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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晚上过的很漫长,费利克斯坐在车里,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骨折的那根手指已经处理过了。
天一亮他就去找了爱丽丝。
他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所以他想快点将这个事情解释清楚。
他并非想让她的祖母去死,他只是从最合理的角度理性去分析这件事。
哪怕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恐怕都没办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更何况一个性命垂危的老人。
可姜月迟一看到他就呼吸急促。
“不止是这个原因。”她攥紧手中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她今天的午饭。
她似乎对他有些“恐惧”
低着头往后退,火速离开这里。
费利克斯一点一点皱起了眉,他看着她的背影。
片刻后,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
这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一次。他拿她毫无办法。
他甚至没办法用话去嘲讽她。(这已经是他最柔和的方式了)
费利克斯度过了一个十分漫长的阶段,漫长到他的手指都快愈合了。姜月迟仍旧在逃避他。
他明白,她现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她即将要失去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他不懂这种感觉,即使他也曾失去过至亲。难过肯定是有的,但没有多少分量。
恶劣的血液不需要继承,生来就存在于他的血管中。他厌恶的东西太多了,五岁生日那年,他许下的生日愿望是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能灭绝。
那个时候大概想不到,平等地厌恶世界上所有生物的他,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想要竭所能尽的去救活一条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性命。
他这次来中国的消息很快就在上流阶层的商界传遍了,想约见他的人很多。
但这么久过去了,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有关他的消息更是寥寥无几。
据说是留在了北方的一个小城里,正大刀阔斧协助当地医疗业发展,那些顶尖的外籍医生像是义乌小商品一样被打包批发过来。
于是便有人猜测,他大约是想舍弃美国国籍,改拿中国绿卡。
费利克斯心里清楚,小月亮那个好脾气一旦涉及到她奶奶的问题,她能瞬间拧巴成一股绳。
要是她奶奶真的不在了,她一定能记恨他一辈子。
如果真和她完了,那他也完了。彻底完了。
他想和姜月迟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的欲望有多强烈,想要救活她祖母的决心就有强烈。
好在救活一条还有气的性命尚且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他早年间便开始投身医疗业,投资赞助了不少研究所和实验室。赚钱自然不是主要,真实原由,心知肚明便好。
那些药物没有投入市场,专供少部分人群。
而现在,费利克斯几乎是毫不吝啬地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研究成果。
当然,这一切姜月迟并不知情。她只知道那一阵子医院来了很多外籍医生。
直到手术室的灯熄灭,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他摘下口罩和她宣判手术结果。姜月迟紧绷的情绪这才彻底放松。
她如同一滩软烂的橡皮泥一般,两眼一黑栽倒下去。
那只强有力的手臂在她跌落在地上之前及时抱住她的腰。费利克斯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陷入昏睡之中的姜月迟。
有些心疼地用手揉了揉她发青的眼底。
多久没休息了。
他让助手收拾了一间病房出来,把她臃肿的外套和裤子脱了,然后将她放在床上。
这间是特护病房,病床完全能够容纳两个人一起躺下。
费利克斯抱着她,替她揉了一晚上的腰。
明明给她准备了护工,她却不识好歹,非要亲历亲为。
怕他害她祖母?偷偷给她进行安乐死?
蠢货。他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怕西装硌到她,手臂用来给她当枕头了,于是用空出的另一手解开扣子,再动作小心地将外套褪去。
脱到一半,他眉头皱了皱。
什么时候轮到他伺候人。
算了。
他心口不一,动作倒是诚实,脱完了外套,又将袖扣和腕表也一起摘了。
助手进来的时候,不知道里面是这样的一幕,吓得迅速往后退。
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反锁房门,等待里面的男女结束“事情”
被误解的费利克斯懒得解释,只是低头看了眼躺在自己怀里的人。
他们睡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她的睡颜他早已看过无数遍。
不爱运动,没什么体力,吃不消他,经常做到一半就会睡死过去。
往往这种时候,费利克斯都会一边欣赏她的睡颜一边song动。她偶尔哼哼两声,宛如梦呓。而他,则会更加兴奋。
故意加重力道再把她gan醒。然后看她一脸茫然地进入情不自禁的顶峰,哭着去推他的腰。
“不行了不行了,啊——”
恶劣的本性的会在此刻被满足。
他喘着粗气,手扇她的臀肉:“有这么爽吗,嗯?”
