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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诚一双目欲裂。怎么回事?
枪杀金孝元的人他认识,他手下第二营副营长,他的老兄弟。指挥火铳兵开火的,是第二营的一位排长。
他们疯了吗?
金诚一一转头,猛地看到全成焕一脸冷然,举着短铳对着自己,黑洞洞的铳口近在眼前。
“你—!”
砰!
火光一闪,金诚一眼一黑,噗通倒在了地上。
全成焕的六位警卫举着短铳,跟着开了枪。李载义身上冒出几个血洞,双眼圆睁地倒在地上。
枪声还在继续。
金诚一的警卫连长远远地看到金诚一和李载义倒在血泊,又气又急,正要指挥警卫连冲上来除掉全成焕,为金诚一报仇。
朝献新军第十一步兵团第二营营长,大喊一声:“诛杀朝奸,为国除害!”
一队鸟铳兵冲了上来,对着第二营副营长那边开了火。
那边人没倒下两个,挡在中间的百官们,在慌乱中反倒被打翻了近十人。有的躺在血泊里喘气,就像被丢上岸的鱼;有的伤了手脚,在地上痛得直打滚。
金诚一的警卫连长稍一恍惚,全成焕带着警卫退到宫门,黑压压的特战团士兵正从宫门不断涌入,迅速包围空地上的百官和互相开枪厮杀的第十一步兵团官兵。
柳成龙站在百官人群中,惊恐看着这一切。
金诚一和李载义被全成焕和他的警卫开枪打死。
第十一步兵团第二营互相攻伐,夹在中间的朝献百官成了枪靶子,死伤惨重。
“诛杀国贼!保卫君上!”
“诛杀朝奸!匡扶朝纲!”
声音彼此起伏,在朝堂上空回响。
远处宫门,上千特战团的士兵涌进来,举着滑膛枪,向这边包围。
枪声四起,特战团加入对战中,他们的滑膛枪火力更加密集凶猛。有了他们的加入,第二营诛杀国贼的队伍气势更盛,打得诛杀朝奸的队伍节节败退。
贾在中间的百官们,在枪林弹雨中,不断地被击中,倒在血泊中哀嚎。
特战团列着队,举着上了刺刀的滑膛枪,一边开枪,一边往前推进。前面有倒地受伤的官员,他们毫不迟疑举起刺刀,把哀嚎的官员刺死。
全成焕背叛了自己!
自己筹划的定国良计就是个笑话。明国人将计就计,顺势把仅存不多的朝鲜官员诛杀干净。
柳成龙猛地想起,今天朝堂上,朝献官员们来的不齐,缺席了四十多人。
明白了,这些人有的是沈义谦、郑仁弘一党,明摆着是忠明党;还有些平日里骂沈郑一党比谁都大声,明面上是忠义之臣,实际上早就投明,平日里只是演戏。
今日在朝堂前空地聚集的三百多朝献官员,小部分是真正的忠义之士,其余大部分都是墙头草。
明国人现在连墙头草都不要了,可见他们切切实实要把朝献三千里江山,纳入明国版图。
今日把这些官员,连同后殿的王大妃一并铲除干净,君上又在京师,一切障碍都被扫除了,还是朝献内部争斗,互相攻伐造成的。
自己的定国良计,反倒帮了他们一把!
柳成龙胸口发闷,喉咙发甜,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走了柳兄!”尹恩顺冲上来,拉住柳成龙往外围跑,一边跑一边劝道:“柳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朝献的忠义之士是杀不完的。”
尹恩顺拉着柳成龙往后殿方向跑,身后跟着四五位官员,他们都比较年轻,跑得快,这才逃得生天。
转到朝堂一角时,柳成龙回过头,看到特战团在全成焕的指挥下,与第二营诛杀国贼的队伍合二为一,正在对“诛杀朝奸”的队伍和四下乱窜的官员们,进行绞杀。
枪响、刀刺、惨叫、鲜血,“忠义之士”纷纷倒下,他们睁着双眼,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死不瞑目!
