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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陷入沉睡前的那段混沌期,知道自己的计划估计要成功了,他既庆幸又感到惆怅。庆幸终于可以将人生还给无忧无虑的小珩哥儿了,惆怅自己这次沉睡后,就会彻底消失吧?
或者重新去阎王殿投胎?
总之,不可能再醒来。
娘说的办法根本没有可行性,一来小珩哥儿应该不会接受他,既然能正常地生活长大,谁又会自找麻烦,费尽心思再去把他唤醒。
二来小珩哥儿也不会武功,就算对方有心唤醒他也无计可施吧?
谢珩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清醒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与自己对话。
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小珩哥儿竟然还记得这些年的事,并且还挺舍不得他离开的,因为觉得他离开后自己变笨了,以后无法再碾压二哥与小王爷……
“……”谢珩万万没想到,小珩哥儿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舍不得自己。
只想走捷径而不想努力,不学好啊。
好在娘很明智,没有将自己还能被唤醒的事告诉珩哥儿,只叫珩哥儿自己努力。
谢珩就这样,有时沉睡,有些被小珩哥儿的心念唤醒,跟随着对方的眼耳鼻舌身意,体验着外面的一切。
看样子,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被带到地狱轮回了。
谢珩醒来的次数不多,有时候一年半载才一次,有时又连着几次,全看小珩哥儿的情绪波动。
譬如老二成亲那两回,小珩哥儿的心情就挺激昂的,让谢珩也有幸围观了老二的婚宴。
又譬如逢年过节,谢珩醒来就是面对一桌子好吃的,吃完跟家人一起玩牌。
没了他的成熟阅历,小珩哥儿的伎俩在家里显然不够看,每每输得很惨。
谢珩这个旁观者都不忍心了,可惜他无法代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哥欺负自己,可恼可气……
是的,二嫂在齐州那边没有亲人,每当逢年过节,二哥就将二嫂拐回京城来了。
二哥真是恋家啊,说不定再过几年,齐州的生意都要做到京城来了。
当然那不太可能,虞家的根基就是在齐州,离了齐州就不叫世家望族了。
二哥想把重心挪回京城,估计也得等到他们的子女能顶事后。
又或者,二哥果真不怕死,将爹娘与妹妹拐到齐州去,毕竟二哥恋的不是将军府,而是爹娘亲人。
亲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但不好说,大哥实力太强劲,依谢珩看,二哥就是再长八只手,也不是大哥的对手。
这些年,谢珩就这样睡睡醒醒,也不曾刻意去等待小珩哥儿及冠,他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接受。
因为他已经把选择权交回了小珩哥儿的手里,问心无愧。
接下来消失也好,醒来也罢,都是他应得的。
陪着小珩哥儿过完十九岁生辰,谢珩又沉睡了,他以为下一次醒来,应该是中秋节,吃螃蟹。
小珩哥儿爱吃螃蟹,每到中秋都很期待。
然而接下来的一整年,谢珩都没有再醒来,因为小珩哥儿也长大了,情绪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容易跌宕起伏。
他不仅声音蜕变,身形蜕变,心性也蜕变了不少。
到他及冠的那一天,已经是个非常出色的青年才俊,全权打理着家里的生意,还拓展了海外事业。
这些谢珩都不知道,因为他每次醒来,小珩哥儿都在吃喝玩乐,与家人在一起。
似乎只有这个时候心神才是最放松最愉快的,他也更容易出来。
自然也不知道,爹娘遵循多年前的约定,在小珩哥儿及冠的这一天,将他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小珩哥儿。
小珩哥儿听完还挺淡定的,笑着说道:“我早已预感到了,他还会回来的,所以……”
他利用自己仅知道的那些知识,学习模仿大珩哥儿的思维,做生意,买船当海商。
就是为了有一天,大珩哥儿能回来,看到他所做的一切。
许清宜听到小儿子这么说,就不担心了,对方心里能够自洽这份奇缘就行。
“好小子,真有主意。”谢韫之道,表情欣赏地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很不错,不愧是他与夫人的孩子。
珩哥儿笑道:“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但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这次儿子要跟着商船出海了,打算一年后再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许清宜与谢韫之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感慨地笑着道:“爹娘支持你,不过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等他回来了,哪个海盗敢招惹我?”珩哥儿信心满满地道。
大哥与妹妹知晓他的决定,也都支持他。
甚至豆蔻年华的妹妹,也想跟着一块出去见见世面,可惜大哥管得严,最终不让她一起去。
年轻女子在船上确实很不方便,别说大哥不放心了,珩哥儿这个三哥也不放心,这次就不站在妹妹这边了。
“等你再长大一点,三哥再带你去,现在三哥自己也还不熟悉呢。”珩哥儿温声细语,向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承诺道。
璇姐儿有些失落,不过三哥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点点头:“嗯。”
与家人告别后,珩哥儿离开了家门,先出发去往码头,从河入海。
藏着心事的珩哥儿,没发现出发的队伍中,多了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厮,尽管刻意抹黑了脸庞,却还是掩盖不住姣好的轮廓五官,以及钟灵毓秀的气质。
谢家商船,在珩哥儿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杨帆驶向大海。
珩哥儿等待着见到海平面的那一刻,正式唤醒内心深处沉睡的自己,他既紧张又期待,对方真的还在吗?
