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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伯夷捧着稿子,继续往下看去,后面便是江弦增添的段落。在战后,总结违反战场纪律的会议上,提出最严重的三件事情,其中就有尖刀连副连长靳开来带头砍甘蔗的事。
首长雷神爷在会上得知具体情况后,直接表态“吃的对!”
他肯定了靳开来吃甘蔗的事情,说这是“有思想,灵活机动的处理问题。”
“战场上,实际情况就要按实际情况来处理!
部队执行任务,后勤供应不上,旁边又有可利用的、保持部队战斗力的资源,那使用它就是对的!”
雷神爷不光在会上说了这件事,在私下又和赵蒙生一起找到团部。
“他们九连副连长靳开来,在战场上表现得那么勇敢,你们团为什么不给他立功啊?”
“这”团部的同志惶惶不安起来。
“关于这个情况,我请你写个调查报告,送去军委,限你五天、不、三天!”
团部的同志一下子站起,哆哆嗦嗦,“是。”
雷神爷脸色阴沉。
“我们有些干部,总是爱听阿谀奉承,对于爱提意见的同志,到死他们也不肯放过!”
他摸了摸头,习惯性的想甩帽子,却发现帽子已经被摘下放在桌上。
于是把帽子戴上,踱了两步又站定,双手拤腰,怒气难抑。
终于,炸雷般的喊声从他口中传出。
“不给靳开来立功,天理难容!”
在雷神爷的极力关注下,上级对砍甘蔗的事情做出了结论:
“当领导干部,在关键时刻想事、办事,要实事求是。
要按实际情况确定工作方针,要在把事情查清楚的基础上,实事求是,准确的做出结论,只有这样,才能把工作做好。
所以,在砍甘蔗一事上,不再追究靳开来同志的责任。”
看到这里,祁伯夷不自觉的上身往前倾,反复读了好几遍,才抑制不住的激动道:“小李,小李,你也来看看!”
警卫员赶紧凑了过来,从他手中接过稿子。
过了一会儿,才猛地抬起头,兴奋的看向祁伯夷:“首长!这一段写得好啊,靳开来同志终于没有处分了!”
副团长、指导员恰巧来找祁伯夷做汇报,听说这件事后,都迫不及待的去看江弦新添的这段。
“写什么了?”
“让我看看!”
两人凑上去读了一遍,读罢皆道:“哈哈,这样才对嘛,靳开来这样的烈士,应该受到最崇高的敬意和对待!”
“是啊,终于有个好结局了!”
“老祁,你们开什么小会呢?”政委同志抱着保温杯进来。
祁伯夷笑道:“老赵,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个。”
“高山下的花环?”赵政委扫了一眼,“这是什么?手抄本?从哪儿找来的这个?”
“这是原稿,江弦同志熬了一宿,给靳开来同志改了个结局,改完就把稿子给我们送来了。”
“什么?”
赵政委抄起稿子,随便拎一把椅子坐下,把稿子捋了一遍,最后看:
军里决定报请军区,授于我们九连为“能攻善守穿插连”的荣誉称号。
经过群众评议,补授靳开来为战斗英雄称号,有人提议,他在战斗最困难的时刻,灵活运用战地资源,补充我军战斗力,称得“模范副连长”。
团、师、军三级dang委,决定重点宣传靳开来的英雄事迹。
我将属于靳开来的一等功军功章寄回他的家乡,河南禹县一个公社,并把电话打给那位朴素的女合同工。
我并请她寄送些靳开来同志的遗物、照片,以及有宣传价值的家信等等,以便送到军区举办的英雄事迹展览会上展出。
她却拒绝了,“同志,我爱人留下的东西不多,还是把开来的这些东西留给我们吧,开来也说过,如果他牺牲了,一切从简,不要.不要给组织添麻烦”
直到电话挂断那一刻,我才听到那位女合同工抑制不住的哭声。
我双目涣散的站在电话机前,有些失神,炊事班长这时推门进来,慌慌张张地对我说:“指导员,韩玉秀不见了!”
边境有流窜的危险分子,玉秀走失或会遇上危险。
我急忙奔出屋,四处找过,最后带着几个战士赶到烈士陵园。
一钩弯月斜挂中天,当我们离梁三喜的坟还有十几米远时,见一个人趴在坟上。
无疑,那是玉秀。
山崖下、竹林中、草丛里、传来虫儿的声声低吟,却听不见玉秀的哭声。
过了一大会,我才轻轻走近梁三喜的坟前,只见玉秀把头伏在坟上,周身战栗着,在无声地悲泣。
“小韩,您.哭吧,哭出声来吧”我呜咽着说,“那样,您会好受些.”
玉秀闻声缓缓从坟上爬起来:“指导员,没没啥,俺觉得在屋里闷俺和婆婆快该回家了,俺.俺想来坟上看看.”
这一刻,满天星斗像泪人的眼睛,一闪一眨,苍穹下的一切,在我面前全模糊了。
赵政委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脸上混合着感动与激动之色,“情真意切,鱼水情深!”
多么朴素的烈士家属啊!
不管是靳开来同志的遗孀,还是梁三喜同志的遗孀,都对组织毫无要求,就连眼泪都不愿轻易落下,让赵蒙生他们看见,生怕给他们增添自责的不好情绪。
江弦是为靳开来同志改了结局,但他没有将结局写成简单的“皆大欢喜”,而是通过描写这几位深明大义的烈士家属,从另一个方向加重了的文学艺术色彩,令人掩卷沉思、肃然起敬。
不管是牺牲、隐忍和善良的品格,还是感召力和疼痛感,都是每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中国人所无法抗拒的。
江弦这样的描写,让读者直接面对这样淳朴的家属,使他们忍不住拷问自己的灵魂。
平凡中的伟大,悲剧中的崇高。
这简直是在读者心头撒了一把硫磺,点了一把火。
对英雄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这个稿子,可以送到总政文化部去!”
