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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鸣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毕竟稻草人驱逐怪物的事就发生在今天早上,当时还死了一个玩家,他想忘记都难。

    ——但这不代表他能理解啊!

    总不能是稻草人大半夜的亲自赶来救他吧?来杀他的还差不多!

    柳鸣一时陷入了头脑风暴之中,而不等他从这种震撼中反应过来,那把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钢叉就又被黑暗中的人猛地抬起,不含有丝毫犹豫地再度落下!

    “呲——”

    转瞬之间,鲜血四溅!

    血腥味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这股味道不同于人血,更为腥臭呛人,柳鸣差点因为这股味道岔气,而手握钢叉的人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沉默得如同死寂。

    被刚才那一下直接刺穿了琵琶骨的怪物凄厉地尖叫起来,它甚至一时间失去了反抗的意志,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般从钢叉下挣脱出来,四肢并用地往密林深处逃窜去。

    而就在它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它突然转过了头,死死盯住了某个方向,在那双没有眼球的漆黑孔洞中,仿佛出现了实质性的、刻骨的怨毒。

    柳鸣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在这一瞬间,他遍体生寒,哪怕怪物的目标不是他,那种恐怖的怨毒神色也如同一根长钉,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让他动弹不得。

    早上的时候,怪物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只打了一个照面,而现在柳鸣才清楚地意识到,刚刚在他附近徘徊的,到底是一种怎样恐怖的东西。

    只差一点……

    柳鸣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住自己劫后余生后有些混乱的情绪。

    “咔嚓。”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出了细微的响动。

    柳鸣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怪物是走了,但那个手握钢叉的人却自始自终都待在阴影中,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谁知道是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他浑身紧绷地缓缓转过身去,手中已经捏住了自己的保命道具。

    是稻草人?还是……

    月光笼罩不到的阴影处,一个漆黑的影子缓缓动了一下,随后逐渐放大、靠近,走入月光之下,露出因为被月色笼罩,而显得有些朦胧的身影。

    柔顺的黑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她抬起头,对着柳鸣温和地弯了弯眼睛,用口型说道:

    “是我。”

    本来十分警惕的柳鸣:“……?”

    鹿栖?

    他没忍住睁大眼睛,又用力眨了一下,确认对面的人有影子,也不是什么幻觉。可当他的目光从那巨大的钢叉上扫过,又落在看起来安安静静,甚至还比立起来的钢叉矮一点的黑发少女身上,总觉得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击中了。

    这叫新人?

    现在的新人都能剑走偏锋地顺走npc的武器,单枪匹马地硬刚怪物了吗??

    甚至刚刚沐浴在怪物的仇视之中时,她似乎也没什么心理波动,现身的那一刻沐浴在月光底下,气质平和得就跟月神似的。

    这心理素质……

    柳鸣忍不住又看了她几眼,正好将她好奇地擦过钢叉上血迹的一幕尽收眼底。

    柳鸣:“……”

    可能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吧……

    不过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和鹿栖示意了一下,就抬步快速朝农场方向走去。哪怕木屋不一定安全,也一定比森林里好上一些。

    听到他的动静,原本在观望的其他两人也小心地从各自躲藏的地点探出了头。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后,长发女人松了口气,开始争分夺秒地往回走,而寸头男要考虑的就多了——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月光下的少女身上,双唇翕动,是被吓得。

    刚刚柳鸣那个位置看不清楚什么,他却隐约地看到,在黑发少女沐浴于月光之下的那一刻,她身后的影子上出现的……一闪而过的巨大鹿角。

    仿佛在这一刻,怪物披上的完美的人皮,出现了一瞬间的纰漏。

    ……是错觉吗?

    一定是错觉吧……

    他竭力忍住身体的颤抖,站起身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目不斜视地往回走去。

    然而,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时,他发现了不对劲。

    有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他的步伐重叠了。

    夜间的森林里本就很冷,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只觉得,有一股更深入骨髓的冷意,从他的身后缓缓靠了过来,与他越贴越近。

    他每走一步,身后就响起一声同样轻微,却恰好能让他听到的脚步声。

    “嗒。”

    又是一步。

    寸头男冷汗直冒,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可后面跟着他的那个玩意儿,也一下子更快了!

    脚步声越快也越重,渐渐变得仿佛毫无章法、越发混乱,而那种阴冷的寒意也越发地如同附骨之疽,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他不敢回头,只敢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眼里已经布满了红血丝,目眦欲裂。

    近了、近了,只差一丁点,只要能走到木屋里——

    “你在做什么?”

    突然间,一道尖锐而又沙哑的古怪声音阴沉地响起。

    寸头男猛地停住脚步,抖如糠筛。

    他没有抬头,却能看到面前的地面上,停住了一双脚。

    一双稻草扎成的脚。

    “我……”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能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稻草,开始如蛆虫一般扭动起来。

    “已经要十一点了……“

    “你-在-外-面-做-什-么?”