“尹兄,我们赶紧去后殿,把王大妃救出来。”柳成龙猛地转过身来,抓住尹恩顺的手,急促地说道。
明国人肯定在宫外指挥新军进行清除,李季麟等王室子孙,必定会“死于非命”。现在只有救出王大妃,逃出汉城,再利用她的名义发布诏书,号召忠义之士勤王,还有一线生机。
尹恩顺转头看着跟着跑出来,靠在墙脚上喘气的那五位官员,他们也听到了柳成龙的话,却转过头去,目光闪烁,不敢与尹恩顺和柳成龙对视。
尹恩顺咬了咬牙,对柳成龙说道:“没错,王大妃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赶紧进后殿去。”
“好!”柳成龙猛地站起来,跟着尹恩顺一起往后殿跑。
刚跑进一进院中,就听到里面有枪声响起,然后是宫女、内侍们的尖叫声,接着枪声响得更加密集了,尖叫声反倒稀疏冷落下来。
柳成龙和尹恩顺对视一眼,不好,又被他们抢在先手。
看来他们也是筹划已久。
听到里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出来,为了保命,柳成龙和尹恩顺只好调头往回走,出了第一进院子。
朝堂周围的枪声也开始稀疏下来,全成焕的援军越来越多,诛杀朝奸的队伍被包围在一隅。
诛杀国贼的队伍还能分出部分人手,在各处搜寻漏网之鱼。时不时可以听到零星的枪声响起。
突然间,不远处听到有人大喊,“我们投降,我们誓死诛杀国贼!”
柳成龙和尹恩顺对视一眼,是刚才跟着一起跑出来的那五位官员。
“砰砰!”枪响,然后是凄厉的惨叫声,不过十几息,惨叫声就逐渐平息,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两人只好往旁边的巷道一钻,先躲起来再说。
他们连滚带爬,在巷道里爬了一会,终于找到一处藏身地。
一间放置杂物的偏房,外面有个搭接的棚子,里面堆满了木柴,靠墙处有一点缝隙,两人挤了进去,外面有遮雪的草席子拦住,旁人走过,很难发现。
两人躲在里面,屏住呼吸。
不一会,来来往往跑过去三伙士兵。一伙是诛朝奸的,正在拼命地逃命。
两伙是诛国贼的,也是匆匆而过,追击敌人。
两人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还没把嗓子眼的心放回原处,又听到脚步声传来,还有说话声。
“仔细看清楚了,不要放过任何一处。”
“是!”
“玛德,诛杀朝奸,匡扶朝纲。金诚一和李载义脑子坏掉了,扶植那些两班老爷,继续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
带队的军官嘴里骂骂咧咧,指挥士兵们四下搜查。
“做奴仆做上瘾了?堂堂正正做个人反倒不自在了!上赶着要重新给两班老爷当奴仆,还要世代子孙一直当他们奴仆?贱不贱!”
“连长说的对,这些狗东西太贱了。”
士兵们散开,举着刺刀乱戳,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就是嘛!皇帝陛下让我们挺直了腰做起了人,金诚一和李载义却要重新给两班狗东西跪下。”
“猪狗不如的东西!死了活该!”
“这么喜欢做奴仆,那就下黄泉冥府给两班老爷们继续做奴仆!”
“哈哈,说的是!”
柳成龙气得浑身发抖。
金诚一、李载义这样的赤忠义士,居然被他们说得如此不堪。
你们这些明国人的走狗,知道什么叫大义吗?
你们以前不过是粗鄙不堪的奴仆佃户,得了明国人的蝇头小利,就摇尾乞怜,甘为帮凶。弃国家和君父不顾,不知廉耻!
尹恩顺没有柳成龙这么激动,他发现有士兵朝这边围了过来,这里并不是万全隐蔽之处,几把刺刀一刺,马上露馅。
他转头看了一眼柳成龙,下定了决心。
“柳兄!”尹恩顺拉了拉柳成龙的袖子,压低声音叫了一声,把他从激愤中拉了出来。
“我们冲出去。我先冲,吸引住他们。你往后殿冲,那里没什么动静了,可能安全了。”
“尹兄!”柳成龙哽咽道,尹恩顺是要舍身救自己。
“不要迟疑了。柳兄,救朝献总不能靠嘴巴。以前我们说的太多,做的太少。希望从你我开始,我们跟明国人一样,少说多做。这样的话,朝献还有得救。
三千里江山,拜托柳兄了。”
尹恩顺朝柳成龙笑了笑,决然地从藏身处冲了出来,嘴里喊了一句:“走!”
他一边跑,一边对着搜寻的士兵大喊道:“我在这里!”
柳成龙眼睛模糊了,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慌忙从藏身处挤了出来,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后殿跑去。
跑了十几步,柳成龙忍不住回头一看,看到十几支滑膛枪对着尹恩顺开火,密集的铅弹打得他身子乱抖,血花四溅。
热泪迷糊了他的眼睛,在水汽朦胧中,柳成龙看到有几位士兵反应过来,举着滑膛枪对准自己。
他连忙转身,拼尽全力向前跑。
砰砰!
