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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凛吸干净毒血,依旧握着江云舒的脚踝,没有松开。两人维持着吸毒血的姿势。
江云舒坐在大石头上,谢凛在她面前单膝跪地,脸与她的脚平齐。
江云舒当然知道,单膝跪地这个姿势在古代与求婚没有任何关系,可她还是怔了一下。
她的心跳有点快,她很难分辨其中的原因。因为蛇毒,因为生死关头,还是因为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谢凛,看到他谪仙一般的面庞仰望着她。
谢凛缓缓站起身。
若是中了蛇毒,越动发作越快。
山顶近在咫尺,江云舒和谢凛也不能自己登顶。
侍卫抬着滑竿,在后头。不论是登顶还是下山,他们都应该在原地等待滑竿,等滑竿来了,让侍卫将他们抬下去。
太医也在后头一波人里,江云舒知道太医随身携带着常用的药材。只是不知有没有解蛇毒的药材?
在山里被蛇咬,应当是常见的意外吧?
江云舒心中盼着太医提前想到了这一点,预备了需要的药材。
快点……快点来吧……
江云舒坐在大石头上,望着下方盘旋的山路,心中焦渴。
谢凛:“枯坐无事,娘娘可愿和臣走一段平坦小路?”
江云舒诧异地看着谢凛,他们极有可能都中蛇毒了……
“现在走路,死得更快。”江云舒说道。
谢凛:“娘娘很怕死?”
江云舒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难道掌印不怕死?”
谢凛坦荡地说道:“不怕。”
怎么会有人不怕死?江云舒起初以为谢凛在嘴硬,可她对上谢凛的眼神,发现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谢凛的眼睛璨若星辰,竟像是……隐含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江云舒浑身一凛。
就在这时,谢凛突然笑了:“放心,不会死的。”
江云舒问道:“为什么?”
谢凛语气轻松地说道:“娘娘难道没听过一句话?”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臣与娘娘都是祸害,定然长命百岁。”
江云舒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是祸害,她分明是个好人,可照谢凛这么说……
谢凛突然凑近,盯着江云舒的眼睛:“娘娘害怕了?”
“那就更要跟臣走过去看一看了。”
“臣带娘娘看一看死后葬身之地,景色极美。”
“娘娘看完之后,或许就不怕死了。”
江云舒:“…………”
哪怕她死后葬在5A级景区,她也怕死啊!
像她这种死过一回的人,特别怕死!
她死一回,从现代穿到大齐朝,要是再死第二回,穿回远古时代怎么办?她可不想过茹毛饮血的日子!
可是谢凛已经打定主意,带江云舒去看死后葬身之地。
他一弯腰,轻松抱起江云舒,向前走去。
“掌……掌印……”江云舒吓了一跳,她贴在谢凛的胸膛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缓了。
哪怕谢凛武艺惊人,这样抱着她往前走,也要耗费力气,会让蛇毒发作得更快!
谢凛真的不怕死……
江云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人人都知九千岁杀人如麻,可有人知九千岁竟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
谢凛抱着江云舒走了一段盘旋的山路,停在一片山崖下。
江云舒闻到阵阵桃花香,她抬起头,发现山顶正在头顶的山崖上,片片桃花盛开。
这是一片幽静又隐秘之处,树荫遮蔽,凉风习习,潺潺溪水环绕。
谢凛绕到一棵大树后,江云舒看到一块小小的石头。
不,是石碑
谢凛轻轻把江云舒放下,弯腰拨开石碑前的野草,露出四个字——
温凛之墓。
江云舒面露惊讶:“温凛?你们的名字是同一个字。”
江云舒话说出口,紧张地咬住唇。她突然意识到,谢凛每年五月都来乌山,都是来祭拜此人。
在这块小小的墓碑下长眠之人,必定对谢凛很重要。
难怪谢凛每年五月格外易怒、易杀人。
她不该好奇墓中之人为什么和谢凛一样都名“凛”。就算好奇,在心中偷偷好奇就是了,不该一时口快问出来……
江云舒偷偷看谢凛的神色,他看起来没有生气,但也没有解答她的疑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块墓碑。
江云舒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谢凛,思绪越飘越远。
她想,外头都说九千岁奢靡无度,未央宫中吃穿用度的确挥金如土,谢凛送给她的珍宝也是一车一车地拉进来。
为什么谢凛每年都要来乌山祭拜之人,只有一抔黄土,一块石碑?