赵政委说,“我去找副.不,我亲自去总政文化部,让战士们尽早读上这个版本!”
说着,就一刻都等不及,要往总政文化部去。
目前在部队内部发行的《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便是由总政文化部编发、战士出版社出版。
总政那边的同志,很快读过这新一版的《花环》,极为振奋。
可以说,此前靳开来的结局,是《花环》当中最令人心绪难平的处理。
但如今,江弦解决了这份怅然,还留给一份更大的敬意。
“再版!立刻再版!”
总政很快便做出决定。
此时,距离战士出版社出版首版《高山下的花环》发行还没过多久,便要再版一次《花环》这篇读物。
这份待遇是前所未有的,这场阅读盛况也是空前绝后的。
战士出版社的编辑袁厚春跑去江弦家里,敲开门,一看着他就喊:“江弦同志!”
“这是咋了?”
“你的那篇,总政决定了,再版!”
咝。
被打扰了创作的江弦,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激动也是有理由的,毕竟这个版本的《花环》不是他抄的,是他自己写的。
总政认可这篇修改过的《花环》,自然也是认可了他。
“袁厚春同志,这次出版,应该是按照增补版给我出版了吧。”
“这当然。”
以前说过,增补版就是向读者提供额外的内容,不是基于原版的修改,而是增加新篇章,在出版的时候会特别标识。
江弦并未改动原稿,只是添加了一段为靳开来平反的剧情,出版时当然要标识为增补版。
“既然是新一版,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支付新一版的稿酬?”他开口问。
这不是市侩。
增补版是江弦自己努力写出来的,江弦也并不是太在乎这么点稿费,他在乎的,是这个努力之后收获回报的感觉。
“那是当然。”袁厚春说。
他在心底咂舌,如今接总政通知,《花环》是全军读物,销量当然不会低。
出于这样的背景,增补版的《花环》销量并不会受到之前《花环》的影响,到时候收到手的稿酬,光是想想就相当的可观。
袁厚春告辞以后,江弦马上又收到一通电话,来自孔罗荪那里。
他激动的表示,部队果然履行承诺,已经同意将万寿寺的西院交给文学馆,摆在他们“中国现代文学馆”面前最大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小江,这回多亏有你啊!”
孔罗荪很得意,这回成功迁移去万寿寺,江弦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万寿寺原本由部队占用的房子正在有期限的撤出,或许是出于对江弦的照顾,撤出的干干净净,甚至对一些可居住的房屋进行了简单修缮,没有给文学馆的人留下一片狼藉。
筹建委员会商议请青华大学建筑系的教授们设计初步方案。
最后拟订出修建计划,分三步进行。
第一步修缮一号、二号两个院落。
第二步清除火烧场,修建第五号院子。
第三步修建第六号院子,并专门修建出一个文物资料的存放处.
委员们各显神通,之前的事情,江弦已经出了一份大力气,加上巴金的叮嘱,孔罗荪原本不想再麻烦江弦让他再做什么。
谁料江弦又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要知道,以零为起点的资料汇集可谓是异常的艰难,委员们捕捉每一个信息,从报刊杂志上,也到旧书店收购站去,甚至打算到造纸厂寻找线索。
那真是一点一滴的积累。
结果在江弦的介绍下,一个名叫赵一凡的人进入了筹建委员会的视野。
赵一凡便是赵振开给江弦介绍的收藏家,他收藏的文学作品原稿数量极大。
据说嗡嗡嗡那会,从他家里拉走了整整四小车的资料还没拉完,等嗡嗡嗡结束以后,这些资料没处扔,就又全都还给了他。
赵一凡收藏很讲究品相,所有的资料都用大纸壳装着。
委员们到他家里看的时候,他还要把窗帘拉上,免得阳光直射到这些资料上面。
而在他的精心保存下,这些珍贵的资料可谓相当完善,极大的充实了如今文学馆的馆藏。
“感谢你啊,赵一凡同志!”孔罗荪郑重的与赵一凡握了手。
与此同时,在他心底也不禁又为江弦而感动。
这个年轻人,真的为这座文学馆四处奔走,立下大功。
十一月,秋末一瞥,极尽温柔。
部队效率极高,增补版的《花环》单行本很快在军队内部发行。
《十月》给江弦制作的丛书《高山下的花环》也上市一段时间。
其中收录了江弦《高山下的花环》以及《芙蓉镇》两篇,还有江弦的创作谈,以及冯沐的文学评论。
至于《花环》增补版在市面上发行的工作,也被江弦交到了老朋友人文社那里。
这天,江弦接到了张守仁的电话。
他很振奋的告诉他,据他所知,有一位同志自费购买了两千册图书,赠送给了正在前线参战的将士们。
江弦并不是太意外。
他知道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这件事太有名了,在另一时空当中也发生过。
这个层面的同志,自费购买两千册赠给战士。
对于一部来讲,这个规格,在中国文学史上,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消息传的很快,被报道以后,产生了极强的轰动效应。
《花环》在读者群体中的热度继续飙升,被推向另一个高点。
文学界不少作家和评论家都预测道,在即将展开的1981年全国优秀评选上,《高山下的花环》将毋庸置疑的拿下一等奖,甚至是第一名。
当然,也存在着一些不同的声音,毕竟在过去的这一年里,文坛诞生了太多优秀的中篇,像是此前路遥的那篇《人生》,同样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极大的轰动。
江弦彻底晋升为名人,威风八面,每天都要应付各种各样的转载请求,每个星期都会有稿酬单给他送来。
还有不少高校的团委和文学社邀请他去讲座。
他忙里偷闲,终于在一个午后,完成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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