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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兮回来时,便看到陆淮垮着肩膀,闷闷不乐的。慕表姐倒是神清气爽,眉目舒展地在一旁喝茶。
她想了想,柔声劝道,“辅国公既有咳疾,便不好贸然给你做了饮子带回,万一与他正喝的药相冲就不好了。你能有这份心,辅国公也会很欢喜的。”
陆淮心思重,听话听音,何必叫这孩子担惊受怕。
他想不想要继母,会不会有继母,总是他们家的事。她又不想进去掺和,自然是趁早厘清的好。
“念兮……”
陆淮这会儿真是实打实的羞愧了。
他也知道自己惹了误会,念兮对他父亲再没有非分之想。
如今又被念兮这般软语安慰,比起王慕宜的冷嘲热讽,更叫他良心不安。
但同时,一股奇妙的好胜心又从心底生出来。
这世上,陆淮最崇拜敬仰的,便是自己的父亲陆闻笙,他不信竟真的有人会不喜欢父亲!
他更不信,在念兮心中,父亲还比不过那什么裴郎君?
于是他红着小脸,大眼睛里还裹着泪,仰头问道,“念兮,你觉得我父亲怎么样?”
王慕宜在一旁大大地“嗤”了声。
陆淮脸更红了,却倔强地不肯罢休,只等着她的回答。
念兮只看这情形,大约也能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陆淮是年纪小没错,可一直被人这般防贼似的防着,念兮又不是莲花座上的菩萨,偏要奉献自己,以证明男子的优越。
于是对陆淮道,“辅国公春秋鼎盛,虽为公事操劳,还是要注意保养,不过有你体贴孝顺,也是慰藉。”
王慕宜原本还担心念兮好性儿,会顺着陆小七说些好话,等她听完念兮的话,不由“扑哧”一声笑起来。
陆淮心里有一万点悲伤划过。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不就是王慕宜说的“年纪大,身体不好,还有拖油瓶”的委婉版吗?
原来他们父子竟不是人人都爱的吗?
心好痛!
脸好疼!
陆淮怒冲冲地走了。
“咱们是不是有些欺负小孩?”
“那是小孩吗?那是小孩成精了,不算。”
……
陆淮回去国公府。
正房里,父亲也在,正与太夫人说起寿宴的事。
“皇后娘娘前日里还问起您过寿的事,今年是整寿,不许再如往年一样简单。特地耳提面命,必要隆重。”
康太夫人笑得见眉不见眼,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便是生了一对出色的儿女。
此刻对着陆闻笙,满心慈爱道,“芸清她理着后宫千头万绪,还记挂着我老婆子。还有你,外面一堆大事要忙。寿宴的事只管叫二房周氏去操办,她不敢不尽心。”
陆闻笙含笑应是,说话间,喉头又有痒意,自己按捺了半晌,见上首母亲关切,压着胸口笑了笑,“无碍。”
康太夫人忧心忡忡,“怎么还不见好?是不是身边人伺候得不尽心?”
陆闻笙摇头笑道,“一向调养着,如今症候已好多了。”
他不欲母亲担忧,抬头看到陆淮正站在帘子下面,招手道,“小七,怎么站在那里?”
陆淮磨磨蹭蹭走过去,一双眼睛红红的,显是才哭过。
太夫人生平最见不得宝贝孙子委屈,一叠声地问怎得了。
陆淮被搂在怀里,却怎么也不肯开口。
就在方才,他得知自己与父亲竟然不是世界的中心,自尊心有些受不住,这才难过哭了。
可这涉及尊严,陆淮谁都不打算告诉,包括父亲在内。
陆闻笙也没想多问,男孩子受些委屈,有时候不是坏事。
“阿爹,等你病好了,要多锻炼体魄,你还年轻,不能被那些人比下去!”小七语重心长,忧心忡忡的叮嘱。
陆闻笙愣怔一下,小七这般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叫人费解,“被谁比下去?”
“……就是那些年轻人!”
比如念兮身边,比父亲小了好多岁的那些年轻人。
小孩子总有些奇思妙想,陆闻笙只当这是儿子的孝心,一笑置之。
……
裴俭回到府里,想起念兮说到她两个都不喜欢的神情,低头苦笑一声。
但又忍不住回忆细节,她所有娇俏的表情,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都让他细细回味。
他甚至还有些高兴。
比起前世孤寂落寞的念兮,如今的她,更像是绽放的玫瑰,一颦一笑都是无边风月,叫人一见难忘。
他的妻子,重新找到了快乐的意义。
裴俭回书房处理了几件公事。
张鸿哲父子的事情不能拖得太久,否则会显得他没有能力;但也不能处理得太快,这样他还能时不时见到念兮,说一下事情的进展。
等忙完公事,便觉有些困倦,洗漱过后沉沉入睡。
或许是心有所盼,裴俭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与念兮回到新婚的时候。
他下衙买了妻子爱吃的滴酥鲍螺,念兮嘴馋,却又怕胖,只挑一个来吃。
裴俭不肯,想叫她多吃,玩闹间便双双落在榻上。
他看到那双杏眼里升起一片朦朦雾霭。
正值年华的姑娘,纤纤身形袅娜娉婷,胳膊抬起来,碧玉镯子宽绰地在手腕上停歇着,露出一片牛乳泼洒出的白,娇柔地松松搭在他的肩上。
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甜腻的香。
叫人生出一种深不可测的野性欲望,随时想要将她一口吞没。
他撑在她上方,盯着那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眼睛,让滴酥的甜蜜融化在两人的唇齿间。
于是她娇娇的唤他,“夫君,夫君……”
“夫君,我们会一直这样好吗?”
梦里,他听到自己肯定的声音,“一定会的。”
裴俭从梦中醒来。
汗水从额上低落,他望着床铺,再抬头看向屋子,一切都是梦里的样子,却没了最重要的她。
明明是个美梦,却叫他怅然若失,许久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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