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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宁县,西北方,平阳码头。平阳码头在整个铜州都是属于最大的一个码头。
这边水域面积很宽,可以停靠更多的货船。
很多商家都选择停靠在这里上下货。
码头每日来往的人不计其数,这里工人,商人,小贩,伙计,掌柜,管事,什么人都有。
人流量大,机会多,哪怕你什么都不会,也随时能找到一份搬货的临时工。
也就导致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人员复杂。
除了有穷苦人家想来赚些生活费养家糊口,也有那些游手好闲的混子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一天是一天。
下午正好是码头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不停有货船停靠过来,急着赶紧卸了货立马又驶出码头,去往不同的方向。
码头这边最多的是底层搬运货物的苦力工,最缺的也是苦力工。
魏子骞已经在这里干了有一段时间了。
起初他是想来应聘账房先生这个活计。
他再怎么不学无术,那也是从小上私塾长大的。
没想到之前那些还比不上魏家的商家竟然没有一个肯收他的,都说现下没有空缺。
魏子骞无法,只得去当了个卸货的苦力工。
当初他也算是平阳码头这边魏家商铺的东家,现在从东家变成了底层干苦力的。
这种落差感和耻辱感,是常人不能接受的。
魏子骞在最初也是无法适应。
一个是体力上的吃力,一个是心里上的障碍和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
现在他已经能一次扛起两袋货物,还能与几个工友说上话了。
魏子骞干了一天的活,累得不行,里面的衣服打湿了。
冬天搬货是最难受的,一边汗流浃背,还不能脱衣服。
一脱衣服,冷风一吹,冷热交替,必得风寒。
“阿骞!”刘诚梁手上提着一包点心,向魏子骞跑来。
“你收工了?”魏子骞灌了一口水,半竹筒的水瞬间见底。
刘诚梁瘦猴似的脸上挂着笑:“今日掌柜的家里有喜事,让我们早些关门。”
他扬了扬手上牛皮纸包裹的点心:“马掌柜还赏了一包桂花糕呢,阿骞,你拿回去吃?”
魏子骞擦擦嘴边的水渍,睨他一眼:“谁要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拿回去给你老娘媳妇尝尝吧。”
刘诚梁嘿嘿一笑,看着他问道:“今日码头不是领工钱吗?阿骞,你领了多少?”
“不到一两。”
“那你还够花不,我这里还存了些。”
魏子骞嗤笑一声:“够花?多少够花?”
“是啊,以前你随便上酒楼吃顿饭都是几两。”刘诚梁感慨道。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连忙去看魏子骞的神情,小心道:“阿骞,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子骞没与他计较。
刘诚梁个子不大,是个精廋精廋的人。
别看他像只猴,脑瓜子也跟猴似的,机灵得很。
以前总跟在魏子骞后面转,魏子骞出去疯玩时也带上他。
刘诚梁是当初跟在他身后鬼混的圈子里为数不多的那个家境贫寒的小子。
如今他在一个家具铺子里当伙计,是之前魏子骞托人把他安排进去的。
靠着每月一两半的工钱,不仅治好了他父亲的腿疼,还娶上了媳妇。
现下想来,当初幸好没让他进魏家的铺子,不然现在的日子可能也不好过。
魏子骞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跑的跑,散的散。
就剩个刘诚梁还肯在他身边打转。
“你们店有二手不要的书桌吗?”魏子骞想起一事,偏头问他。
“有倒是有,不过我把铺子钥匙给另外一个伙计了,明日该他去开门。”
“走,去拿钥匙。”
“这么着急?现在时辰不早了,你非要今日就要?”刘诚梁奇怪问道。
“不是我要,是家里人要。”
“魏婶子?巧儿?还是....嫂子?”刘诚梁眼睛打趣。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让你去拿就去,今晚就要。”魏子骞看都不看他,大步往前走。
“哥,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刘诚梁追上他,犹犹豫豫。
“不该说别说,我没空听。”
“阿骞,前几日添香楼的落月姑娘挂牌了。当夜就被人包了一年。”
魏子骞凝眉想了想:“哪个落月?”
“就之前一直被你用银子砸得没挂牌那个,听说就在几日前,你留在夏妈妈那里免落月姑娘挂牌的银子花完了。”
“这日子一到,夏妈妈就把她的牌子挂了出去。”
“不过落月姑娘的运气好,没了你的照护,又有人包了她一年,只接待那一个人。”
刘诚梁语气有些酸,脸上不忿:“阿骞,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这我哪知道?”魏子骞答得随意。
“是金家二少爷那个草包金元亮!”他瞅一眼魏子骞的脸色,就怕他心里不痛快。
“是他啊。”魏子骞神色淡淡,眼睫都未动一下。
“阿骞,你不生气?”
