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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是平等王。
……虽然是假的。
“是我。”
他下意识地回答了对方的提问,哪怕对方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和现在用头发遮住面容,在旁人看来还是个“丑小鸭”的伊清颜不同,他见过的平等王有着不亚于哲人王的美貌气质,就算看不到五官,仍依稀能感受到那风华。
但人影并没有做出下一步回应,只是微笑。
岑冬生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庞,然后叹了口气。
“……不会说话吗,也是。”
毕竟他和这人并不熟悉,不了解她的真正性格,也猜不到她会在这种时候会说些什么,只是一面之缘——
尽管这一面之缘,已经让岑冬生记住了一辈子。
据说,祖的灵魂质量相比起人类时期有着天翻地覆的改变,在他们超脱自然规律和万物法则之后,其“存在”要么变得规模异常庞大、要么性质升华到了另一个次元。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岑冬生与那个人相遇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一种全身心的震撼,当时留下的印象深深烙印在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以至于无论是在重生之前,还是在重生之后,这份深刻的记忆,始终驻留在他心底深处。
其实在那之后,岑冬生不止一次遭遇过幻象鬼,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大概是因为他对那个人的观感很复杂,并非只有恐惧。
直到无意间和幼年期大魔王相遇以后,这份印象才被激活,被面前的幻象鬼读取到之后,构建出了虚假的她……
岑冬生想起了很多事情。特别是相遇的那一天,她的一言一行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让男人恍惚了一瞬。
真的只因为那个人是“祖”吗?
……或许不是。
毕竟,这一世他已经见过安知真了。
知真姐给他的印象同样很深刻,但如果只论“一面之缘”,还是那个人更特别。
是她的话语、她的行为,让他感到不可理喻,却又隐隐有所共鸣。
放在那个人人视平等王如人间魔王的年代,这种想法本身就已经称得上大逆不道。
但要问岑冬生究竟还想不想再见她一面,答案是“否”。
他不想彻底否定那个人的信念,但更不会否认她所带来的巨大破坏与灾难。
那个人从尸山血海中走来,让一切变得无可挽回,也注定要踏上破灭之路。
“竟然能把这位拉出来,哪怕是假货……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总是能给我惊喜。”
岑冬生握紧拳头。
想想也是啊。
他现在最害怕的是谁?自从遇到伊清颜之后,他最担心发生的又是什么?
只能说太合理了。
在岑冬生动手之前,身旁的伊清颜开口了。
“哥,她刚才说了什么?你们俩认识吗?”
她盯着那个身影,一脸好奇。
“不,那个是鬼怪制造出来的假货……”
伊清颜并未察觉。虽然两个人的声音有些相似,但她肯定想不到对面那个人会是未来的自己。
“我知道。但那个人是真的存在吧?我看哥的反应就懂了。”
小姑娘仰头看着岑冬生的侧颊,似乎想到了什么,促狭一笑。
“哥的表情好复杂哦,该不会是女朋友……不对,是前女友什么的吧?”
呃……
岑冬生眨了眨眼。
我总不能说那是你吧。
还好幻象鬼的能力有限,连脸都看不清,不然真有可能露馅。
“你就别管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抱紧我,别掉下去,我马上搞定。”
“好。”
伊清颜还是很听话的,乖乖收紧了胳膊。
至于那位幻象鬼变成的假货,不知道是不是连性格复刻了原版的一部分,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流也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相当有气度,看着都不像是鬼了。
“但……毕竟只是假货。”
他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低声说道。
*
岑冬生一脚踏地。
“嗡。”
整个人像是一支笔直射出的箭,落到她的身前,然后挥拳。
这一记左勾拳擦着女人的颊边过去,空气被撕裂的尖锐鸣响。
对方一矮身躲开,脚下滑步往后倒退,随后一跃而起,像个轻盈的燕子般落到了高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美。
“你真要和我动手啊。”
她突然又开口说话了。
“我还以为我们聊得还不错呢。”
……是啊。
岑冬生心想,可能是还不错吧。
他的动作没有停,朝前大步奔跑。
“明知道我是谁,却还是发起了挑战。说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吧——”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态度认真起来。
“心怀死志之人。”
连这句话也……岑冬生嘴角微微抽搐。
这家伙不说实力,一言一行还真符合原版。
但仔细想想,幻象鬼读的是他的脑电波,这好像是他的问题,是他记得太清楚、太具体。
他妈的,这种时候想象力这么好做甚么了?