谢凛明明可以为他修筑一个极豪华的陵墓。
真不知此处埋葬之人,究竟是何人。江云舒想,若是此人与谢凛同样姓谢,那便极好猜了,多半是谢凛的亲人。
可两人同名、不同姓。谢凛、温凛……江云舒实在猜不出,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谢凛的确在出神,但是他早就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江云舒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中。
她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墓碑,定然是在想她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谢凛懒得为她解惑。
其实这一趟来乌山,谢凛带着江云舒同行,只是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宫中,和居心叵测的太后在一起,就顺便把她带出来了。
他只是带他来看看青山绿水,江云舒想不想登山,都随便她。
在谢凛原本的打算中,他根本没想带江云舒来祭拜温凛。
毕竟温凛不认识江云舒,江云舒也不认识温凛。
此时此刻,江云舒站在温凛的墓前,完全是一场意外。
江云舒被蛇咬是意外、他帮江云舒吸吮蛇毒也是意外……左右等滑竿来还要一小会儿,他就带着江云舒来了这里。
但他并不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
谢凛看向江云舒:“你身上不是带了吃的?拿出来。”
江云舒打开随身小包——她穿越后才知道原来古代是有包的,而且非常精致漂亮,古装剧中从袖子里往外掏一堆东西都是骗人的!
因为在马车上,江云舒差点没东西吃,她爬山的时候随身带了一点点吃的,没让任何人帮她拿。
可惜她一口都没吃到自己嘴里,现在全都给了谢凛。
谢凛瞥了江云舒一眼,她怎么像小狗一样护食?
江云舒带的这些精巧吃食,倒是新鲜。
谢凛摆放在温凛的墓碑前,心中默念,“今日给你尝个鲜。”
谢凛祭拜地很随意,随便拔了拔坟头上的草,又随便添了两捧土。
谢凛用火石擦了火,点燃香。
香上刚冒出袅袅青烟,谢凛便以练武之人的非凡耳力,听到后头的人来了。
“滑竿来了。”谢凛对江云舒说道。
江云舒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以为谢凛要燃香祭拜。
没想到谢凛把香随便往坟头一插,就转身走了。
江云舒目瞪口呆,谢凛每年祭日都来祭拜,这墓中之人对他来说定然极为重要,上香竟然如此草率?
谢凛回过头,催促江云舒:“娘娘呆在这里不动,是等着毒发吗?”
江云舒连忙走到谢凛身旁,她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心想谢凛用她带的那些小零嘴来祭拜,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这一眼让谢凛误会了,他以为江云舒舍不得那些吃的。
谢凛说道:“娘娘可不吃亏。”
谢凛为江云舒吸毒血,正因想起温凛十年前说的话。
一包小零嘴换几分生机。
江云舒不亏。
后头的侍卫和宫人们来了,得知江云舒被蛇咬了,纷纷变了脸色,得知谢凛用嘴为江云舒吸吮了蛇毒,全都吓得差点跪下!
掌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掌印的走狗”,必定也活不成!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将谢凛和江云舒扶上滑竿。
太医连忙去查看被谢凛杀死的蛇。其中有擅解毒者,见到死蛇身上的花纹,立刻神色大变!
这条蛇的毒性很是厉害!
虽然不至于让人顷刻毙命,可每年被此蛇咬伤者,若是医治不够及时妥当……死于此毒之人不在少数!
