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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纷纷落下,连绵成片的大红灯笼晃晃悠悠,雨丝拍打在灯笼上,水珠飞溅,被灯火照亮好似一圈圈火花。此刻深夜,大部分百姓都已入睡,整条街都是圣教的人,但一声‘嘭’的重响,却将他们陡然惊醒。
剑南这地方,江湖人厮杀是常有的事,但这么大动静,宛若火药炸裂,委实不多见,惊得他们面面相觑……但这不过是赵无眠足下地砖震碎的刹那。
赵无眠破雨而去,清亮刀身在灯笼照耀下好似在雨中拉出一抹暗红细线,刹那间激射横跨数丈距离,在场除了武魁高手根本没人能反应过来,即便是观云舒一时之间竟也看不清赵无眠此刀。
倘若羊舌丛云在此,定能看出赵无眠此刀速度比起先前打擂又快了不少,隐隐有了几分他蜀道难的影子……显然这些天赵无眠也没闲着,羊舌丛云的刀比他更快,可他既然打败了羊舌丛云,就不允许自己比手下败将的刀慢,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短板。
更快的刀就在眼前,他自然是想办法博取所长,融会贯通,这需日积月累的苦练,但赵无眠有奈落红丝,无疑极大缩短了这一过程。
此刀的速度太快,满天雨丝都已好似静止,在赵无眠眼中,就连丁景澄也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反应过来。
丁景澄掌心按着腰间刀柄,刀身狭长,刀鞘裹着暗红丝绸,在雨中好似一抹迷蒙血线,杀机乍现他却巍然不动,身若山岳,满是老江湖的成熟稳重,极为冷静。
丁景澄此人出生在西域一间窑子幔帐内,天生患有遗传性的花柳病,又是胡人与中原人的混血,出身低贱,在一声声‘狗杂种’的骂声中长大,但能一跃成为当年洪天一朝的五岳,在洪天一朝的江湖只手遮天,自有独特之处。
他与赵无眠有些类似,本身并不看重兵刃,可谓刀枪剑戟拳掌轻功样样精通,如今用刀,只是因为他在中原闯荡江湖时,所用便是一柄三尺长刀‘蜃楼’与两尺短剑‘勾魄’,如今再临,继续用年轻时的兵刃,也算一种让他自得其乐的缘法。
而对于丁景澄而言,赵无眠于他,其实无异羊舌丛云于赵无眠……
手下败将!
“哼!”丁景澄心底微惊,暗道当初赵无眠可没这么快的刀,但不为所动,这刀还没快到他反应不过来的地步,冷哼一声,腰间蜃楼骤然出鞘,。
他看似动作迟钝,但刀身却是恰到好处猛然挡在无恨刀前,丁景澄的江湖阅历可谓深厚如渊,混江湖的时间比赵无眠和萧远暮,观云舒三人加起来还长四十多年,方才看似反应不过来,但实则是在观摩赵无眠的刀路,见招拆招。
铛!
磅礴劲力透过刀身传递,两人周边雨幕赫然停顿,继而猛地向四周激射,街道两侧屋檐上的灯笼瞬间龟裂,内里火苗被劲风扑灭,短短一瞬,好似无常道的两侧灯火便随之骤然熄灭,街道化作一片昏黑,只余点点惨白月光透过黑云,一束束垂下。
赵无眠心中微冷,他已经用了天魔血解,但却没能如往常一般将面前敌手震开……迄今为止,能在体魄上与赵无眠一较高下的武者,只有佟从道,即便是羊舌丛云都稍逊一丝,但丁景澄这快一百岁的老人却与他分庭抗争。
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但这明显不适应于武魁高手……一百岁,对于武魁高手而言,也就是一般人的四五十岁,算是正值壮年。
更何况,赵无眠有先天万毒体淬炼身体,丁景澄想必也有点其他法子拔高体魄……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独特之处。
赵无眠虽然曾经自嘲自己是‘五岳杀手’,但林公公是围剿,李京楠是重伤不愈……真刀真枪拼杀,丁景澄还是头一个。
厮杀间不容多想,丁景澄神情不变,眼底唯有些许冷笑,却还抽空瞥了眼观云舒与萧远暮。
观云舒他倒认识,由她牵制一众宗师,那带来的这些人手基本无用,只能靠他和孟婆……但与孟婆厮杀的那小女娃他却是毫无印象,但好在没有瞧见萧远暮的身影。
萧远暮实力断档,委实有点吓人,但如今既然不在,自然万事好说。
单对单,他根本不将赵无眠这手下败将放在眼里,但这不是打擂,既然能群殴围剿,那谁跟你讲江湖规矩啊?
