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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枝也想到了这一点。别的且不说,单说宁王妃之死。
她人都被顺庆帝的暗卫掳走了,连个尸身都没见着,跟她感情深厚的宁王如何断定她就是死了?
宁王妃又不是“死”于意外,尸骨无存,或者尸身受到了重创辨认不出来可以移花接木。
这分明是宁王为了掩盖宁王妃被掳走的事实,才对外宣称她死了。
既如此……他为何还要以此为由,对年幼的萧言初施暴?
稚子无辜,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更何况,那还是他的亲生骨肉。
虎毒尚且不食子,宁王那么做……
还没等沈南枝细想,宁王妃一开口,直接给了他们答案。
“不是这样的,因为你不是他亲生骨肉,他容不下你!”
话音才落,沈南枝的心头咯噔一下,她下意识攥紧了萧楚昀的指尖。
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反转。
萧楚昀并非宁王亲子!
如果是这样,那宁王此前对萧楚昀的所作所为也能说得过去了。
可是,他的生身父亲不是宁王,那会是谁?
萧楚昀的呼吸沉了沉,他默了一瞬才开口道:“是他?”
虽然没说名字,但在场的三人显然都知道此时萧楚昀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眼见着宁王妃点头,萧楚昀的眸子若黑云压城,濒临崩溃和疯狂的情绪几乎将他撕成碎片,让他透不过气来。
在极度压抑和窒息的氛围下,宁王妃用艰难生涩的嗓音道出了这一段秘辛。
她竟然是在顺庆帝的强迫之下有了萧楚昀。
而那时,正值先帝头七。
就在玉泉宫里。
身为儿媳的她在给先帝守完灵后,来玉泉宫陪母妃,也就是她的姑母方贵妃,没曾想却被顺庆帝强迫,这一幕偏偏还被方贵妃看见。
至今宁王妃都不确定,当初方贵妃重病不起到底是因为被这件事刺激到了,心力交瘁而死,还是因为顺庆帝的杀人灭口。
事发之后,她和刚从封地奔丧回来的宁王连夜逃出京城,没多久,宁王举起了反旗,而她亦被查出有了身孕。
从那件事后,宁王虽然表面疼惜她,答应会一如既往地待她,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从不肯碰她。
这孩子只可能是顺庆帝的。
所以,在被诊出她有身孕之后,甚至顾不上大夫劝阻的,她身子骨差,若打掉这一胎以后再难有孕的风险,都要强行给她灌下堕胎药。
好在这孩子福大命大,一碗汤药并没有打下他。
宁王还想再继续给她灌堕胎药,可她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那堕胎药的药性,若是继续下去的话,就算孩子打掉了,她也会死。
至此,宁王才不得不妥协,让她将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这孩子虽然是她屈辱的象征,但却也是她肚子里的骨肉,又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她哪里舍得。
可生产之后,她只来得及看那孩子一眼,就被迷晕送离了漠北。
再睁眼,她人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再次看到顺庆帝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容的时候,她想过死,想过跟他同归于尽。
她甚至为此一夜白头。
可是,想到自己的亲骨肉还在漠北,想到她人不在,本就对那孩子起了杀心的宁王又怎会允许那孩子的存在,为了孩子,她只能反过来求顺庆帝。
最后如她所愿,宁王对这孩子恨之入骨,但果真没杀这孩子,他留这孩子一命,跟顺庆帝换了漠北五年的安稳日子。
宁王留着这孩子,是为了利益。
她以为顺庆帝肯以五年为交换条件,多少也是因为这孩子是他的骨肉而生出的怜惜。
实则不然。
他更是为了利益。
漠北地理环境特殊,宁王一行人盘踞在那里,便是朝廷雄狮百万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漠北,更何况,才经历了几次大战的朝廷也耗不起。
说是为了孩子而做的妥协,不过是缓兵之计。
宁王用这五年修生养息,顺庆帝又何尝不是。
他甚至还不断的派密探渗透宁王内部,为之后的屠杀漠北做准备。
说到最后,宁王妃双眼含泪看向萧楚昀:“阿初,你相信阿娘,从未想过放弃你。”
只是,在这两方博弈中,她根本就无足轻重。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性命做威胁,让垂涎她的顺庆帝留萧楚昀一命。
萧楚昀迟迟没有开口。
但他整个胸腔都在颤抖,犹如风暴前兆。
宁王妃所说的这些,几乎打破了他对过往的所有认知。
他的出生,他遭受的苦难,他这一路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身份……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天大的笑话。
原以为摆脱了疯子似得只想着复仇的方宏屹,他终于可以彻底摆脱萧言初的身份,成为真正的萧楚昀。
却原来,这一切都被顺庆帝看在眼里。
他明知道他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还任由他被欺瞒在鼓里,并为此提心吊胆十余年。
甚至不惜给他下了寒毒。
萧楚昀毫不怀疑,但凡他曾经有过想要利用萧言初的身份为宁王复仇的念头,他绝对活不到现在。
原本,他身为反王之子,却顶替了顺庆帝的亲生儿子藏身在这皇宫,他心中尚且带着一丝惭愧。
如今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来历之后,萧楚昀只觉得肮脏,荒唐。
他甚至厌恶还流淌着顺庆帝骨血的自己。
“阿初……”
宁王妃红着眼睛看向萧楚昀,“对不起……是阿娘没有能力保护你……”
她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都还在用这唯一能威胁到顺庆帝的性命来保全萧楚昀。
她又有什么错?
