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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魔物被剑光层层斩开,露出里面被包裹的两人。两人身外有着一道葫芦虚影护着,看上去没有大碍。
下一瞬,木质魔物被剑光斩开的断口处竟然生出重重锯齿,几乎将两人咬死在包围之中。
红衣女修立即施展法术去捞同门。
不想,木质魔物的中间不讲道理地生长出一只巨大的手掌,与红衣女修抢夺葫芦虚影。
葫芦遭遇抢夺,又沐浴在妖魔的魔气巨轮之下,几次呼吸间便暗淡了不少。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那黑色长条般的妖魔没有闲着。
它落入海中,又翻腾而起,朝红衣女修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红衣女修只来得及撑起一道简陋的屏障。
妖魔还未靠近,那屏障便晃动起来,如同风中将熄的烛火。
不远处,木质魔物内部,葫芦的虚影也发出了产生裂痕的轻微咔嚓声。
防御已无意义。
红衣女修怒目而视,抽取出了经脉中最后一丝灵力,化为渺小而密集的箭雨,朝妖魔淋去。
妖魔腹部的六个头朝后方躲去,只留纯黑色的坚固脊背来应对这次攻击。
红衣女修力竭,朝大海坠落下去。
身上的皮肉开始有异动。
仿佛先前被束缚住的千条万条生灵,此刻终于打算挣脱束缚。
红衣女修看到自己的手抬起来,朝自己的胸腔挖了下去。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见证她所寻找的天道。
恍惚之间,出门前师父赠与的手链飘动了起来。
她仿佛站在了一个更高、更遥远的位置上,看到一名戴着斗笠的黑衣之人朝这边飞奔而来。
“船!你撑住!”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叫得红衣女修神魂归位,竟有力气把手从胸腔里抽出来。
皮肉离体的感觉不复存在。
即便仍然在往海中落下,她却莫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她的目光重新清晰起来,看到斗笠少女挡在了她和妖魔之间,煌煌剑意冲天而起。
红衣女修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恢复意识,全是因为斗笠少女用剑气冲开了笼罩住了她的邪气。
她张了张嘴,想要替自己的两位同门向斗笠少女求救。
然而并不用她多说,斗笠少女逼退妖魔之后,纵身落到木质魔物身上,一转眼就被木质魔物吞了进去。
红衣女修还没完全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这算什么救援。
这人出现在这里,充其量只是增加了事情发生的曲折程度,并不能避免最终团灭的悲惨结局。
只等她残留的剑气消散,邪异的魔气再度从魔气巨轮上笼罩下来……
红衣女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落入海中、被肉条小妖围住之前,她猛然抬头,看到了那残留在魔气巨轮上的缺口。
魔气依旧如同剧毒般流淌,上面的魔纹不断扭曲、游移。
缺口却始终都在,半点不受侵蚀。
她脚踝没入海水,小妖立即附着了上来。
那种皮肉异动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红衣女修的神色恍惚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链又飘动了起来。
仍然是与刚才一样的感受。
只不过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狭窄的封闭空间,唯一的光源是微弱到几乎看不清的葫芦虚影。
那名疑似船亲人的斗笠少女问:“要不要再试试?它生前多少是一条好船。”
狐裘少年指着空间内壁满墙的眼睛崩溃道:“来来来,你跟我讲怎么拯救。它活过来了,且与我们为敌。我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做个临时灵契就能掌握船上的一切。”
“与你们为敌……也就是说,打服之后说不定还能用。”
“你就不能先把我们救出去再做你的春秋大梦吗?”
狐裘少年话音刚落,斗笠少女的手便按在了剑柄上,顺带还问了句:“船上有什么不能打的致命弱点吗?”
“你看这艘船……这艘魔物像是有弱点的样子吗?”
