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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老师,你在看什么书呢?”课间办公室内,女老师经过乔曦,随口与他搭话。
乔曦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五官柔和明晰,嘴角微微翘起,令人见之如沐春风。
“班上孩子的,她非要我看看,说是里边有一个角色和我同名。她还叫我抓紧时间背诵,防止未来某一天就穿书了。”
乔曦声音清浅温柔。
因为他的温柔,班上孩子们都不怕他,连纯爱狗血小说都敢与他分享。
“现在的孩子啊,鬼灵精怪的,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老师漫不经心附和一句,手上已经打开了作业本批改。
乔曦也不在意,将那本名为《暴君心尖宠》的小说放到一边,开始备课。
这本小说他大概看了开头十几章。
讲的是一位嗜血暴君爱上了美貌贤臣,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和乔曦同名的那个角色是主角受的废物弟弟,一枚小炮灰。
废物弟弟是十八岁那年才被父亲认回来的私生子,童年一直在乡下长大。
他染了乡间习俗,举止粗鄙不堪,生得呆呆傻傻,又错过了读书的最佳时候,不可能成才。乔家人对他是嫌弃不已,只关在家里,当是多养了一只猫儿狗儿罢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暴君初登基后。
主角受乔大公子一直与大皇子交好,说白了,大皇子钦慕乔大,在追求他。
可大皇子在夺嫡争斗中败下阵来,被贬为庶人,幽禁府中。与他交往过密的人都要上刑场。
乔大自觉逃不脱。他不想死,哭着求父母想办法。
幸而他虽与大皇子交好,但一直待价而沽,并未实际帮过大皇子做什么。清算一时半会儿不会轮到他。
这给了乔家动手脚的时机。
乔家父母枯坐整晚,想到了一个险之又险但或许是唯一的办法。
书中乔曦与乔大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呆笨一些。只要不开口,无人能分辨两人。
于是乔曦便被换上了乔大的衣服,受到了父亲与嫡母前所未有的关照,吃好喝好还洗了个澡。
傻傻的乔曦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某日官兵来袭,果真将乔曦当做乔大抓了起来。
此前乔家从未公开过乔曦的存在,因此无人能想到乔家还有一个儿子,更不可能联想到顶包一事。
即便偶尔刑讯官员疑惑为何原本名动京城的才子忽然变得呆呆傻傻,也被乔家父母故意散出去的消息迷惑了判断。
——说是被杀头大罪吓傻了。
新帝登基,清算如秋风扫落叶,残酷而迅速。
关押短短几日之后,没有再多确认,乔曦便被押解刑场,砍了头。
小炮灰就此下线。
到底乔大并未实质卷入大皇子势力,因而乔家没有多被牵连,只被贬官外放。
至于主角受等到风头过去,重新科考,崭露头角,夺得探花郎,名声大噪,与暴君产生这样那样的爱恨纠缠,就是后边的内容了。
乔曦自己就是同性恋,对学生看小众性向的作品并不见怪。
只不过书中有些内容还是不太适合高中生,乔曦决定下午找小姑娘好好谈谈。
合上备课本,乔曦有些困倦。
他的出租屋和学校有段距离,下午第一节又是他的语文课,干脆不回家了,在桌上趴着眯一会儿便好。
桌子太硬,乔曦随手抽出一本书垫在手臂下,刚好就是那本《暴君心尖宠》。
乔曦不在意,摘下眼镜,趴着闭了眼。
·
“午时三刻已到——”
高亢的喊叫在乔曦耳边响起,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乔曦发现自己正趴在一方脏污的台子上,面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数不清的围观群众。
围观群众们身上穿的衣服显然不是现代装束,短打、长袍、粗麻衣裳,是古装。
乔曦蹙眉。
自己这是在做梦吗?
围观的人距离乔曦太近了,以至于他们的讨论声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乔曦的耳朵里。
“这人就是乔侍郎家的公子?”
“是咧,叫什么乔晖的。我看这些官宦子弟,平时人五人六,死到临头还不是一样。”
乔晖……?
乔曦脑袋刺痛,想起来了,这不正是《暴君心尖宠》里面主角的名字吗?
围观群众仍在继续说话:
“他犯了啥事儿?”
“今天砍头的都是和大皇子勾结篡位的人,他肯定也是了。”
砍头?
乔曦一个激灵,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粗麻绳牢牢紧缚在背后,动弹不得。
意识到自己正面对什么情况后,乔曦额前瞬间渗出冷汗。
难道真的穿书了?还好死不死刚好穿到了炮灰原主被砍头的时间节点?
“行刑!”
监刑官一声令下。
和乔曦同排跪着八个人,只有一个刽子手。他从最左边开始,手起刀落,一个头颅瞬间斩断。
血腥味弥散,乔曦心脏狂跳,用尽全力挣扎起来。
他是第三个!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但人力如何能挣脱掉五花大绑的麻绳,乔曦不停挣扎的动作只让他失去平衡,如仰壳乌龟般翻倒在了地上。
监刑官看见乔曦侧翻,眉头皱起,狠狠吼道:“犯人乔晖!你在做什么!藐视法场罪加一等,你想改判凌迟吗!”
在民主法治的和谐社会活了二十四年,乔曦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惊吓害怕。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调动为数不多看过的小说内容,试图寻找拯救自己的办法。
他后悔啊,早知道就听班上姑娘的建议,把全文背下来再说了!