枪声在身后炸响,左肩仿佛被一根粗钉子狠狠地钉进去,半个身子痛得失去了知觉。
柳成龙深吸一口气,猛跑几步,冲进了后殿第二进院子的侧门。
他转到东厢房墙脚隐蔽处,靠着墙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低头看了一眼,上半身的衣服都湿透了,鲜血把大半个绯袍都浸湿了。寒风中,鲜血慢慢地变黑,跟绯袍鲜艳的红形成了对比。
柳成龙咬着牙,转过头,从缝隙里看向院子。
一队队特战团和新军的士兵,两人一组,从各处抬来尸体,堆着院子里。
嘭,一具女尸被丢在尸堆上面。
她一身盛装,正是柳成龙和尹恩顺最后的希望,王大妃沈氏。
她的脸正好转向这边,死灰色,一双眼睛毫无光彩,让柳成龙想到了宴会上碟子盛着的死鱼。
脚步声在后面响起,柳成龙身子一僵,迟疑一会才缓缓转过来,看到了全成焕慢慢地向自己走来。
“刚才无意一瞥,看到公子仓皇跑了进来。”全成焕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公子受伤了?被铅弹打中,很难救活的,与其痛苦地死去,不如让我给公子一个痛快,也算全了你我的恩怨。”
“忘恩负义的东西!”
“恩?”全成焕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们一家世代给你们柳家做奴仆,我曾祖、祖父、父亲,还有我,一生下来就是你们柳家的家仆。
生生世世给你们柳家做牛做马啊,日夜不休,给了一口饱饭吃,就是你施恩?
我曾祖、祖父,还有我父亲,都是不到四十岁就活活累死。我给你做书童,你书背不下来,我挨打;你字没写好,我挨打;你贪玩迟到,还踏马的是我挨打。
踏马的蠢的是你,凭什么要我挨打?”
全成焕手里拿着短铳,脸上满是激愤、疯狂和兴奋。
“给我吃几碗你的残羹剩饭,丢几件你不要的旧衣服,就是对我恩重如山了?拿我当你养的狗啊!
老子读书比你强,一篇《论语》你十几遍都背不下,我听了三遍就背下来。偏偏你就能考进士,做大官。我踏马的在你骑马时,必须跪在泥地里,当上马石!
你们公子哥互相斗气,就叫我们书童像野狗一样撕咬互斗。
老子把其他书童都打败了,你得意洋洋,只是叫厨房赏我一顿米饭吃,却不管我遍体鳞伤,烧了三天,差点就死掉了。”
全成焕一步步走近,举着短铳对着柳成龙,“公子,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报答你?”
柳成龙靠着墙角,无力地笑了笑,“三纲五常,圣人之言,天理大义。你这个粗鄙之人,懂什么!”
全成焕呵呵一笑,“我是不懂,我只懂得站在强者一边,做一个胜利者。公子,你总是自诩自己是做大事的。你的狗屁大事,成了没有?”
柳成龙看着全成焕,左肩伤口的血把地上都染红了一大片,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全成焕,看向远处阴沉的天空。
“是啊,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成败不过一线,为什么失败的会是我们?”
全成焕笑了,“这么浅薄的道理你都不懂,还谈什么做大事?活该失败!”
柳成龙瞪着他,反问一句:“我不懂,难道你懂?”
全成焕一字一句地说道:“人心即大势。大势浩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砰!”
柳成龙左胸口开了花,他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全成焕,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竭力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头一歪,死了。
“来两个人,把这具尸体搬到院子里去,好一起处理了。”
“是!”
天色如铅,寒风更烈,点点雪花,如柳絮般飘下,不一会把地面和尸堆铺上一层浅浅的白色,刚才满地狼藉的血迹全部不见了。
全成焕看着士兵们把尸体往马车上搬,站立了一会,转头对副官说道。
“禀告观国政使司和督军使司,柳成龙勾结金诚一、李载义等人,拥兵作乱,胁迫王大妃和百官,擅立李季麟。
现被我特战团和第十一、第九步兵团击破。主犯或被毙、或自杀现场,王大妃及众人百官死于乱军枪下.”
“哇呀”声响,全成焕闻声转头看去,只见雪白的屋顶上站着几只黑乌鸦。
他举起短铳,对着屋顶就是一枪,乌鸦被吓得腾空乱飞。
全成焕吹了吹铳口冒出的硝烟,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把短铳插回皮套里。
“收拾好后放把火,把这腌臜破地方烧干净了,我们好重新修新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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