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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沈欲戴着鸭舌帽坐上了出租车,他先去了医院。
因为奶奶最近一天没有接电话了。
他再次打过去,依然没人接。
沈欲感觉不对劲,于是,没有耽误时间,赶到第一人民医院。
北风中,依然是没人接听的客服声,他顾不得手臂的疼痛,快步上楼梯,在一群拥挤的人群中跑进了住院部。
刚刚走到大门口,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就震动,他拿起点开接听。
是奶奶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带着丝丝惊恐。
“小沈,宁家好像要杀我……我……算我这条命赔给他们……”
电话断了。
对面挂断了。
接着,沈欲心跳加速,他没有想过,宁家会报复到奶奶身上。
他的人生从满怀希望到千疮百孔,沈欲胆战心惊。
他没来得及等电梯,直接跑楼梯,他眼前似乎浮现而过,奶奶痛苦的模样,满地的血,他不愿意面对,像父母死亡后的样子,僵硬,寒冷,变形……
他想要拼命抓住人生中属于自己的亲人,他沈欲也只有那么一个亲人了。
他推开505病房,脚步迟疑,手指颤抖地拉开白色的帷帘。
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眼睛闭着,一片祥和的尸体。他常年和生死打交道,一眼就能感觉到,躺着的人是死是活,这是一种本能。
沈欲肝肠寸断,他难以置信。
地上是摔碎的手机,旁边还有一杯温茶水。
那些人是刚刚走的。
垃圾桶里,写着欠债还钱。
模拟现场,让这次案件成为暴力催债后的结果。
宁家……
沈欲颓然坐在病床上,用白色的病床单盖住奶奶的面容。
他后背是道道冷风灌入,骨头似泡在冰湖里,他用力抠住病床,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遮住眼眶,发出瘆人的笑。
而后,木愣地按着通知护士医生的门铃。
在一众护士的涌入下,沈欲逆着人流走出了病房。
他站在医院外,慌忙地擦拭着手里的药水气,这一切都如梦如幻。冬日的树被风一吹,叶子就顺着飘落下来。沈欲忘记了何时才接到奶奶的尸体,那双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头印记,那张皮囊在岁月蹉跎下是翻腾的小溪,装满了他童年遥远的梦,他拉着羊,在西藏最贫穷的地区,一步步走着,而人生,却满目疮痍。
奶奶送去火化,沈欲坐在角落里。
他开始怀疑人生。
他一瞬间不知所措。
前几天还好好的老人,此刻化为了一个小小的黑盒子。换成以前,他会哭,会难受,会泪流满面。
而此刻,他仿佛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生命中最后属于他的物品,也离开了。
他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沈欲走出寂寥的火化场,还未走多远,就听见了后面传来悄无声息的脚步声……
有人在跟踪他。
沈欲很灵敏,他很快通过声音计算出来,跟踪他的人,起码不少。
他快速在钻进小巷子里,眼前乍现寒光,那刀直直地插入他的手臂,那血一股股冒出来。
沈欲死命护着手里的黑盒子,血珠像夜晚绽放的花蕊,绣刻在黑盒子上,一朵,两朵……
狭窄的巷子里,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在没有监控的地方,他们开始肆意地伤害他。
沈欲活生生将匕首从手臂拔出,空手接住白刃的时候,对方都惊愕了,没见过茧子这么厚的虎口。
彭——
手上的黑盒子掉在地上,洒落一地的骨灰,被风轻轻一吹,落到这群忽然出现的男人裤脚。
他们嬉笑嘲讽着,十个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来索沈欲的命!
沈欲无比痛心的不是被人追杀,是这些都是宁家派来的。
其中带头那位,他清清楚楚在老宅擦肩而过的保镖。
沈欲悲愤,一次次耍他,害奶奶性命,还要赶尽杀绝……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沈欲无法想象,这件事情宁依裴知道吗?