她不说话,喘的比他更剧烈。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又累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将自己缩进他的怀里:“累,困。”
他则嫌弃地将满身腥味的她放进灌满水的浴缸中,让她好好洗一洗。
即使罪魁祸首是他。
有一种迟缓的生涩感,仿佛从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来到现在。将他的情绪生拉硬拽。
费利克斯闭上眼,将怀里瘦削娇小的人抱的更紧,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圈住她。
喉结抑制不住地滑动,声音低哑。
“睡吧,做个好梦,爱丽丝。”
姜月迟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背上输着葡萄糖。
根据进来给她换药的护士口述,她是睡眠不足导致的晕厥:“你奶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再观察几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十八个小时,是姜月迟有生以来睡过最踏实充足的一个觉。
她感觉连日来的疲惫烟消云散,整个人也恢复了精神。
至于费利克斯。
她对他的确存在着一部分“恐惧”
但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她在他面前太弱小了,他想要弄死她真的太轻易了。
在他身边待的越久,这种感觉就越直观。
如果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也不至于如此“恐惧”
可他不是。
姜月迟并没有因为安乐死的事情而生气,她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
那天是因为情绪过激才....
老实讲,她反而感谢那天。
不然也不可能彻底说开,他们都需要新的生活,尤其是她。
她和费利克斯之间隔着的不止是阶级的差异,他们不适合的地方太多了。
-
但她仍旧会在医院碰到费利克斯。
他很安静,偶尔斜靠门框站着,无声地看她一会儿。
他们互不打扰,有一种诡异的平和。
费利克斯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往往等她第二次抬眸看过去时,他人已经不在那了。
除了空气中遗留着他身上特有的那股,宛如教堂中焚烧的熏香。
被微风反复稀释之后,淡而又淡。但还是无处可藏,在整间病房,在沙发,在窗帘,在她的外套和发间。
和他本人一样,强势霸道地留下存在痕迹。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奶奶从断断续续的昏睡中醒来,她近来觉多,医生说是正常的,多休息对老人家的身体恢复也有帮助。
姜月迟没办法直接告诉她,是她不喜欢的那个混血洋人来过。
于是摇头:“没人来啊,只有我在这里。”
奶奶揉了揉脖子:“那应该是我做了梦。”
姜月迟笑着过去替奶奶盖好被子:“再躺一会儿,等太阳没这么晒了之后我推你去楼下散散步。”
等奶奶的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姜月迟给姑姑打了电话,希望她能暂时过来照顾奶奶一段时间。
她要入职了,以后可能就没办法来的这么勤。
姑姑收了她的钱,肯定会尽心尽责的将奶奶照顾好。
姜月迟其实不想麻烦她。
但比起找护工,亲女儿更放心一些。
虽然这个亲女儿的存在感约等于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多事情姜月迟都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哪怕有血缘维系,也不是非得对你好的。
“爱”是非常难得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不图任何东西去爱你.....