“我生哪门子气?”他挑眉。
“金元亮之前玩不过你,打不过你,现在却抢了你的落月姑娘。”
“你说话注意些,什么我的落月姑娘?我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她。”
刘诚梁惊讶地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道:“哥,你砸了那么多银子,一次也没碰过她?!”
魏子骞被他喊得吓了一跳,不悦地斜他一眼:“瞅你那副德行。”
“哥!你亏了,你亏大发了!要不,你赶紧找夏妈妈把银子拿回来吧。”
“要拿你去拿,拿了分你一半。”
刘诚梁恐惧的摇摇头:“我可不敢,夏妈妈会吃人的。”
“阿骞,落月是添香楼里最漂亮的姑娘了,你怎么还忍得住的?”他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是怕之前的江姑娘发现?”
魏子骞皱眉:“与她有何干?”
“那你怎么就没碰落月姑娘呢?花了那么多银子你图什么啊?”他一脸的惋惜,仿佛吃亏的是自己。
魏子骞不耐烦了,换他以前的脾气,一脚就上去了。
现下只是抿唇不语,半敛着眼皮,沉默地看着前方的路。
“阿骞,嫂子人怎么样?对你还好吧?”
“你问题挺多?”
“我就关心关心你。”
两人到了家具铺子,魏子骞选了一张老旧的桌子,一只腿都断了一截,看着勉强还能用。
丢了十几枚铜板到柜台,也不等刘诚梁,扛着桌子就往家赶。
——
回到小院时,日光已经昏暗了。
推开门就闻到一股肉香味。
平日里沉寂的厨房,这会儿亮着明亮的烛火。
“哎呀,白糖放多了,要不弄一点起来吧。”
在门口就听见一声女子清脆的娇呼。
接着就是一阵锅铲碰撞声,似是很忙乱。
魏子骞把书桌放进西厢房,找了一块长了青苔的青砖垫在断了的那只桌脚下。
试了试,桌子还算稳当,并不摇晃。
他去厨房打水,进门就见灶台边围着两个女子。
站在外侧那个正弯着腰去拨弄锅里的肉,腰肢细细的一截,厚厚的短袄都掩饰不住。
“我觉得好了,可以盛起来了吧?”她心急道。
“哥,你回来了?”魏香巧侧头看见她哥站在门口,笑着对他道:“今晚吃肉,是嫂子拿回来的。”
“嗯。”
“你要打热水?锅里正好有,我给你打吧。”魏香巧接过木盆,揭开烧热水的锅,去帮他打水。
叶惜儿端着一个粗瓷碗,把铁锅里的红烧肉盛起来。
越盛越多,越来越重,她险些端不住。
“啊啊啊,魏子骞快点拿一下,好重!”叶惜儿纤细的手腕快断了,但是她不敢松手。
魏子骞本是站在厨房门口未进去,见此一个箭步上去伸手接住了那碗冒尖的红烧肉。
色泽鲜亮带着酱红色的肉还在碗里微微的颤,一看就弹.软诱人。
“端去桌上吧。”这可是她和巧儿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可不能洒了。
魏子骞没做声,默默地端着红烧肉放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
饭菜都上桌时,魏香巧喊了魏母出来吃饭。
一家四口,一人坐一方,就着烛火吃晚饭。
一大碗红烧肉,够几人吃了个饱。
叶惜儿尝过之后,对自己的厨艺信心倍增。
“巧儿,好吃不?”
“好吃。”魏香巧连连点头。
“魏子骞,好吃不?”
“嗯。”魏子骞言简意赅。
“娘,好吃不?”
“香。”杨氏有些别扭,却如实答道。
叶惜儿得意的问过了桌上的一圈人,这可是她的处女作,第一次就这么成功,可不得嘚瑟吗!
“行,下次我看看还有哪家是屠户,我再去他家说媒,肯定又得送我猪肉。”叶惜儿喜滋滋道。
给屠户说媒有好处!
魏母吃着红烧肉没吭声。
魏香巧直说嫂子聪明,这主意好。
魏子骞掀起眼帘看了笑得春光灿烂的女子一眼,没打击她的积极性。
一家人难得气氛轻松地吃了顿晚饭。
晚上,叶惜儿洗了澡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木桌。
她惊喜地走进一看,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这也太老旧了吧,木头都磨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她把视线放在桌脚,竟然还是瘸腿?
这块砖放在这里太丑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寒碜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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