丁景澄一刀架开赵无眠,双腿微屈,拔地而起,身形鬼魅宛若西域黄土间的游蛇,迎着惨白月光跃至屋檐。
赵无眠自知丁景澄忽的脱身定然有鬼,虽不知是还有援军亦或什么,但肯定不能如他所愿,飞身而起,双手持刀骤然下劈,速度快到丁景澄根本没办法无视。
在刀法上的‘快’字,丁景澄明显还是稍逊色于赵无眠。
但他面色不变,足踏屋檐骤然回身横削,一抹刀光在身前宛若银线绷直,再次恰到好处拦在赵无眠身前,若赵无眠继续向前哪怕一寸,怕是都得‘扬肠而去’,这纯粹就是靠着丰富的厮杀经验预判赵无眠的落点。
赵无眠武艺再高也不会托大硬接前五岳的巅峰一刀,运起内息强行提气,足尖在丁景澄横削而过的刀身上轻点一下,身形当即拔高数寸收招,身后披风随着他的动作猎猎作响,自下而上看去,漆黑披风近乎挡住整片夜空,旋即身在半空回身一记重重的鞭腿抽向丁景澄的太阳穴。
丁景澄眉梢轻挑,为了围剿赵无眠,他做足了功课,知道赵无眠自改名换姓后最擅长的还是刀法,不曾想还有这么一出拳掌功夫。
距离太近,经验再丰富,速度和反应跟不上也白搭,丁景澄只来得及提起小臂挡在脸前。
嘭————
沉重闷响骤然在幽寂长街回荡,丁景澄的衣袖寸寸开裂,以小臂挡腿,除非体魄差距极大,否则不可能挡下,他身形巍峨不动但就是不受控制向侧滑去,长靴在屋檐上拉出两道丈余长槽后,滑出房顶,卷起无数纷飞瓦片。
“有点白狼的味道……”丁景澄面色沉稳,指的是那晚常山出现的戎人武魁高手,显然他曾与白狼打过。
但赵无眠自然不可能停下与丁景澄聊天,眼看他还身在半空,足尖在纷飞的瓦砾上重踏而过,瓦砾化作齑粉,他整个人则骤然向前,长刀划破雨幕,近乎是在丁景澄刚滑出屋顶时,刀身便已经来到身前。
丁景澄甚至还没稳住身体,没有躲闪空间,自知自己是被赵无眠拉进了快刀的泥潭……一招接的狼狈,此后便只会更狼狈,更难接。
他躲不开,空着的一只手却骤然一拍腰腹,刀鞘弹起,他手掌紧握刀鞘中端,竟是强行用自己的鞘收赵无眠的刀。
这明显不合尺寸,无恨刀更乃神兵,毫无阻泄刺进刀鞘,压着丁景澄宛若炮弹般砸进长街,旋即向前猛推,丁景澄脊背撞碎围墙,砸进一栋青楼客房,惊得一位衣衫半解窑姐瞬间脸色苍白,惊声尖叫。
“喝!”
赵无眠发力前刺,打算直接刺穿他的刀鞘转而将刀尖送入丁景澄体内,可丁景澄此刻却骤然松手。
嘭————
刀鞘没了禁锢,当即顺着无恨刀的劲道向后猛撞,丁景澄脚步微错,以右边肩膀撞向刀鞘,仿佛一拳砸在丁景澄身上,右半边的身体明显晃了下,向后侧去,但也因此没能让无恨刀刺穿刀鞘,显然是用了柔劲。
他肩膀剧痛,肩胛骨开裂,却不以为意,被赵无眠用快刀占了先机,想摆脱肯定得付出点代价。
痛觉不曾影响他半分,掌心松开刀鞘后,右侧身子向后侧,左侧身子自然向前,刚好与赵无眠的右手刀对位,左手当即行云流水宛若游蛇顺着刀鞘朝赵无眠的持刀右手攀来。
以丁景澄的功夫,一旦让他得手,赵无眠毫不怀疑自己的手筋会被他当场挑断,意图后退拉开距离,因无恨刀还在刀鞘卡着,空着的左手宛若长鞭,在空中纷飞的石砖烟尘中划过一抹半弧,迎向丁景澄。
丁景澄冷笑一声。
呛铛————
一抹剑光骤然闪过,寒光乍现,赵无眠的左手手腕处忽的血光飞溅,隐隐可见丁景澄袖口一抹两尺短剑‘勾魄’,剑身清亮。
赵无眠拳掌功夫相对而言,算是弱项,本以为是拳对掌,结果对面忽的祭出短剑,肯定吃亏。
他的左小臂瞬间无力,明显是被挑断了手筋,巅峰高手厮杀,先被废了一条胳膊,基本就算败局已定,丁景澄当即冷笑,‘勾魄’立功,并未退去,右手‘蜃楼’刀反手而握,以‘一寸短一寸险’的要诀,旋身骤然朝赵无眠的左侧身子砍来,左手短剑同时刺向赵无眠的咽喉。
勾魄刺喉,蜃楼砍腰。
赵无眠左手此刻用不上力,左侧便是天然弱点。
不出意外,这刀便足以定胜负,即便不能将赵无眠腰斩,也能让他身上再度挂彩。
萧远暮一直注意着赵无眠与丁景澄的战况,瞧见此景,发丝忽的无风自动,银牙紧咬,面露凶光,惊得在她对面冲来的孟婆骤然停步,心中警兆顿生。
但出乎丁景澄预料,眼底刚刚浮现一抹即将获胜的喜意,便发现赵无眠右手刀向侧一旋,磅礴气劲骤然搅碎刀鞘,刀鞘上的深红丝绸寸寸开裂纷飞,宛若飞舞红花。
而无恨刀距他心口不足三寸,在丁景澄的‘勾魄’与‘蜃楼’得手之前,清亮刀身骤然刺破纷飞红布,贯入丁景澄的胸膛。
噗嗤————
丁景澄仓促一扭,勉强改变了些许刀尖落点,才没让自己的心脏被赵无眠一刀捅穿,但眼底还是不免错愕,看出赵无眠本就是打算以伤换伤,给他来记大的……也对,赵无眠会此间剑,怎么可能不知他藏在袖中的短剑。
但以伤换伤,怎么是拿自己的手筋换啊!?
