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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院子里。“哟,怎么又是这么多?还是给黄一鹤办公室送的?”
“可不嘛,今天都送三麻袋了,就这还没送完呢,我收发室都快让观众们的来信淹了。”
央视收发室的大爷,扛着一麻袋信件往黄一鹤的办公室里送。
这些信都是寄给春晚策划组的。
有表扬的,有慰问的,有对幕后好奇提问的,也有提出宝贵意见的。
没数,反正光大年初一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来了几千封。
黄一鹤大年初一啥也没干,一早就坐在办公室里看信,一会哭、一会笑。
总而言之,1983年春晚是彻底火了。
火不火,黄一鹤太知道了。
直播的时候,观众参与点播的那个热情程度就吓死人了!
后台的四部热线电话,那叫真热!
从头到尾响个不停。
点播的具体形式是电话员记录,把观众的意见记下来填个表,写个纸条然后交给导演。
结果呢?电话员的纸条,居然要拿盘子来装!
一盘子、一盘子,上的比上菜都快!
每一盘堆得都跟座小山!
“黄导,又是给您的信。”
“哎,这几麻袋都是?”
“都是,哎呦。”
大爷把麻袋放地上,抹了把汗,“我今儿一天,亲戚都没走成,净给你当力工了。”
黄一鹤不好意思的笑笑,递过去支烟。
“您辛苦了。”
大爷笑笑,点上烟,“辛苦点倒没事儿,毕竟你们那晚会办的是确实好啊,看得我真可乐,尤其是那个吃鸡,哎呦,真要说,那是你们辛苦啊,弄这么一台晚会出来。”
“您客气、您客气。”
黄一鹤笑着和大爷握了握手。
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
他们这首届直播晚会,那是顶了巨大压力办出来的。
因为直播不能够出任何岔子。
万一有人说错了话,万一被上升到zz的高度,那不光是导演,整个节目组都要受到处罚。
就连上面的王枫台长也很有可能被牵连。
所以当黄一鹤把堆成小山的观众点播纸条放到广电b长面前的时候,b长同志额头都冒汗了。
为啥啊?
因为上面写的《乡恋》。
如今回首望去,真是每一步都悬之又悬,可是路可算趟过来了。
黄一鹤心中对未来无限畅想。
嗯,不过看观众们反馈,效果最好的还是《吃鸡》这个节目。
这就更让黄一鹤坚定了一个信念:
明年啊,还得请江弦来当顾问!
当然了,有夸奖声,也有各种批判、批评的声音,说这点不好、那点不好的。
不过都没掀起什么风浪。
一句话:
“人民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从大年初一开始,观众们给春晚策划组的来信就不停。
最后逼得央视没办法。
领导们一商量,做出一决定:
对春晚的信件,单独设立一个收发室。
消息传到江弦耳朵里头,他也是哭笑不得。
这也是单开一页族谱了吧?
这年头节奏慢,过年过不完似得,从小年开始慢慢铺垫,除夕达到高潮,直至初七余韵缠绕,中间再干点儿别的,等到正月十五吃完元宵,这年才算是慢慢完事。
对了,这会儿年假也没7天,整个就3天,大多数人还都是国企职工,3天也放不了,中间还得三班倒.但3天也够用了,7天大可不必,毕竟这会儿不用996,也没多少人在外地打工,更不用刺激消费。
江弦刚把年过完,就收到一封聂华苓的来信。
他还挺意外的,拒绝了聂华苓,人家居然还给他回信一封,可谓是给足面子。
拆开一看。
“尊敬的江弦先生:
来信敬悉,迟复为歉。
对您没办法访美一事,我感到深深的遗憾,我和我的爱人都十分的想见你这位出色的青年作家一面,前不久,我托人从国内寄来你的作品,读了几篇.”
