离简一同如约去往深巷百酒园。
酒园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临街的二层小楼,乃是酒园富丽堂皇的门脸,另一部分是楼后的花园,雕梁画栋唯美大气,几处雅间独居,是达官贵人、富豪乡绅议事佳所。
楼下门庭若市,宾客满座,府尹袁向韦带着知府陈二肥与钟离简,三人皆着常服,迈步进门,由店伙计前头引领,直奔了后院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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