会不会等来一个失望的结果?
他不知道。
“三哥!”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
珩哥儿惊愕地回头,只见乔装打扮过后的妹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头疼,赶紧将别的事抛到一旁问道:“璇姐儿,你怎么跟来了?”
“我来陪你呀。”璇姐儿理直气壮,过来抱住三哥的手臂:“大哥是许我出门,但爹娘又没有不许,他们相信三哥会看好我的。”
而且三哥的重要日子,身边应该有人陪着他。
数来数去,璇姐儿觉得舍我其谁?
这趟出海她是出定了。
珩哥儿震惊,爹娘竟然阳奉阴违,咳,这事也是挺有意思的,原来大哥也有今天啊。
“既然是爹娘答应的,那好吧,不然我就要把你送回去了。”珩哥儿无奈道。
是不忍心妹妹失望,但他并不是很自信能照顾好璇姐儿。
当然了,如果另一个自己回来就另当别论了,对方的生存技能也好,生活阅历也罢,通通都比他强。
“多谢三哥。”璇姐儿笑道。
兄妹俩一同在甲板上看风景,不知过了多久,璇姐儿忽然指着三哥后面惊喜地道:“三哥快看,出海口到了!”
珩哥儿转身望去,果然看到一片辽阔,他期待的地方到了。
商船随河水汇入大海,只见天高云淡,一望无际。
珩哥儿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地震撼到了,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因此若有所感,闭上眼睛,与内心深处的自己对话:
“是海风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谢珩再一次感受到小珩哥儿强烈的意念,而这一次与以往都有所不同,他苏醒的不止有意识,还有全身的感官。
心脏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分不清是小珩哥儿在激动,还是自己在激动;眼睛看见大海的刹那,鼻子也闻到了海风的味道。
以及这些年所有的记忆,通通涌入脑海中,与他融合。
等谢珩反应过来时,一滴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滑落,只因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他了。
还有小珩哥儿为了迎接他回来,过去几年中所做的点点滴滴。
“……”继经历了爱人与被爱后,他好像也学会了如何爱自己呢。
这一刻,谢珩什么都释怀了。
“三哥。”璇姐儿在旁边暖心地陪着三哥。
谢珩不想妹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连忙擦拭了眼角,结果越擦越多,只好将探头探脑的妹妹压在自己怀里。
“不要动,让三哥抱一会儿。”谢珩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大哥太独裁了,平时有他看着,三哥都不敢带你玩呢。”
但现在他不怕了,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又回来了。
“嘿嘿,大哥是有一点儿独裁。”璇姐儿道,她是个很敏锐的人,已经感觉到三哥变了,身上有着小三哥没有的潇洒自信。
于是安心地抱着对方,微笑:“欢迎三哥回来。”
谢珩也笑了,终于明白了爹娘准许妹妹上船的用心良苦。
这么说也不是抱怨大哥不够爱他。
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爹娘愿意让璇姐儿冒险出来见世面,是爱,大哥阻止璇姐儿出来冒险,也是爱。
出了海,就要开始调整航线方向了。
谢珩松开妹妹,熟练地大步走上去掌舵,一边转动船舵一边高声下命令:“水手们,拿出你们的力气来,调整船帆,向左旋——”
“哎——”水手们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拉动纤绳,与海风对抗。
海风猎猎,乘风启航,新的征程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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