算了,姜月迟认为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爱。
奶奶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姑姑很少来。几乎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姜月迟一个人的身上。这也是加速她崩溃的原因之一。
算起来,她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亲人离世,却只能一个人面对。
无数个日夜她都是自己熬过来的。
哦,也不对,还有费利克斯。
他一直都陪着她,他陪的很安静。
甚至不需要她的回应。这很罕见。
不得不说,抛开恶劣的性情,他的确是一位沉稳可靠的成熟男性。
在这种大事面前,他是唯一一个只要存在,就能源源不断给予姜月迟安全感的人。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姜月迟的疏离。
费利克斯收起了他一视同仁的冷淡和高姿态,井然有序的安排好这一切。
动手术的医生,以及时间,还有后续的恢复,负责照顾病人的护工。甚至连病房内的恒温系统都由他来控制。
偶尔他也会来看看她。
但他很少说话。
一如既往的正装,白衬衫黑西裤,外套拿在手上,领带上别着银色领夹。
气质沉稳儒雅,强大可靠,是她小时候最渴望的那种伴侣。
或站或坐,面不改色的看着为病人捏脚的姜月迟。
他毫无征兆的想起很久之前,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让她移民到美国,他可以将她的祖母也一起接过来。
虽然碍眼了点,但应该活不了多久。死了就好了。
等她死了,爱丽丝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了。她也会永远留在美国,留在他身边。
到时候她的一切、她的人生、她的命运,都将由他来主宰。
他平等的蔑视每一条生命。世间万物在他这里是平等的,所以人类和老鼠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这只“奄奄一息的老鼠”,却是支撑爱丽丝活下去的希望。
或许在爱丽丝那里,他才是那只不值一提的“老鼠”
他面不改色,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在镜片之后,深邃逐渐被稀释淡化。
最后化为一片难懂的混沌生涩。
爱丽丝吃过的苦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原来她真的只剩下病床上这一位亲人。
这段时间以来,他没有看到除她以外的其他人过来。
她只会偶尔抽空哭一哭,或是跑到天台安静地祈祷。
他听见她带着哭腔的颤音。
“爸爸,您保佑奶奶长命百岁好不好。”
她在祈祷,向她过世的亲人祈祷另一个即将过世的亲人长命百岁。
费利克斯不懂这种情绪,他是冷血的,他对自己的亲人都没有感情,更遑论别人的亲人。
但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他居然久违的体会到了心疼。
-
好在奶奶的术后效果非常好。
加上有了姑姑的照顾,姜月迟也能安心地投入到人生的新阶段之中。
——她收到了一封来自知名企业的offer。
工作地点在A市。
姜月迟也得以暂时“远离”费利克斯。
新生活比想象中要轻松,因为同部门的同事都很友善。虽然也有那么几个奇葩,上来就问她有没有对象。
咸猪手都快碰到她的肩上了。
她轻巧躲开,笑容礼貌:“谈过一个,但已经死了。算命的说我八字太硬,被我克死的。可惜了,死的还挺惨呢。”
于是对方便默默地远离了她。
脱离了费利克斯的人生,就像是从一场华丽而盛大的舞台剧中落幕。
她身边所能接触到的,不再是那些身处高位的上流人士,居住的也不再是动辄几百平的庄园。
回归到平静却也平凡的生活中去。
严厉的直系领导骂起人来恨不得带上族谱一起株连九族,姜月迟默不作声地站在部长身边,等待这场洗礼结束。
部长出了办公室后,长吁短叹:“alice,这是常态,要习惯。”
原本以为这个英文名回国之后就会和她在美国的那几年一样被彻底舍弃,想不到入职了一家人人都喊英文名的公司。
她已经遇到了三个爱丽丝,两个米歇尔,一个米兰达了。
新同事中有个叫Satan的,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姜月迟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默默询问了他的中文名。
中文名倒是正常多了。
——沈奇。
沈奇告诉姜月迟,他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觉得很酷:“你不觉得酷吗?”