当岑冬生再次冲来的时候,女人没有再一次退让,而是举起了手中的刀。
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却让岑冬生愣了一下。
不会吧……这不可能——
他猛地刹车,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准确地说,是离开刀尖所指的方向。
刀尖向下。
岑冬生背后“轰隆”作响。
他扭头一看,看到一道十几米长的缝隙乍然出现在水泥墙体之上,迅速蔓延开来,钢筋混泥土的建筑物脆弱得像是蛋糕,被一刀划开。
上半层数米高、十几米宽的墙体伴随着激烈的摩擦响声,朝旁边缓缓滑下,轰然坠落。
烟尘弥漫。
“哇……”
怀中的小姑娘发出惊叹。
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划,就砍下了半截楼房,场面蔚为壮观。
将整处空间连带着一路上所有物质一起切除,尽数斩断,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刃”——
平等王的代表性能力。
区区一个厉鬼,就算有核心鬼怪在支援,不可能用得出这种招数……
没等岑冬生反应过来,女人微笑着,再一次朝他们举起了刀。
男人眼皮一跳。
他真的很想跳开,因为上一世的记忆又开始浮现。
“无间地狱”的破坏力与覆盖范围,都是他亲眼所见,非人力所能阻挡。
更可怕的是,作为高等级天仙系咒禁专属的空间干涉能力,一般人使用起来消耗巨大,唯有平等王能没有限制、没有消耗地肆意扩张与滥用自己的“无间之刃”,据说是其咒禁的运作原理与他人不同。
所以,根本没人能和她打消耗战。
平等王身为祖,正是纯粹暴力的象征,她的活跃让世人们第一次领略到了何为不讲理,何为超脱常识的力量。
就算是全世界的核武器在她身上集中引爆,都无法破开她的防御;反过来说,任何现代科技的产物不可能抵挡她的进攻。
这就是未来社会被禁师们统治的原因。虽然现代热武器仍然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但最高暴力的定义权,已经转让给了个人。
——但……眼前只是假货而已。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紧牙关,只将怀中女孩推到一旁,自己却没有躲开。
凛冽的风迎面拂来,有刀锋般的痛感。
他留在了原地。
背后再一次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又有半截被斩下的建筑物往下滑落。
“……呼。”
岑冬生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没有出现划痕,没有伤口……
如果真的直面“无间地狱”,他现在毫无疑问已经被砍成两截了。
“果然不是……但你学得还真像啊。”
岑冬生在这一刻已经确信,核心鬼怪的等级,是甲等屋主。
刚才那种现象是利用“空间操作”能力,模仿了“无间地狱”对建筑物的破坏效果。
如果是平等王挥出这一刀,定然是整个鬼屋空间都要被劈碎了。屋主的能力则仅局限于操作内部的建筑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作为区区一介幻象鬼的模仿而言,未免有点太敬业了,乍一看还真是吓一跳。
“哥?”
被推到一边的伊清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向他。
“……没事了。”他说,“我本来是担心有万一的可能,那家伙能有啥特别危险的招式。”
“……!”
她看起来好像很感动。
老实讲,这让岑冬生觉得浑身不自在。
特别是现在。
他将目光从伊清颜身上移开,对面那个女人的身影,再度抬起了刀。
只是这次,别说伪造的“无间地狱”,身后那建筑物倒塌的巨响都不复存在了。
周围安静得像是坟墓。
“咦?”