    话音落下,草扎人和他的距离再次被拉进,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而那双稻草扎成的脚就和他脚尖对着脚尖,死死贴在一起。

    寸头男直觉般地意识到一件事。

    只要再有一次问话他没有答上来,他就可以等死了。

    可他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只是双脚就像被黏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他甚至发不出声音为自己辩解一分一毫!

    前有狼后有虎。

    木屋明明已经近在咫尺,其他玩家们在窗前遥望着这一幕,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情,应该是觉得唇亡齿寒吧。

    毕竟他离活下来,就差这么一点距离……

    就在寸头男即将绝望地闭上眼睛之前,他的余光中似乎出现了什么动静。

    就像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东西,缓缓缓缓朝一旁侧弯下腰,面对着前方,将自己的半边身体暴露了出来。

    只要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寸头男的身上就再度浮现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窗前的玩家们的表情则更加精彩了。

    看到他们的神色,寸头男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都不敢想遇到这种诡异的东西,自己的死相该是多么的凄——

    “我在散步哦,管理员先生。”

    身后那个侧弯下腰,把上半身暴露出来的东西礼貌地开口了。

    ……

    ……嗯??

    寸头男猛地半抬起头!

    他还是不敢完全抬头或者扭头,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看到恐怖的一幕,但刚刚那道近在咫尺的声音,就足够他失去思考能力了。

    因为这根本就是那个不大像人的家伙的声音啊!

    难道这一路下来,鬼一样地跟在他身后的人就是她?

    她果然是个鬼东西……!

    不对,等等,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稻草人和女鬼不是一伙的吗?刚刚稻草人问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女鬼?

    难不成他要得救了?各种致命buff叠加在一起难道就是生路?

    寸头男几乎要热泪盈眶。

    只不过他还保有着最后一丝理智,在这一刻也反应了过来:稻草人没有直接动手,一半是因为自己身后有更吸引它注意的东西,一半恐怕是因为,它在等能够名正言顺地杀人的时间!

    十一点到四点,他们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而现在距离十一点,恐怕已经没有几分钟了!

    所以他才没有办法动弹……稻草人根本就是想直接困住他!

    刚刚的劫后余生感消失不见,恐惧重新蔓延了上来,寸头男再一次体会到,副本里的鬼怪,是格外凶残,且根本不讲道理的。

    而这时候,他前方的稻草人嘴角咧开,慢慢问道:“散步?”

    鹿栖:“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稻草人嘴角的弧度更大了,身体的填充物快速地蠕动着:“你去散步,把我的钢叉带走了?”

    鹿栖面不改色对答如流:“我实在太害怕怪物了,拿着您的钢叉能让我时刻回想起您孔武有力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勇气。”

    稻草人:“……”

    稻草人诡异地停顿了一下,下一个问题听起来似乎都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那你为什么不回到木屋?”

    听到这个问题,夹在两个怪物中间的寸头男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不都还是因为你?你搁这里装什么呢?

    知道答案也没人敢说啊!

    然后他身后的黑发少女就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小声说道:

    “走了太久,腿抽筋了。”

    寸头男:。

    我草你是真敢说啊就这个理由你能糊弄住怪物??

    然而让他大跌眼镜的是,稻草人还真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弯腰?”

    鹿栖将钢叉双手送上,十分真诚:“说话的时候直视对方的双眼,这是我做人的礼貌。”

    ……

    死一般的寂静。

    一时之间,连人带鬼都陷入了思维的漩涡。

    鹿栖其实感觉得到,在她弯腰的一瞬间,稻草人的身上似乎传来了一丝迟疑的情绪,就像有那么一刻没拿捏得准她到底是人还是鬼一样。

    她没提这件事,心中的数秒越来越逼近那个危险的倒计时,她的面色也没有任何更改,而是在察觉到双腿上的桎梏松懈的瞬间,猛然从稻草人的身侧冲了过去!

    还有十秒。

    寸头男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动了,也不敢去看稻草人的情况,硬着头皮跟在鹿栖的身后狂奔起来。

    木屋的门同时打开,柳鸣为他们打开了两间靠近外侧的空房的门,而俞越出现在门边,面色凝重地对鹿栖伸出了一只手,在最后几秒一把将她拉进了屋内,进入了最靠近公共区域的那个房间。

    而当落后一步的寸头男来到房门外时,十一点的丧钟已然敲响。

    他全身的血液几乎逆流,用尽全力地扑进房间之中,正当他要将还留在外面的一条腿往回收时,难以承受的剧痛猛然降临在了他的腿上!

    他本能地、惊恐地转头,看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房门外的稻草人裂开一个笑容,手中的钢叉,正一下又一下地刺入他的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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