滑竿抬着江云舒和谢凛上山,又快又稳,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山顶。
进了山顶的山居,太医立刻又为江云舒的脚踝放了血。看到血是鲜红色的,伤口肿得不厉害,也没有泛黑,太医偷偷松了口气。
解毒的药方太医已经斟酌好了,抓药、煮药……
谢凛的药量比江云舒的更重。
太医心中既忧又惧,忧惧掌印的情形比江姑娘更加凶险。
江姑娘被毒蛇咬了,但勒腿及时、放血及时又彻底,再加上被咬的脚踝是距离脏腑和头颅最远之处。
所以江姑娘如今的情形,是被毒蛇咬后最好的一种。
可掌印就不同了。
掌印用嘴吸吮毒血,口中肌肤脆弱,毒性最易渗入。
若是毒从口入,距离头颅就太近了,更易丧命!
哪怕性命无碍,五官相连,蛇毒也极易导致眼瞎!
太医想到这里,狠狠一颤。掌印死了,或者掌印瞎了,太医一时间分辨不出这两者哪个更可怕。
对太医来说唯一的区别或许是,掌印死了,他死在掌印敌人的手里,掌印瞎了,他死在掌印的手里。
太医候着掌印和江姑娘喝了药,建议他们吃一些清淡好消化的饮食。
在太医看来,掌印和江姑娘今夜该分开睡两间房,方便太医守在他们身旁。
可掌印不许太医守在床榻旁。
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大概便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守夜?
掌印还要让江云舒和她睡一张床。
这大概便是卧榻之侧……掌印也不想空着?
太医和宫人们只能在门外守夜,外头守着一屋子人。
江云舒得知谢凛比她更加凶险之后,心情复杂沉重。
倒是谢凛,看上去很是轻松的样子,仿佛经历凶险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谢凛真的不怕死,江云舒心想。
夜里,江云舒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谢凛开始高热。
起初,江云舒没有发觉,她今日奔波劳累,受了惊吓,又中了蛇毒。
虽然心中记挂着谢凛,可依旧昏睡过去了。
直到谢凛的呓语将她吵醒。
江云舒伸手探了一下谢凛的额头,发现烫得惊人!
她连忙起身唤太医!
太医和宫人鱼贯而入,寝殿灯火通明,谢凛依旧没有醒来。
“蛇……蛇……好多蛇!”
“别过来!别过来!”
江云舒听清谢凛的梦话后,突然怔住。谢凛在做噩梦?他梦到蛇了?
他梦话的声音满是恐惧,谢凛竟然也怕蛇吗?
江云舒想到白日谢凛斩蛇的干脆利落,从头到尾脸色丝毫未变……怕蛇的人,会像谢凛这样吗?
她想不通。
太医又开了退热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进谢凛口中。
谢凛依旧没有醒。太医说,此时强行唤醒谢凛,对他的身子无益有害。
太医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并未言明,但是江云舒听懂了太医的隐晦暗示……谢凛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江云舒坐在床畔,端详着谢凛的睡颜。他眉头紧紧皱着,看起来睡得一点都不舒心。
谢凛会这样睡着睡着,再也醒不过来吗?
理智上,她相信太医的话,可是情感上,江云舒一点也不信。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谢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江云舒伸出手,轻轻抚平谢凛的眉心。
谢凛的眉头很快又皱起来,她再抚平。
又皱……再抚……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仿佛谢凛的眉心舒展了,他就不会再做噩梦。
不知道谢凛正在做什么梦?
方才,谢凛在梦中,成了十几年前的少年。
他梦到了那个蛇窟。地面上一个大洞,先扔下去千百条蛇,再把他扔下去。
那些蛇都有微毒,被咬上一两口并不会死,但若是被咬得多了,就活不下来了。
这是义父给他们的试炼,甚至不是最难的一种。
……但却是谢凛最怕的一种。
谢凛面对老虎的时候,都不曾这么怕。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指节发白。
朝夕相伴的剑是他唯一的倚仗,他要靠日日苦练的剑法,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突然,一道充满朝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十一!”
“谢十一!”
“你叫我一声哥,我就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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