嗯...是挺酷的,但不太适合他。因为他有着一张非常温和的脸。
她认为适合这个名字的另有人选。
据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几件很大的事情,不光股市动荡,那些资本家们也没多安分。
除了查出行贿受贿、以及偷税倒台的事情之外,居然还有因为去国外赌博而输到倾家荡产跳楼的事情。
一时之间公司里的人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毕竟是大公司,企业与企业之间是会互相通气的。一些内部消息也是他们先知道。
好像说跳楼的那个是度假山庄的CEO,先前被查出来私下有些不法交易,但一番运作之后又被证实是清白的。是某个长期租住的旅客自身有问题,与山庄无关。
但以这件事为开端牵扯出了无数的事情,许多上流阶层都会专门来这边度假。
周边安保严到连只外来苍蝇都进不去。去那边的客人不光要提前验资验身份。抵达现场后连虹膜都要扫描。
除了内部自备的电子设备,外来的统统都要上交,由相关工作人员代为保管。
所有这座度假山庄在外界看来一直都很神秘。
而这次的跳楼似乎也足以被看待成一场阴谋。
他们越讲越玄乎,在费利克斯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姜月迟却认为,之所以安保这么严,兴许只是为了谈话的私密性。毕竟很多大项目的内容是不能外传的。
对接待客人进行验资,那是因为山庄只接待特定的客户。
至于“国外”“赌场”“跳楼”
她捕捉到关键词,眼眸微眯。自动在脑子里拼凑出一张人脸。
——比沈奇更适合Satan这个名字的人。
-
她没想到自己和“Satan”的见面来的这么快。
以实习生的身份和其他几位同事一起陪同大BOSS去海外出差。
地点在一所小岛上。
独立的国家,独立的律法,四周都是海水,码头早就停了,三日后才会开放。
这样的场面姜月迟见过不少,所以她十分清楚,接下来的自己需要充当一个能说话的哑巴,能听见的聋子。
完成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
不过老板居然这么器重她,倒是令她感到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虽然来公司时间短,但英文口语好,有留学经验,工作认真踏实,性格也好。比那些偷奸耍滑的不知道好多少倍。”韩婉慧是这次和姜月迟一起来的同事。
她没说完的是——“而且第一印象很重要,人们普遍都会对外形出众的人多一些宽容和善意。”
当然,这段话的意思绝非是让姜月迟去陪酒或者卖身。
大企业,不至于。只是让她充当一个“门面”的作用而已。
姜月迟被她夸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了,谦逊的笑了笑:“我需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
时间定在晚上八点,据说这次来的大佬有好几位,所以说话做事要谨慎些,别得罪了人。
韩婉慧感兴趣的询问姜月迟:“上次听你和波特说,你前男友是个混血,被你克死了,是真的吗?”
姜月迟轻轻叹了口气,脸色惋惜:“嗯,是真的。”
在她心里死亡姑且也算得上是一种死亡,所以她没有撒谎。
“接好运。”韩婉慧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一脸虔诚,“希望我的前男友也能被我克死。”
“会的!”姜月迟发自内心的祝福她。
但说出这番话的姜月迟没想到,自己会在三小时之后看到早已被克死的“前男友”
嗯,一如既往的帅到让人眼前一亮。
她倒是没太惊讶。
虽然费利克斯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但姜月迟明白,他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
他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强到连接吻都会睁着眼睛。
他喜欢看姜月迟被他吻到意乱情迷的样子。
“在想什么?”赌桌上,韩婉慧小声问她。
姜月迟没想到这些大佬们谈事的地点会定在赌场。
巨大的金色穹顶,彩绘玻璃窗,穿着性感的美艳荷官,体贴到甚至能嘴对嘴喂对方喝酒。
正中间的那张赌桌赌注最大。
姜月迟看到费利克斯坐庄,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玩得很大,也玩得狠。
还很擅长给人“做局”
这人不光心脏剖开了是黑的,就连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也是黑的。
她不忍心继续在这里多看,总觉得老板此次过来谈生意,最后可能会像前面那个度假山庄的CEO一样,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只不过能够在那张赌桌上占得一个席位的,都是万恶的资本家,轮不到她一个牛马社畜来心疼。
她被韩婉慧拉去其他桌上浅赌了几把,居然还让她赢了几千块钱。
她总觉得有道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跟随自己。难以忽视的存在感,以及仿佛能将她剖开重塑的那种强势。
她一扭头,恰好对上了一道平淡的眼神。
费利克斯显然没什么心情,连害人的想法都没了。全程底牌都不翻,一个劲地梭-哈。
像是在做慈善,将钱往外捐。
偶尔抬眸往姜月迟所处的方向看一眼,目光深邃,难辨喜怒。
旁边有人找准时机与他搭话,递来那份项目书:“这是上次和您说的那个项目书,我让好几个团队熬了几个大夜通宵做出来的。下个月有块地会在陶景拍卖,一同参与竞拍的还有好几位,您看看....”