对方歪了歪头,似是疑惑。
岑冬生握紧了拳头。
他能感觉到,幻象鬼身上传来的力量正在迅速衰弱下去,似乎是核心鬼怪中断了支援。
“怪不得砍起来手感怪怪的。”
那张模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原来我是假的吗……罢了,不给活人添麻烦。”
她直接抛去了手中的刀。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女人的身影便在他眼中如水面上的泡沫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幻象鬼的本体。
它还想逃窜,虚弱到半透明的身躯钻入墙体,却被后方的岑冬生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一把抓住。
几个呼吸后,它的身子连带着后方的墙壁,被岑冬生几拳砸烂。
“叫你学。”
主要是学得还真他娘的像,连遗言都很有气度。
他吹了吹拳头的灰尘,望向不远处。
二号教学楼同样倒塌了,天花板和墙壁脱落大半,能看见外面辽阔无垠的夜空。
空间干涉对咒禁师来说消耗极大,对鬼怪亦是如此。
所以眼看着小弟幻化成的人突然开始折腾起这种招数,还压根伤不了人,所以及时收手了吧。
“接下来就是……”
岑冬生来到断裂的走廊地板,低头一看。
下方已经成了幽暗的深渊地带,无数翠绿的藤蔓肆意蔓延,从废墟的各个角落里爬上来。
他抬起头,一眼望去,在像海洋般起伏的黑暗之中,数不尽的黑影正在窸窣蠢动。
“是‘怪’,不是‘鬼’。”
他笃定自己的判断。
鬼与怪之间的区分之前已经提过,鬼为人死后所转化,而怪的来历就丰富了,它们的共同点是使用阴炁,需生灵为血食,都是人类的敌人。
或者用另一个更常见的词,是“妖怪”。
“总算是被逼出真身了。只是这家伙……”
岑冬生有些头疼和意外,没想到才新中学内隐藏的核心鬼怪会是一株藤妖。
天然诞生的大妖怪,在“浪潮”前期属于相当难对付的类型,往往需要组织一大批禁师,相互配合,才能赶尽杀绝。
那些遍布整座校园的藤蔓,就是妖怪的触须,它通过藤蔓暗中操纵着整座校园,本体仍未暴露。
找到核心鬼怪的下一步,是找到核心鬼怪的核心……都有点像是套娃了。
*
“先休息一会儿吧。”
岑冬生见身畔伊清颜开始有犯困的迹象,于是找了个相对完好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劈碎桌椅当柴火,在原地生起火来。
“可以吗?”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长发姑娘揉了揉眼睛,不受克制地打了个哈欠。
自从下午进入鬼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算下来已近深夜,会觉得困倦很正常。
“嗯,不急在一时。”
“那,我们待会儿轮流守夜……”她说。
“不必。”
岑冬生摇摇头。
“你只管自己睡好了。我在冥想的时候,一样能感知到外界情况,不需要别人守着。”
“……真的可以吗?”
在确定岑冬生所言非虚后,伊清颜终于能放心地在角落里躺下来了。
虽然没有床垫被铺,但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之前岑冬生给他挡雨的外套,当作被子盖上。
小姑娘侧靠着墙壁,望着不远处盘腿打坐的青年。
摇曳的火光微微照亮了男人的侧脸,勾勒出硬朗的线条,给人以一种可靠又值得信赖的感觉。
“谢谢你,哥哥。”
她双手抓着外套边沿挡住自己的脸,轻声说道。
“虽然之前对我冷淡过,但果然……哥哥对我还是很好的。”
“那你还记得我对你冷淡的事?”
岑冬生闭着眼睛说。
“就是因为对我很好,所以,所以我才觉得那时候很奇怪,是不是当时的我做错了什么……”
她蜷缩起纤长的腿,好让整个身子都被外套盖住。
教室内的篝火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女孩渐渐觉得身子暖和起来,夜晚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危机四伏的鬼屋,这一幕看起来就和野营一样。
万籁俱寂,夜色深沉,睡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伊清颜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明明两人才刚认识不久呢,她想。
“……哥?”
“我在。”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是啊。”
“……我能,离得你更近一点吗?”
岑冬生没有回答。
伊清颜就当是他默认了,在地上摩挲着朝他靠拢过来,一直挪动到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她才满足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教室内响起了女孩平稳的呼吸声。
盘腿打坐的青年眼帘低垂,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守护她安详入眠的神像。
……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肆意生长、根系触须遍布整座校园的藤蔓,像活着的蟒蛇般攀附上了教学楼废墟,在阴影与夜色之间缓缓移动着。
其中有几条藤蔓表皮裂开,竟绽放出数朵庞大又美丽的花来。
那花美得妖冶,在微风中摇摆,有淡黄色的花粉在空气中扩散。
*
岑冬生做了个梦。
在梦中,他是天南大区统治局祓除科一级专员,永远忙碌和活跃在超自然斗争一线的战士。
有一天,他和他的同僚们前往调查一处据说遭遇了邪术师袭击的城外聚落。
这注定会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因为,就在那里,他遇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最凶最恶之祖”——。
——平等王,伊清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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