信前面的内容是聂华苓简短的问候,以及她对江弦婉拒自己邀请的遗憾,后面则是她对江弦一些作品的评论。
最多的篇幅给了江弦最新创作的《最后一个匈奴》。
“从这部作品里,我仿佛看到一位向我走来略带忧郁色彩的行吟诗人,一位周旋于历史与现实两大空间且长袖善舞的舞者,一位善于讲‘庄严的谎话’(巴尔扎克语)的人。
我甚至生出一种冲动,很想要当面请教江先生:
我不明白,匈奴这个曾经震撼过东西方世界的伟大游牧民族,怎么说声没有了,就从历史进程中消失了?”
在信的后面,聂华苓再一次真诚的对江弦发出邀请。
她再一次解释了“国际写作计划”,表示在这个期间,没有人会约束,你可以写作也可以不写作,参加活动也可以,抽烟喝酒也可以,开各种派对也可以,一切都是自由的。
并且,聂华苓提出,她非常欢迎江弦带几位家人一同前往美国,如有需要,她会托朋友为朱琳办理孕妇所需的特殊签证。
届时,朱琳可以在美国当地进行生产,毕竟这边的医疗条件要更好一些,聂华苓在当地颇有声望,医院里也有认识的朋友。
看到最后,江弦还真有点心动。
没办法,聂华苓的话他没法反驳。
江弦也知道,这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地上天国,只有另个人间。
但要说医疗。
这会儿国内确实没法比。
放下这封信。
聂华苓的真诚,以及她提出的条件,的的确确的吸引到了江弦。
如果真按聂华苓这次说的这样。
那么。
一来,江弦不会错过这次“国际写作计划”的机会。
二来,朱琳也能接受到更好的医疗服务。
江弦还纠结着呢。
王濛已经来到了景山东胡同。
初春的空气带着一丝冷冽,王濛熟门熟路的抵达江弦家门口,抬首望了望,大步走了进去。
他也收到了聂华苓的信,聂华苓说了江弦的事情,希望他能帮忙说服江弦。
王濛算是被吓了一跳。
“国际写作计划”名额有多宝贵?
国内从前几年才开始有机会参加,如今一共才参加了3年。
每年都是聂华苓在作协的帮助下,千挑万选出国内最优秀的几个作家前往美国。
去的人都是什么级别?
萧乾、丁凌、艾青、陈白尘
哪个不是文坛的泰斗、元老。
这么珍贵一个机会,如今落到江弦身上,他还不想去?
王濛急匆匆的跨过垂花门。
“王濛老师?过年好!”
“江弦,你咋还拒绝聂华苓女士了?”
王濛也马上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像兴师问罪,他也是关心则乱,马上换个语气。
“咳咳,我是说,关于‘国际写作计划’这件事,你再多考虑考虑、沟通沟通,不要直接拒绝,毕竟这可是个好机会,是很多作家都想争取的事情,要不是你今年拿了茅盾文学奖,说不定都落不到你头上。”
江弦笑了笑,“王老师,这事儿就不用你当说客了,聂华苓女士的真诚我是看在眼里的,她又给我写了信,这一次我可要好好考虑考虑。”
“.”
王濛听完点点头,他也理解江弦,毕竟他是有家庭的人了,家庭和事业要均衡开。
“行,那我就放心了。”
“王老师,进屋喝杯茶。”
“不了不了。”
“哎呀,客气啥。”
“咳,我听说,央视那台春晚,你给他们当了顾问?”
“就提了一点小建议。”
王濛笑了笑,“可不止是一点小建议吧?黄一鹤导演对你是赞不绝口啊,听说连春节联欢晚会这个名儿都是你给提的。”
“我也就顺口提了那么一嘴。”江弦自谦一句。
王濛又和江弦聊了聊去《人民文学》任职的事情,年后很快就要完成接任,到时候又是一堆忙的。
“要说你去美国,我比谁都舍不得,这可正是我用你的时候,但是我还是要劝你去,开开眼界,这对你好。”
“嗯。”
等王濛告辞,江弦和家里说了下“国际写作计划”的事情。
饶月梅一听激动起来。
“啥玩意?去美国?哎呦,我可听不懂洋鬼子说话,他爹,你会么?”