刀光血影。
必死无疑的情形……
沈欲身上全是打斗的伤,但还是凭着抗疼,杀出一条血路,眼底布满红血丝,抱着没有骨灰的黑盒子,往小巷尽头跑。
他不知道尽头是什么,只是想要活下去。
他听见了心脏碎裂的声音,比风细微,巷子后面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在一个转弯处,忽然响起了叫喊声。
“来人啊!这里有人杀人了!大家快出来看,光天化日下,拿刀砍人啦!”
老爷爷的声音中气很足,扰得四周村里的邻居都探出头来。
那后面跟着的十位男人也怕群众,停在原地,带头的开始打电话。
随着群众都下楼后,这十位男人才怕太引人注目,撤退了。
老爷爷此刻,已经站在沈欲身后。
“小伙子,不要怕,爷爷保护你。吃饭了吗?我家就在这附近。”
沈欲看着小巷子尽头是一堵墙,他都感觉难以呼吸,最后满头大汗地回头看着后面的老爷爷。
他如释负重,低头看着手里的空盒子,那么一刻,沈欲只觉得人生滑稽。
这堵墙,就像隔绝希望带来绝望的利器,将他彻底从光明坠落。
但,看着老爷爷那一刻,是野草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再次,死里逃生。
他一步步走到刚刚的位置,在周围村子人的目光下,一点点将地上的骨灰捡起来。
他坐在老爷爷的自建房里,客厅很整齐,但也很孤独。
除了老爷爷的鞋子,看不见其他人的。
沙发上还有瓶瓶罐罐的药,沈欲还没来得及看,就瞧见老爷爷从厨房里端了一条清蒸的鱼出来,给他盛好的饭,不忘给他倒点酒。
“你这伤,要包扎一下。”
沈欲才缓过神来,拿纱布包扎血痕,幸好那刀扎到手臂没有多深,消消毒,应该问题不大。
他的坚韧,让老爷爷感慨,然后咳嗽两声。
沈欲吃菜的时候,端详了老爷爷的相貌,过于瘦了,有些病态,眼眶深凹陷,喝酒都有些难受,但还是在喝。
他露出慈祥的笑容,温暖了整个冬日。
但,这像是苦难上开出的花朵。
“别嫌弃啊,我老伴去世得早,我也烧得就不太好吃。小子,你也是虎啊,是惹到什么人了?”
沈欲的感谢,溢于言表。
他忽然被安慰后,心里更痛了,他身上的每一处疼,都没有心脏疼。感觉黑暗快要袭来的绝望。
“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刚刚把村民们喊出来……”
“别谢我。我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去世的儿子。他也是调皮捣蛋的,但人好,为了我……算了,不说了。”
老爷爷忽然身体不适,走到沙发上,泡杯水,将药塞进嘴里。
而后,拽进眉,万般艰难地忍受着痛苦,那瓶药盖上,从客桌上滚落,刚刚好,落到了沈欲的眼前。
“你有血癌?!”
沈欲几乎是立马起身,内心翻江倒海,他死死看着挣扎痛苦的老爷爷。
“哎,说来话长。也怪我自己……也怪我自己……”
沈欲立马上前,用曾经照顾奶奶的手法给老爷爷按摩,越按,他越心酸,越难受。
老爷爷因痛苦扭曲的面容此刻舒缓。
“小子,我罪有应得。当年,如果不是被宁氏集团旗下的公司传销骗,去买房子,去投资,也不至于……不至于住新房子,得血癌。我的儿子也不至于去找那些传销公司麻烦,后来,去的路上,太生气了,我儿子没注意看车,就被撞死了。小子,你不要再掺和一些是是非非了,你的亲人一定也很担心你。”
沈欲的手,忽然停止,不停地发颤。
他几乎被摧毁,在寂静中。
他喜欢宁依裴,宁依裴帮助他救助了奶奶。
可宁家不是东西,反手骗他去看守所,骗他去守缅北,二年六个月,他的前程灰飞烟灭,夹带着快要治愈奶奶的性命。
最后,还要让他饮恨西北。
沈欲冷笑,那笑倔强又绝望。
他为之守护的,想要害死他!
他间接伤害的人,却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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