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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把身前的蓝衬衣捞起来擦脸。劳动布粗粗的,泛红的皮被擦得生疼,他还擦得很用力,一个劲地把衬衣往上捞,露出来的前胸跟肚皮贴着潮潮的被子,随着呼吸一下一下起伏。
汤小光直勾勾地看着。
宗怀棠把碎断的香扔地上,他拔掉扎在陈子轻床头的那根银针,红线绕在指尖:“没见过男人哭?”
汤小光欲言又止:“见是见过,就是……”没见过哭得又惨又凶的。
眼泪像下雨。
汤小光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强烈地意识到,向宁变了。他相信怀棠哥也是这样的想法。
当然,也可能不是向宁变了性情,而是以前往脸上套的皮太厚太多,他不套了,真面目就出来了。
无论怎样,目前这个能当着别人面哭的向宁,瞒有意思的。
汤小光掐大腿不让自己笑出声,这不道义,会陪送功德的,不好不好。
“向师傅,我拿回来好几根香呢,一根不行就换一根。”他去桌上翻自己借到的东西,“红线有一捆,也可以换。”
陈子轻把衬衣塞回被子里,他皱着一张惨兮兮的脸:“宗技术,第二根香让汤同志来点吧。”
“还挑上了。”宗怀棠的表情没变化,听不出喜怒,“原来这就是向师傅所谓的宗技术在,不找别人?”
陈子轻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说:“此一时彼一时。”
宗怀棠的额角抽了抽,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
听这口气,还指望他一个被耍的了人要理解包容,真能。
陈子轻考虑到自己很需要宗怀棠,他们成立室友关系已经进入倒计时,于是他又弱弱地说:“宗技术,等我的危机解除了我就给你赔罪,我现在,我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喊魂仪式都做不起来,太吓人了,我……”
“不用跟我解释。”宗怀棠的言语里有些许浮躁的冷意,“随你的便。”
“谁稀得给你点香。”他把指尖的几圈红线绕下来,捉住银针随意别在被子上面,双手往长裤口袋里一插,懒懒散散地离开床边。
“真的让我点啊?”汤小光重新回到被占用过的位置,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时间去偷瞄怀棠哥的神色,确定对方生没生气。
宗怀棠好似没察觉,他走到后窗那里,拉开窗帘开窗。
汤小光觉得自己糊涂了,怀棠哥怎么可能就因为向宁不让他点香了,把他换掉而生气。
这能算啥啊,啥也不算。
“我先选根香。”汤小光定定神,他对着床上满脸期待的人拍胸口,“向师傅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点。”
陈子轻求爷爷告奶奶,祈祷第二根香不要断,顺利烧出香灰掉下来。
汤小光刚开始准备流程,外面就来了个人。
是马强强。
汤小光给他把门开了,他进来就是一声喊:“哥!”
陈子轻内心不断沸腾的惊惶有了停滞:“小马,你怎么还在厂里?”
“我在车间上面睡着了,醒来发现都这会了。”马强强呆头呆脑地站着,“我准备回家的,半路碰到一个同志,我,我……”
他一哽,带出了浓重的哭腔,“我才知道哥你病了,钟菇都没跟我说,不是她的错,她不知道我在车间顶上,呜呜,你怎么会病了啊。”
“只是着凉。”陈子轻的身体小幅度地颤动着,“药我喝了,针也打了,现在我好多了,明儿差不多能好全乎。”
汤小光小声咕哝:“当大哥的就是不一样,刚才都吓得哭瘫了,眼泪哗哗掉,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安慰小弟。”
宗怀棠不置可否,玻璃窗不知何时被他关了回去。
床前上演着兄弟情深,马强强跪趴着涕泪横流,陈子轻翻白眼,怎么哭出了送丧的架势,他没死呢。
陈子轻都顾不上担心自己的身体了,他只想让马强强停止嚎哭:“小马,我的被子很湿,睡着难受,你帮我换个吧。”
“好好好,我这就去拿。”马强强跑去柜子里搬出干净的床单被套枕头巾,他的嘴里自言自语着,有股子神神叨叨的劲儿,“怪我,都怪我,要是我也去看电影,我跟哥一块儿……”
宗怀棠跟汤小光正看着马强强伺候向宁,门外又来个人。
宿舍里除了宗怀棠,陈子轻在内的三人都看了过去。
钟明一下收到三种目光,他停在了门口。
宗怀棠挑眉:“真热闹。”
脚一台就要走,陈子轻赶紧撑着床单爬起来点叫他:“宗技术,你别走!”
宗怀棠听着陈子轻那副焦急慌张的语气,觉得好笑,他也确实笑了,眼里没什么善意和温度:“这么多人陪你还不够?”
陈子轻抿嘴。
宗怀棠像看一个贪得无厌没皮没脸的无赖:“你想要哪几个陪你?”
陈子轻瞟了眼壮硕硬挺一拳撂倒一个的门神钟明,看原版英文书头戴知识光环的正太汤小光,傻里傻气但有贤妻潜力的马强强,不说话靠脸能让人有好心情的宗怀棠。
他对宗怀棠眨了眨眼睛,眼周还是湿的红的,哭过的痕迹偏重。
“我可以……都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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