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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符生拿着阁主印信出现在镇岳宗大殿上,在这次大典上露面时,底下排开的酒宴长桌传来声声碗碟打碎的声响。入场的人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在座的都是修士,理应见过大世面。
奈何看着当事鬼站着参加自己葬礼的场面,当真难得一见。
应邀而来的飞羽门掌门与旁边落座修士攀谈道:“早听闻镇岳宗别具一格。旁的宗门要是有操控行尸之法,多半要藏着掖着,生怕被当邪道宗门惹了天下怒。镇岳宗就不,他们不光不藏着,当下还直接用到葬礼上来了。”
他不是什么大宗门掌门,身份地位不过堪堪得镇岳宗相邀罢了。
就连分到的座次也极为偏远,与大殿之门为邻,全靠修士的目力和耳力才有了些许参与大典的参与感。
旁边方才落座的修士一默,没有说话。
倒是他左侧已经攀谈过好几轮的丹岩谷长老道:“便是他们用了又如何?这天下宗门,还能把他们当邪道给祛除了不成。”
说话间,在师徒俩对剑剑风里都没醒的灵猫骤然睁开眸子,见到一群人都盯着自己,炸了满身浓毛,嗷呜一声跳起来,顺着桌下跑了下去。
直到这时,飞羽门掌门旁侧落座那人方才悠悠道:“不是行尸。”
说话间,就见那出席自己葬礼的修士自己揭了斗笠,额上血手印鲜红得亮眼。
是回到现世之前,祖师落于她额上的一抚。
飞羽门掌门立刻就跟身侧那位仙气飘渺的老修士道:“我说前辈,这你可说错了。你看这人死得多惨,这额头上的血色多亮,分明是头颅受重伤而死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分明看到老修士的手朝剑柄伸去,差点以为这人正是杀了少阁主的凶徒,如今借着吃酒宴的名头堂而皇之进来落座,正是为了来欣赏自己的击杀成果。
好在,那手在碰到剑柄前又放下了。
他还是没说话。
飞羽门掌门心中警醒,不太敢跟这位随时可能生事的狂徒说话,转头同丹岩谷长老道:“我刚落座的时候还感叹说镇岳宗大气,丧事喜办,先前那场剑术表演可谓精彩至极,打到最后场外的鼓声和琵琶伴奏都是一绝。就是半点葬礼的味道都没有。这不,一转眼,死者连个妆都没画就上场了。前后落差之大,也不知道镇岳宗是怀着怎样的心态举办这场葬礼的。”
说话间,就见前方的秦符生举了举手中的印信,道:“多谢各位远道而来,见证我登阁主之位。也谢谢师父,这么早就把阁主之位传给我。诶,师父,你别坐那么远,替我说两句。我又没踢您老人家的头,您为何想不开直接传位给我?”
在座修士瞠目结舌,纷纷翻出受到的请柬,一看,“葬礼”二字霍然印在其上。再用法术一测,也没幻术的影子。
原来你们镇岳宗丧事按照喜事的规格来办,就是为了让死者本人上台告诉大家,这就是一场喜事?
你先把头上的血擦一擦呀!你这样谁看不出你是刚刚才掀开棺材盖爬出来的?
难道这场庆典从一开始就是丧中带喜的?少阁主能爬起来就是喜事,爬不出来直接当丧事给办了?
大宗门玩得这么大的吗?
再一抬头,见到葬礼主角正拿着印信在前方好端端站着。虽阁主该有的威严半点也无,但平涛阁上下都奇迹般的没有发声,多半是真的。
只是听她的语气,老阁主多半没出事,却不知为何不曾亲自过来替她授印。
飞羽阁掌门便听身侧老修士沉沉叹气,坐也不坐了,起身要走。
正好桌下探出一只猫头,见他在这里,上前三两下钩住他的衣角,爪子一伸,三下两下跳到他的肩头,抱着他的脖子便是一通指责。
老修士刚忍完驴叫又要忍猫叫。
他道:“是你自己要黏着她的。”
灵猫如遭雷劈,赶紧舔顺了炸起来的毛,接着又毫不讲理地指责起了他来。
老修士只得承认:“是了,我不该这么早就把阁主之位给她。风白阳,你见过我平涛阁数代风雨,便该清楚,我不过是一代庸才。我看不出那头驴能走多远,我所做的,只是让她所行之道上少点障碍。”
话音刚落,就听某头驴子杵在他身后叫道:“那为什么之前师父还拦着我去西海办分坛?”
老修士闭了闭眼,转过身。
就见秦符生已经追到了他跟前,与他一同站在大殿门口。
不光她追了过来,就连其余十一阁阁主都带着各自门下从前座赶到门前,眼里全是看戏的眼神。
当代平涛阁辅佐长老,他那不幸染上几分驴气的师弟,更是道:“师兄归来,二话不说就把印信交给阿驴,还不与我等同席,是何意思?若是谁得罪了你,以你的气势早就追着打了上去。莫非你真被阿驴气老了不成?”
老阁主斜了一眼秦符生:“我不想看到谁,你们心里是没数吗?若非做了阁主还被追着打太失脸面,我早拔剑了。”
秦符生手里拿着印信,毫无自觉论证道:“师父,前面十五年为了这事你追着我劈,如今却突然把印信给我。这前后待遇就不像是给同一个人的。弟子想不清楚。”
老阁主没好脸色道:“我给你印信,只是给你当前实力应有的待遇。下一代弟子超越老阁主时,老阁主给出印信的先例比比皆是。你是我弟子,我应当公正待你。这不见得我就待见你了。我也说了,要是你所作所为惹了众怒,门人告到我这里来,我打断你的腿。”
这句话再度在大殿中炸起惊雷。
他那半驴师弟道:“这头驴才入门多久?怎么就打得过你了?”
入门更久的聂回川和海书铭到如今还被老阁主按着打,否则以海书铭的野心,多半早就逼着老阁主交出印信了,哪里还有阿驴的事。
信息差了一重的其他宗门则翘首朝这边看了过来。
一边看一边还议论道:“今天闹出这事的真是镇岳宗之驴?那就不奇怪了。”
“别说今天闹出这事不奇怪,今后镇岳宗变成什么模样都不奇怪。”
无数黑锅铺天盖地朝秦符生飞来。
无论镇岳宗同门,还是其他宗门看热闹的,他们更愿意相信老阁主是偏爱那头驴遭了反噬,被驴蹶了脑袋,否则他人还活着,门下也有两位正常的弟子可选,却把印信交给驴,这算什么事?
老阁主抱起灵猫,把它放在秦符生怀里,道:“惑言是你杀的,岁影是你斩的。两只三万年前的妖魔都是你除的。你为何认为,你的阁主之位是我无缘无故传给你的?”
此话一出,大殿里安静了大半。
不是所有人都清楚惑言和岁影是什么。
他们又不是镇岳宗巡视海域的平涛阁。
但所有人都清楚三万年前的妖魔是什么概念。
那是生于灵气充沛时代的祖师都不能斩杀的妖魔,故而封入海中换取一时安宁。
封印三万年,妖魔年年衰弱,天地间的灵脉也在同步衰弱。当年祖师们拿不下的妖魔,放在今时今日,他们这群后人多半也拿不下。
便是老阁主也不认为自己能对付能力那等邪异的妖魔。
但是,这头驴把最难斩的妖魔斩了。
的确无人再能说她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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