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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皓在房间里,听着屋外的动静,知道许妈妈连夜赶去了海南,有力的双臂撑在洗手池旁,水珠从他紧绷的脸颊上滴落,紧接着砰一声,一拳砸在了浴室的镜子上,顷刻间四分五裂。他想离开这个让他快窒息,疯魔的地方,从浴室跌跌撞撞出来,听见了手机响,看着赵权打来的电话,伸手去拿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的时候,被血浸湿的手指没有抓稳,手机从指尖滑落,咚的一声响,连带着被人故意放在那里的几张照片,一并被掉下来的手机砸到了地上。
几张照片凌乱地撒在地毯上,温馨的全家福、旅游景点打卡、夫妻恩爱、父慈子孝……许皓却根本不屑一顾。手机来电自动挂断以后又打了进来,许皓一脸不耐烦地撑着身子,伸手去捡落在柜子缝隙里的手机,看见了一张跟着手机一起夹在里面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子,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许皓的瞳孔却在那瞬间狠狠震了震,蹲下身,伸着颤抖的手,将那张巴掌大的照片从缝隙里拿了出来。
照片上的顾宇航七八岁左右的模样,穿着小西装,打着红色的领结,咧嘴对着镜头笑得和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顾宇航旁边的女孩子,差不多的年龄,穿着到膝盖的白色纱裙,头上带着花环,手中捧着新娘捧花,对着镜头甜甜地笑。
许皓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看着手中那张照片的眼睛已经慢慢失去焦距,混沌的大脑里,模模糊糊支离破碎的记忆从大脑最深处涌现,怎么也拼凑不完整。
而他一直想忘掉的一些往事,总是像魔鬼一般总是阴魂不散缠着他,隔三差五出现在他的梦里刺激他,折磨他,零零散散的记忆都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涌了上来,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清晰又明了,让他想忘而忘不了,想逃又逃不掉。
头痛到他五官扭曲,整个人被渗出的冷汗淹没。
环境恶劣的房间,阴冷又潮湿,冷冰冰的床上,意识朦胧,冰冷的手术刀划过皮肤,他听见了肌肤被撕裂的声音,让他心里一阵反胃恶心,他不知道自己被他们拿走了什么。
略感粗糙的指腹,撑开他沉重的眼皮,正打量着他的眼角膜。
还有那猥琐,对他虎视眈眈的笑声……
漆黑冰冷的暗室里,不知今夕何夕,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体温在逐渐流逝,身边蔓延着浓烈的血腥味……黏糊糊的,带着仅有的一丝温度。
许皓紧紧攥着拳头,手背每一根血管都清晰可见,指尖青白一片,,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一点点滴落下来。
猩红的眸看着照片上没有变化的两个小孩子,浑浊的双眼开始有了感情,许皓脸上血色全无,他难受得好像被人徒手伸进胸腔,抓住了他的心脏,疼得他鲜血淋淋的。
耳边,那稚嫩的一声声小哥哥,此刻随着脑海深处的记忆,一起破土而出,青涩又甜蜜,痛苦又绝望,疯狂地刺激着他的耳膜和大脑!
虽然他清楚的知道,受到的那些刺激和非人待遇,给他的身体和心理都造成了很多不可逆转的伤害,也导致他选择性忘记了很多东西。
可是就在刚才,被心里那破笼而出的欲望染红双眼的时候,他好像记起了很多东西。
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不受控的,疯狂从脑海最深处涌上来,撕扯着他,吞噬着他,想把他活生生地疼死。
扎着小辫,带着奶香味的小姑娘总是喜欢往他嘴巴里塞一些带着口水,或者味道奇奇怪怪的食物。
有尝过一口的棒棒糖,有剥好壳黏着口水的坚果仁、还有刚出炉带着奶香味的蛋挞、吃了半截的菜心……
时不时就喜欢用两条短胳膊缠着他的脖子,蜷这腿,像只树懒一样挂在他的身上不肯下来。
只是后来的一天,他醒来以后,身边的一切都变了,年龄还小的他,险些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一个人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年,却在他十岁那年的夏天,偏远落后的乡镇,蝉的叫声,清脆而悠长,他再次见到他梦里已经开始模糊了的人。
站在讲台上的女孩子,穿着一身蓝色连衣裙,脚下是一双小皮鞋,大家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打转,有羡慕有喜欢。
“大家好,我叫许烟……”顶着一双哭得红红的眼睛,面对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们镇定自若地介绍自己。
看着许烟走到自己的位置,小心地拉开凳子,拘谨地坐下。
如影随形相伴了六年多的人,哪怕多年不见,没有人提过,他仍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许烟,甚至还因为太激动站了起来,引起了老师的不满。
许烟的位置在第三排中间,那是一个视野极佳的三好学生位置。许皓的位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挨着垃圾桶,他们之间隔得很远,还隔了很多人。
他想去找许烟,久别重逢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是许烟的位置上总是围着很多人。
下课的时间他没有办法和许烟打招呼,一放学许烟就会被她等在校门口的外婆接走,而腼腆内向的他,只能眼巴巴看着。
直到第二天,许烟帮语文老师收作业,终于收到了他的面前,许皓已经准备好和久别重逢的她打招呼了。
“同学,我帮谭老师收作业,麻烦给我一下。”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棉花糖又甜又软糯。
许皓微微仰着头看向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蓄满水一样明亮。
“同学,作业!”许烟再次轻声提醒道。
许皓看着抱着课本靠在他桌边的手指,白白嫩嫩,干干净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漂亮,从头到脚都能看出来她被养得很好。
许烟将收来的作业送去办公室,将没有写的名单交给了语文老师,戴着眼镜的年轻女老师看着名单里的名字,一肚子气,随即转身问身边的同事,“不是说他是留守儿童吗?怎么资料里他父母的联系方式,一直打不通呢,就算在外面务工,也该偶尔问一下……”
许烟低垂着头站在一边等吩咐,她现在也是留守儿童了吧。
旁边的同事不痛不痒的安抚了两句,“这种孩子缺乏教育和关爱,就别计较这么多了。”
“这种人就该送去特殊学校……”
许烟杵在原地,听着这个所有老师都不怎么待见的问题学生的事情。
从办公室出来后,许烟看见了一直等在办公室外面的许皓。
“给你,”许烟觉得自己也成了留守儿童,感同身受,想安慰一下眼前这位小伙伴,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了一颗糖递过去。
这颗糖是今早她闹别扭不肯来学校,外婆为了哄她给她的。
许皓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眼睛圆圆的大大的,干净清澈,不谙世事,对这个复杂的世界充满友好。
许烟见他不接,便直接伸手塞到了他的手里后,转身准备回教室,却听见身后的人小声的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许烟回过头看了看,摇了摇头。
许皓如黑曜石般的眼顷刻间如熄灭了的灯,他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风,轻轻地穿过走廊,拂过他的面颊,他闻到了一股久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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