她错在自己生得太美,才叫顺庆帝这畜生不如的东西觊觎。
可是,生得貌美又怎么能是她的错。
听到她沙哑生涩的声音,萧楚昀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他别过了头去,迟迟没有开口。
见状,宁王妃泪如雨下,哽咽道:“我知道,你也是嫌弃我的,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母亲的身份,我之所以苟延残喘至今,只不过是想能再见你一面,如今……看到你好好的……”
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直说出来,但这一瞬,她眸中满是决然。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萧楚昀此时正看向别处,这件事对萧楚昀的冲击太大了,短时间内,他还没有平复好心情,所以自然也没有留意到宁王妃的异样。
沈南枝看到了。
她直觉不好。
眼看着宁王妃抬起了手来,沈南枝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楚她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就一把甩开萧楚昀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且慢!”
沈南枝一声惊呼,动作也是极快,一个闪身就掠到了床边,并按住了宁王妃刚刚抬起来的手。
那东西刚刚抵在了宁王妃的脖颈间,再不能再近分毫。
只一眼,就叫沈南枝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
宁王妃手上握着的,竟然是一支一头已经被磨得锋利无比的筷子!
应该是她平日里藏在这里的,但凡沈南枝再晚上半步,这筷子尖锐的那一头就要戳破宁王妃的喉头。
那一瞬,就连萧楚昀的眼神都跟着暗了暗。
但他对宁王妃的感情实在是太过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沈南枝开口道:“您小心,别冲动,给他一点时间。”
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沈南枝也不知道该如何唤她。
有过那些经历,想必她对宁王的感情也极为复杂的,未必就愿意再听到别人唤她“宁王妃”。
所以沈南枝只开口道:“您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他,再坚持一下可好?”
若真叫宁王妃就这样死在萧楚昀面前,此后必然成为萧楚昀的一个心结。
被沈南枝这么一提醒,宁王妃也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手上的力道一松,那筷子也跟着掉了下来,见状,沈南枝连忙将其丢开,生怕她再想不开。
“你是……”
从一开始目光只落在萧楚昀身上的宁王妃终于注意到了沈南枝。
看到沈南枝的容貌,她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沈南枝。
“镇国公府的沈南枝?”
之前沈南枝在偏室看到过自己和萧楚昀的画像,宁王妃必然也看过,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丢掉了那要人命的筷子之后,危机解除,沈南枝也松开了原本攥住宁王妃手腕的手。
只是因为之前她的那一番激烈的动作,手腕都被铁链磨破了皮,一片鲜血淋漓。
沈南枝这一下,手上难免碰到了她的伤口,并沾上了血痕。
可是她却像是半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的样子,只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南枝。
见状,沈南枝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毕竟她外祖父曾帅亲兵击退了宁王一党的叛军围城,直接导致了宁王一党败走漠北。
如若不然,哪里还有现在的顺庆帝。
宁王大获全胜,不说别的,至少她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站在她的身份和立场,就算是怨怼着沈家的,也是在情理之中。
沈南枝神色紧绷,就连后背都挺得笔直,她正要起身,而且已经做好了被她怨怼的准备,没曾想,却听宁王妃突然含笑看向沈南枝:“真好,真好!”
她连说了几个真好,就要伸手来拉沈南枝的手。
沈南枝尚未做出反应,她整个人就被萧楚昀一把拉到了身后。
看到萧楚昀对沈南枝的维护,宁王妃的眼神有些受伤,但她也只是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我只是想多看看你喜欢的姑娘,我没有恶意的……”
说完,怕萧楚昀不信,她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垂下了眸子,一脸紧张和无措的看着自己的指尖。
沈南枝也拽了拽萧楚昀的袖子,对他点了点头。
她确实没有感觉到宁王妃对她的恶意。
这跟沈南枝之前预想的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宁王妃缓缓吐了一口气,艰难道:“我不恨镇国公府的,各为其主,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更何况……当初镇国公府那么多人也被宁王……”
说到这儿,她蓦地抬头看向沈南枝,一脸紧张道:“姑娘,那些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跟阿初无关,你不要因此牵连他,好不好?”
沈南枝点了点头。
之前哪怕知道他是宁王之子,沈南枝也从未想过放弃萧楚昀。
现在更不会。
宁王妃看了看沈南枝,又转头看了看萧楚昀,一脸满足的笑道:“真好啊!”
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仅凭着对儿子的挂念和执着,没有人知道她这么多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都是靠着那些画像,还有顺庆帝带回来的关于萧楚昀近况的消息,拼凑出来的儿子的成长足迹。
但那也都只是存在于画卷和他人的只言片语中,眼前这活生生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叫她如何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多年的坚持,在这一瞬间开花结果。
宁王妃泪如雨下。
萧楚昀攥着沈南枝的指尖止不住的颤抖。
这一次轮到沈南枝回握住了他的手,鼓励他开口。
萧楚昀缓了两息之后,才终于抬头看她,并有些别扭道:“我们带你出去。”
然而,一提到出去,已经哭红了眼睛的宁王妃突然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出去!他会杀了你的!”
闻言,萧楚昀皱眉。
他正要解释,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凭顺庆帝一时喜好就能随意捏死的蚂蚁,却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
沈南枝也听到了。
他们之前已经搜查过了,这底下除了宁王妃和那个叫白芷的小宫女,并没有其他人。
而白芷被沈南枝下了重药,短时间内不可能醒过来。
那些动静……只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
这时候,宁王妃的神色也蓦地一怔。
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她虽然不会武,但听力也早就异于常人。
只一瞬,她便反应过来,并不住地用手拍着床板紧张道:“你们快走!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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