他现在非常需要费利克斯的注资。
费利克斯来这一趟可谓是屈尊降贵,对方连续求了一个多月,但他当时在医院陪着爱丽丝,连个面都没露过。
如果不是得知爱丽丝入职了这家公司,他连眼神都懒得给。
没前景,没远见,老板还是个脖子上顶保龄球的草包。
费利克斯真的很为姜月迟的未来担忧。
索性就想着顺水推舟一把,至少让她在职场上的发展更长远一些。
不至于转正没多久就面临公司倒闭的痛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爱丽丝的态度,从将她留在身边,变成了让她飞得更远。
费利克斯接过那份项目书,他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耐心,多看一会儿。
可耐心仅仅多维持了两秒,他的唇角扬起一道近乎讥嘲的笑。
“我还以为是好几个团队连夜赶出来的垃圾分类。的确令我刮目相看。我认为我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和您的合作了,孙先生。”
对方脸色一僵,迅速赔着笑,说哪里不满意还可以再改。
但费利克斯却明显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因为姜月迟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在他低头看这份蠢到令人发笑的项目书时。
他前几天回美国处理了一些私事。
老头子死了,和爱丽丝的祖母差不多的情况,心脏病。
但他是吃了太多刺激男性激素分泌的药物导致猝死的。
他抽空回去办完了葬礼。
那位年轻继母带着律师趾高气扬地过来找他,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费利克斯抽着烟,隔着灰白烟雾眯眼看她裙摆下的小腹。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个人cao烂的子宫里,此时正住着一位与他流着一部分相似血液的弟弟。
“费利克斯,遗嘱是你父亲立下的,由Mike律师亲自攥写,黑纸白字,具有法律效应。”
看她那副宛如打赢一场胜仗的得意,费利克斯由衷的为她悲哀。
如果她能稍微聪明一点,他都有可能放过她。
但没办法,谁让他讨厌蠢人。
讨厌到看见就想弄死的程度。
他笑容随和地接过那份一式三份的遗嘱,慢条斯理地将上面的条款看完。
葬礼才刚结束,他身上的黑西装还来不及换下,别在胸口的那朵白花像是冷冽之中的一点柔和点缀。
视线透过镜片,从遗嘱抬到那位年轻继母身上。
他的儒雅令他看上去很好说话。
更何况刚参加完一场至亲的葬礼,祷告时的庄严和圣洁还保留在他的身上。
可那位年轻的继母,在他一言不发的注视中,那条黑色长裙下的身子下意识地抖动起来。
如同雨中的蒲柳一般。她在心里佩服那个跟了他好几年的中国女孩。
似乎是叫爱丽丝?她曾听米歇尔说起过。
她究竟是怎样在这个可怕的魔鬼身边待这么长时间的!
男人站起身,视线也从平视,变成由上而下的俯视。
他漫不经心地将那份遗嘱扔进一旁正在燃烧的壁炉中。
淡淡一笑:“与其寄希望于用法律来瓜分遗产,不如先思考如何用法律来保住自己的命。我可怜的继母,祝你好运。”
返中之前,他搭乘直升机去了趟赛文在洛杉矶的家。他有些事情需要先解决。
张书清从公寓搬了出来,最近一直都住在这儿。今天也在。
看到费利克斯后,他态度恭敬地和对方打招呼:“Aaron先生。”
费利克斯长腿交叠,单手撑着额骨,坐姿松弛,那套三件式的西装被他穿出浑然天成的儒雅来。
他不说话时,“绅士”这个词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
当然,哪怕他开口说话,照样是挑不出一丝错处的温和。
慢条斯理地点燃一只雪茄,烟灰缸内的雪松木还在燃烧着。男人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
虽然此时一个坐,一个站。
但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仍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笑容温和:“要回国了?”
张书清点头,声音不自觉的紧绷:“下个月,忙完毕业的事情之后。”
他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的问:“挺好的。想好去哪个城市了?”
张书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自己。从前虽说见过几次面,但这个男人,目中无人到不会记住任何无关紧要的人。
更何况是自己这种连就读常青藤都需要他帮忙的无名小卒。
“应该会去A市。”一线城市,发展好,并且.....那个人也在那边。
虽然姜月迟回国之后就没有再和张书清联系了,但他通过共同好友得知,她在A市。
“A市不适合你。”一道很淡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书清微微一愣:“什么?”