“疯子!”
丁景澄再如何沉稳,也不免重骂一声,但再不拉开距离,赵无眠只需横挪几寸便可搅碎他的心脉,脸色一狠,不退反进,一刀一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赵无眠若真要硬接,怕是得死在丁景澄前头,他脸色冷冽,骤然抬腿。
嘭!
长靴重重印在丁景澄的小腹,他身形当即向后滑去,清亮刀身在他胸膛前拉出一抹血线,撞碎身后墙壁,滑出十几丈的距离,宛若漆黑炮弹贯穿整栋青楼才缓去力道。
他吐了口血,但脸色依旧沉稳,随手用手背擦拭嘴角血迹,抬眼看去,面前青楼中那被他砸出的豁口中,烟尘遍布,戴着斗笠的江湖浪子提着刀,缓缓自烟尘中现身。
丁景澄的目光渐渐惊骇,却见赵无眠那垂在身侧,本该被挑断手筋的左手带着血迹,却已经没再滴血,以他的眼力,可以清晰看到赵无眠的左手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虽然算不上多快,但谁他娘一边打架,伤口还能一边自愈啊?
丁景澄开始怀疑赵无眠是不是披着清影玉衣闯荡江湖……但清影玉衣的恢复速度应该比这更快才对。
但按照这速度,不出一盏茶,赵无眠的左手便可恢复如初,难怪他有恃无恐,敢拿手筋以伤换伤……丁景澄若是反应再慢点,早就被赵无眠一刀捅进心脏攮死。
这应该是乌达木的内功吧?记得当初赵无眠也不会这招啊?
丁景澄的心缓缓沉下,没能料到这才短短几个月过去,赵无眠便已今时不同往日,硬是搬出一堆他没见过的玩意儿和他打。
赵无眠近乎开闸放水,内息宛若奔腾洪水涌进奈落红丝内,调动《柳无尽》,抬手将无恨刀上的血丝甩下后,骤然发力,单刀前推。
丁景澄意识到自己与赵无眠单打独斗,怕是很难分出胜负了,因此且战且退,并未纠缠。
碎石自豁口处不断滚落,发出细微轻响。
萧远暮瞥了眼两人方位,气势缓缓收敛,看向孟婆,却发现孟婆也在看赵无眠,眼神惊愕之余,隐有复杂。
当初常山,赵无眠只能算天人合一中的佼佼者,没料想如今都能和武魁打的难舍难分。
萧远暮目前状态不好,只能算武魁守门员,按理说,靠着顶尖武魁的经验虽然能牵制住孟婆,却也会蒙受极大压力,乃是受点伤……但这胡人妖女怎么一副遇弱则弱的模样啊?
怎么?怕打败本座后,不得不和丁景澄围剿赵无眠?
她总觉得孟婆这妖女和赵无眠貌似有几分不同寻常,眼神愈发冰冷。
孟婆这才回过神来,打量萧远暮一眼,不由问:“哪来的小妖怪,居然能和本座打得平分秋色……”
平分秋色你娘……以为本座看不出你在浑水摸鱼?
萧远暮冷着脸迎上去,不出意外,孟婆今晚怕是没什么用了,按理说这是好事……但萧远暮的心里就是不痛快。
观云舒飞身站在屋檐上,身边躺了一堆倒在血泊内的尸首……丁景澄显然是小觑了观云舒,那些宗师高手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被她斩杀殆尽,但她并未立刻出手帮忙。
她眺望赵无眠与丁景澄的方向,两人速度虽快,但她并非连插手都做不到,不过贸然前去,只会起反作用……当寻一个合适的机会。
琢磨间,观云舒打量了孟婆与萧远暮几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那两人把自己打死都不关她事。
但就在此时,剑南城的外围,骤然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破空声。
飒飒——————
满天雨幕被一道黑影撞出空洞,宛若蛮横无比的滚地龙蟒,瞬间自城外涌进长街。
在场众人皆非凡俗,敏锐察觉到来者实力远非常人,抬眼望去,瞧见来者,观云舒与萧远暮皆是神情冷了几分。
戴着斗笠的枪客骤然拉开脖颈系带,斗笠纷飞,他手持漆黑九尺大枪,简短打量了眼战局,着重在萧远暮与孟婆的方向看了几眼,便默默收回视线,当即暴起,先冲向丁景澄的方向。
萧远暮侧眼看他,神情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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