斗笠少女竟然真的四下打量了一番,才拔了剑。
这时候葫芦的虚影已经完全没了。
木质魔物之中修士全靠自己本身的灵力撑着。
沉沉的黑暗骤然被剑芒映亮。
密密麻麻的眼珠、锯齿、手臂,一一被那剑刃撕裂。
木质魔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又要将被切断的部位长回来。
然而剑锋一往无前,将魔物纵劈两半。
天光沿着魔气巨轮的缺口直抵而下,照进了狭小的魔物腔室。
木质魔物颤抖起来,发出愤怒的咯吱声。
更多的手浮现出来,它们不断往前伸出、抓取什么,仿佛要从船体本身上挣扎下来,扼死在场修士一般。
斗笠少女忽然丢出一块符文石砸到魔物身上:“不知悔改。”
魔物被砸入海里,那千手千眼像是突然失去了生命,回归成了原先的木雕。
其状态,倒跟先前被封印着的妖魔有两分相似。
解决了船,斗笠少女的气质陡然一变。
她摘掉斗笠,丢入海中。
失了斗笠的遮挡,那双眼中剑气未散,杀意正浓。
哪怕隔着抽离的视角观察,那眼神给红衣女修的压迫感,依旧与先前巨大的妖魔不相上下。
红衣女修手腕上飘动的手链绷断了。
她一个冷颤,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海水才到她的脚踝,又随着她意识的回归吞没了上来。
肉条小妖顺着海水的蔓延往上爬。
红衣女修一边控制不住地将手抬到胸腔的位置,对准先前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救命啊!我的法力用光了!”
她那两位被友军震慑出护体灵光的同门这才惊醒,连忙飞到这边,把她从海里拉出来,为她驱散肉条小妖。
只不过一部分皮肉依旧无影无踪。
狐裘少年看得连连摇头:“真惨。你一定是最后关头把所有灵力都用出去了。”
红衣女修被说中了,只能以沉默应对尴尬。
狐裘少年又道:“出门前长老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万事留一手,保全自己要紧。你是道派弟子,兼修术法,跟那些主修征伐、平乱之道的修士走得不是一条路子。”
红衣女修抬头看着天际与妖魔对峙的身影,忍不住道:“我倒是希望能走一走征伐平乱的修行路子。”
他们说话的功夫,天空之上的魔气巨轮又被通天的剑气贯穿出了两个窟窿。
不知是因为魔气巨轮受损,还是因为它具有特别的本质。
妖魔的本体渐渐扭曲。
它就像是一团黏土,头尾都变成了不同的姿态。
有的部位像蛇一般朝秦符生裹卷缠绕了上来;有的部位则变出细密的吸盘,吸盘里是肉眼可见的尖锐长刺;有的部位干脆不怎么变化,就以一团没有定形的模样朝秦符生撞了过去,像是能够将人吞噬进去的活体沙漠。
唯有带着六个脑袋的腹部不曾变化。
秦符生在妖魔身上辗转腾挪。
细密如飞花的剑气与妖魔千变万化的身形争夺着进退的空间。无论妖魔将身躯揉捏成什么模样,都只能一次又一次被剑光逼退。
五彩斑斓的魔血从它的伤口里流淌了出来,化为浓厚的雾瘴。
雾瘴往天空中流去。
战场已被瘴气遮蔽。
问道宗众人目光随着雾瘴的上升而仰头往上看。
不知是不是隔着雾瘴看天的缘故,天上的魔气巨轮色泽变得浓郁,竟然像是要将天空与大海都染成这令人不适的颜色一般。
海中的肉条小妖簌簌抖动,彼此之间聚合成更大的肉条,成群结队往更远方的海域铺展了过去。
海底也有了动静,渐渐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怪异的轮廓。
隔着海水,那些轮廓并不清晰。
隐隐的,只能看到一团又一团千手千脚的怪物沿着海底爬行,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去往何方。
问道宗众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他们猜测着瘴气之中战况不佳,而这些破阵而出的怪物一定会在大海之中肆虐一番,直到平涛阁的人前来收拾残局——假如这副光景他们还能收拾得了的话。