江国庆轻咳一声,“我们那会都是学俄语的。”
“就问你会不会英语,你不会就不会,还不忘给自己贴金。”
饶月梅吐槽一句,又问了江弦一些详细情况,越听越激动。
这年头,没介绍信,寸步难行。
出个京城都费劲。
饶月梅这是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出一趟国。
“我支持。”江国庆开口道:“你和儿子,还有朱琳,你们仨都去,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
“我去了,家里这鸟啊、狗啊、猫啊不都得饿死,再说了,过去那边主要是照顾朱琳,我们男人去了也没啥作用,倒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老刘,你们俩能轮流照顾着点咱儿媳妇。”
江国庆说的那叫个大义凛然。
江弦却从他脸上捕捉到那么一丝多年已婚人士的狂喜。
“爸,你一个人在家可别乱来。”江弦小声提醒。
流氓罪今年可是大罪。
“我有啥乱来的?”江国庆傻了眼。
“咳,我就说那么一嘴。”江弦敷衍道。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蛮相信老江同志人品。
毕竟老江同志也没什么不良爱好,平时唯一的不良爱好就是打牌。
很快3月。
王硕的烤鸭店生意不太理想。
闲着没事儿,他买来一册新发行的1983年第二期《十月》读了起来。
上面一篇江弦的创作谈很快引起他的关注。
——《江弦谈‘匈奴’背后的故事》
文章里,江弦先讲了,自己和路遥、陈忠实在《延河》编辑王观胜的宿舍里,听王观胜惋惜说,陕北缺少一篇宏大叙事的史诗。
这次谈论后,这个题材一直萦回在他的脑海中,再也无法丢开,也就是从这次开始,江弦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触陕北文化,与此同时一篇渐渐成形在他的脑海。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感觉叫荒凉?’这是一首歌曲里的话。我当时就这种感觉。‘荒凉’不仅仅是因为身处一块荒凉地域的原因,而且是由于在我的一瞥中,我看到了人类的心路历程。我因此而颤栗以至近乎痉挛。
那是毕加索式的剪纸和民间画,令美国研究者赞叹的绝不同于温良、敦厚、歌乐升平、媚俗的中国民间舞蹈的那个安塞腰鼓,以赤裸裸的语言和热烈的口唇唱出来的陕北民歌,响遏行云的唢呐,450万唐吉诃德式斯巴达克式的男人和女人.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境内的所有红色根据地都损失殆尽,而陕北依然立于天地间。
事业在这块黄金高原使事业达到大盛,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
王硕越读越觉得牛逼,他还没看过江弦这篇新发行的,但是光是读江弦写的这创作谈,就感觉真是太哇塞了。
王硕骨子里是很喜欢这种历史宏大叙事的。
别看他写最多的是京城顽主们那些狗屁倒灶。
王硕这个人懂市场,知道迎合读者,恶心自己,快乐别人。
想想王硕不差钱以后写的书是啥?
《起初·纪年》
光听名字,就知道多宏大、多历史。
总之,看完这篇创作谈,王硕身上蚂蚁爬一样急不可耐。
“这我得找来这读读才行。”
《延河》编辑部。
“主编,主编,不得了了!”
编辑蒲白枫跑到主编那里,一脸着急。
“怎么了?”
“哎呦,读者们写信过来了。”
“那不是好事儿么?”
“骂声一片啊!”
主编皱了皱眉,“骂哪篇文章?”
“最后一个匈奴。”
“什么?”
主编懵了,“怎么会骂这一篇呢?”
《最后一个匈奴》太火了!
他们《延河》编辑部年前的工资、奖金、年奖,都是靠的这本书。
蒲白枫顿了顿,解释道:“读者们着急看下半部啊,江弦发了个创作谈,说自己还要好好想想下半卷怎么写,读者们都急了,信里都喊他”
“喊什么?”
“江弦老贼!”
“.”
主编倒吸一口凉气,哭笑不得。
不过很快警觉。
“创作谈?哪里来的创作谈?我怎么不知道?”
“《十月》发的!”
“哟。”
主编嗅到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他来回踱上几步,很快停住,大手一挥。
“让路遥同志赶紧坐火车去京城!”
“务必要把江弦《最后一个匈奴》的下半卷给约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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