这一瞬间,乔曦想了无数种方案。
第一种方案,大叫自己是代人受过,自己不是乔晖,而是乔家的另一个无辜儿子乔曦。
但很快,乔曦便否决了这个方案。
先不说监刑官会不会相信。即便是信了,找来乔家父母对峙,他们也定然不会为自己证明,到时候罪加一等,他可不想被凌迟。
第二种方案,戴罪立功,如果他能喊出某个更大的犯首,说不定能赢得一线生机。
可是他根本不记得书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还有什么办法……
一定还有办法的!
刽子手已经斩掉了乔曦身边那人的头颅。
脚步声踏踏,刽子手来到了乔曦的身后,大刀高高举起。
忽然,周遭变得安静下来。
乔曦脑海中骤然浮现了书中简介上的一句话。
“乔晖欺君犯上,犯下死罪,却在行刑之前被发现身怀有孕。陛下得知,大喜过望,不仅赦免了乔晖死罪,还让他官复原职。”
这个世界观,男子可以怀孕。
乔曦心跳如擂鼓,他血脉贲张,如等待开奖的赌徒一般。
能赌吗?
只要搬出皇帝这个封建最高君主,在场所有人,即便不信,也要忌惮,自己就能多活一会儿,说不定能争取时间来思考更好的办法。
如果失败……
可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乔曦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考试结束铃声已经响起,面对最后一道不会的选择题,随便蒙了一个答案的学生,两眼一闭。
“你们不能杀我,我怀了陛下的龙子!”
乔曦为人温和,鲜少这般大喊,他的嗓子甚至都沁出了血腥味。
此言一出,果真如惊雷一般。
围观百姓骤然鸦雀无声。
监刑官呆若木鸡。
甚至刽子手都僵住了动作。
监刑官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刀下留人!”
监刑官踉跄几步,跑了过来:“你、你!你莫不是疯了,你可是男子,男子如何怀胎!”
乔曦吞了吞口水:“大千世界,无所不有,大人怎能笃定男子不可怀胎?”
监刑官看着乔曦即便沾满血污仍旧熠熠生辉的双眸,竟真的犹豫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说,监刑官必定当做笑话,该杀还是杀了。
可眼前之人,是曾经名满京城的才子乔晖,从小聪颖,入宫做皇子伴读,几乎每日都能见到皇子。如果说他和当今圣上有点什么,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那可是龙子啊!
就算是假的,也不该他一个小小监刑官做主,必得报告圣上才行。
“你可想清楚了,这事做不得假,本官现在就要禀告圣人,到时候再加一个欺君之罪,只怕连你的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说完,监刑官赶紧提着官服,骑上马,径直入宫。
乔曦跪在原地,不为所动,反正乔家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人,即便连累了,他也不在意,何况乔家人一点也不无辜。
底下百姓不料想能见到这样一场大戏,当即如热油入滚水,沸腾起来。
“男子怀胎?天下岂有这般咄咄怪事?”
“估计是吓疯了,胡言乱语吧。”
“倒也不一定是胡说,从前圣祖时期便有一名皇子生母不详,坊间传闻是男子所生吗?”
议论如风拂过乔曦的耳畔,他沉默不语,实际上脑中已想过无数脱身之法。
等监刑官回来,他的欺君之罪便板上钉钉,到时候只怕是无法落得斩首这般痛快的刑罚了。
为今之计,只能继续装疯,他记得古有法律,疯癫者杀人不偿命,不知道这本小说里的架空时代有没有类似的法条。
实在不行,他便胡乱攀咬官员贪腐罪状,他看过的十几章中,有提过太后母家旁支的小官收受贿赂之事。
大庭广众之下,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官府不敢堂堂正正杀自己。
多了思考的时间,乔曦便想出了不少转圜之法,就算待会儿欺君之罪下来,他也不怕了,债多不压身么。
监刑官这一去,直到夕阳西斜还未归来。
乔曦放下心来,午时已过,无论如何他都要等明天才会被砍头了。
乔曦身边的其他犯人已经被挨个儿砍了头。
看见身旁血流成河,乔曦在心中暗叹,果真是暴君啊。
乔曦靠胡言乱语逃过一劫,其他犯人不是没有心动的,但听见监刑官说罪加一等连累家人,他们也都打消了心思。
说到底也因他们心中有鬼,自知有罪,不像乔曦能够理直气壮为自己的生命豁出去拼一遭。
午后围观的人已经回去吃了晚饭,回来看,发现乔曦还跪在这儿没死。
百姓们啧啧称奇,还是头一回有人临上法场了逃过砍头的,都想看他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大道尽头马蹄扬起飞尘,监刑官手拿圣旨回来了。
“圣旨到!所有人跪下接旨!”
围观百姓哗啦啦跪了一大片。
监刑官从马背上下来,打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侍郎之子乔晖,身怀皇嗣,沐泽圣恩。着暂免刑罚,择日接入宫中,以待诞下皇子,再行定罪。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高呼。
潮水般呼喊之中,乔曦呆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那皇帝,信了自己的鬼话?
监刑官指挥刽子手砍断乔曦身上的绳子,将圣旨递给他。
“乔公子,接旨谢恩吧。”
乔曦生涩地磕头:“草民……谢恩。”
监刑官凑到了乔曦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陛下还有一道口谕,要本官转告乔公子。”
“什么?”乔曦魂不守舍地问。
监刑官清了清嗓子:“陛下说:‘他既然说怀了朕的皇子,那就接进宫来,让他生,若是到时候生不出来,凌迟处死。’”
乔曦:“……”
哦豁,他拿什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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