至于先前测算的机缘,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会再当真了。
天道固然会让事情以凡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但在当下,问道宗剩余的三名弟子便是穷尽所有乐观想象,都不知道所谓的机缘会以何种方式登场。
更遑论,他们感到此地的魔气波动越发强烈的,就仿佛海中那些怪异灵脉中的灵气凭空消失,只留魔气肆虐于此一般。
狐裘少年和用掉葫芦的修士架着红衣女修撤离。
红衣女修回头看了瘴气中心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三人急速撤离。
然而,一片昏天黑地中,忽然有光柱从他们背后升起。
问道宗众人回头时,只见天地之间一片明亮。
那光像是天光,却又带着水的涟漪。
仿佛有人在天地之间铺开一层空明的湖泊,涤荡干净了混沌的瘴气。
仔细一感应,哪里是什么天光什么湖泊?分明是连绵不绝的剑气。
这是一道铺呈在海与天之间的剑气之幕,通天彻地,横绝沧浪。
三人对着这磅礴的剑光,默然无语。
用掉葫芦的修士最先回神。
他问道:“她是什么修为?元婴?化神?她是坐镇此方海域的长老吗?既然长老都能对付,以前的尊者们为什么要留着这妖魔?难道被封印了好多年的妖魔变弱了?”
没有人能回答。
剑幕散去之时,巨大的妖魔断成几节,坠入海中。
铺满海面的肉条妖们沉入海水,消失不见。然而仔细去看,还能看出来它们在朝远方游动。
这般怪异的妖物,要是流动开来,定然非同小可。
问道宗众人正心生警惕,便看到几幡阵旗落下。凡是他们金丹期修士目力所及之处,这些小妖都被圈禁了起来。
原来,那位“长老”早有准备。
众人只见“长老”收剑,走到妖魔面前,垂眸背书:“鲸条,能错乱凡人血肉,让他们的血肉转化为次等小妖。也能将无灵智的死物转化为捕食人类的魔物。因它而生的小妖和魔物会一直跟随它,直到它死去,小妖们才会四散离开,为祸四方。”
“既然你清楚,你又为何要杀鲸条?这海域底下封印鲸条时顺带还封印了一个被它转化的村子。在你布下阵旗之前,这村子都差点长脚跑了。如果不杀,封印住鲸条后它们自会聚集在封印旁边,能省不少事。我本是赶来重新封印妖魔的,不曾想倒是在给你收拾残局。”
海中传来说话声。
随后,一颗人头冒出海面,顺带抛出了一个如同船一般扭曲的魔物,只不过这只魔物具备的是砖瓦结构,而非由木头构成。
不知道被转化之前,又是谁家的院子。
“这是三千年前被封印的那只鲸条。当时被它转化的死物不知凡几。今后,那些魔物不必再拱卫鲸条,只怕会遍及海底。”
秦符生丢了一枚符文石将院子镇了回去,又伸手把斗笠从海里捞起来,抖了抖水,戴上,行礼道:“弟子秦符生见过不度长老。”
不度飘出水面道:“少来这一套。你对阁主都没这么客气,我哪里敢当。倒是说说吧,既然知道鲸条同它手下衍生魔物的特性,又为什么要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会如实禀报给阁主,叫他自己下山收拾你这头倔驴。”
秦符生道:“有它的威慑在,我无法令船恢复原样。我先杀了它,再去跟船谈谈。船要是能迷途知返最好不过。”
问道宗众人:……
为什么要为一艘船做到这种地步?
而且迷途知返是能用在船上的吗?
它都有那么多手和眼了,你叫它怎么反得回去?
只有不度听懂了。
他毕竟不能像某头驴子那样日日蹶阁主蹄子,叫阁主交出船来。
所以只能跟感觉上相对好欺负的驴子道:“你迷途知返还要来得更快些。”
那样老阁主就会拿出囤积的船只,他们出外勤会比现在方便很多。
秦符生道:“我只要这一艘船。”
如果她放弃了建立海上基地,便是有再多的船又有什么意义?
“果然是驴。”不度懒得管她,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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