男人笑容和蔼,贴心地提醒:“去了A市你会倒霉的,换个城市吧。”
留下这句轻飘飘的警告后,他拿了外套起身,和赛文打了声招呼:“走了。”
Bill跑出来:“教父,我送你。”
费利克斯低头,看了眼抱着他大腿的小男孩。长大了,也长高了。
果然小孩只有那两年是可爱的,之后就让人厌烦到想要用手掐死。
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又脏又臭,碍眼。
他轻轻将他拉开,笑道:“去找爸爸吧。”
他在美国多待了几天,将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了。
接下来他需要去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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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迟不清楚事情是怎么直接跳到这一步的。
明明不久前她还在赌场里和韩婉惠小赌怡情。
而现在,她居然和费利克斯出现在了同一个房间。
好吧,是赌场内的套房。
她喝了点酒。
——赌场内随处可见的吧台和调酒师。
她努力回想。
哦,想起来了。
她喝了杯鸡尾酒之后,头疼的厉害,想去洗手间洗把脸,结果刚出去,就摇摇晃晃走不稳路。
看来是费利克斯将她扶进来的。
嗯...这算网上说的“捡尸”吗?
她看向费利克斯。果然,面前的男人几乎是瞬间就看透了她的想法:“你现在能跑能跳,我只是扶了你一把。”
好吧。
她的确没有到喝醉的程度,只是有些头疼而已。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费利克斯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她低头看见穿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是他的。
黑色的西装,对她来说很大。带着他身上的体温,还有那股很淡的熏香。
她接过水杯,和他道谢。
虽然疏离,但很礼貌,就像是在对待一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您很绅士。”
她敷衍的夸奖令他发出一阵冷笑:“真是一句实用的夸赞。”
她对他的阴阳怪气习以为常。
姜月迟喝完了水,干燥的喉咙得到缓解,于是她站起身,再次和他道谢:“谢谢您,还有您的外套。”
费利克斯无动于衷,他低头重新拆开一盒香烟。头也没抬,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很冷淡。
姜月迟不介意他的视而不见。
这反而更合她的意。
她是铁了心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
用“摆烂”似乎更贴切?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被生活强-奸了,那你就反过来强-奸生活好了。
“那我就先走了。”姜月迟脱掉身上的外套,放在沙发上。
那是费利克斯的,她不可能带走。上一次顺走他的外套挂到了二手网站,万幸他压根就不记得这茬了,要是报了警,涉事金额都够她在局子里待够几个寒暑假了。
姜月迟如是想道,于是拉开了门。
但下一秒,门被猛地关上,她听见了落锁声。
“?”她有些狐疑地转过身去。
对上的却是费利克斯那双晦暗不明的蓝眼睛。
他的情绪很难懂,此刻尤其。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沉重。
明面一分钟前他还在无视自己的话,低头拆香烟。
他一言不发,但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让姜月迟有些不安。
她感觉像是有一层无形的结界牢牢罩住了她,将她困在其中。
她想了想,询问他:“你也喝酒了吗?”
“没有。”他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我很清醒。”
正是因为清醒,所以他才有点忍受不了。
这一个多月来,她一直都是疏离的眼神。
是真的想和他彻底断了?还是别的原因?他不戳破。
她蠢的很直观,哪怕这些年来有了长进。兴许在同龄人中,她是聪明的,也是引人注目的。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阶层的。
他看待她就像在看待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
但她不掩饰。
她会在自己的思想里骗自己,甚至连写日记都会有所保留。
她很弱小,她太弱小了,和费利克斯比起来不值一提。
可是后者唯一的弱点,恰好足以致命.
他没办法没有她,时间越长,他就越肯定。于是他只能不断踩着她后退的脚印逼近她。
令人意外,居然是他最先清醒的沉沦进去。哪怕是在看清这一切后。
主导权从始至终一直都在他的手上。
姜月迟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他逼近她的每一步,都基于她向后退的那一步。
究竟是他在压制他,还是她在牵着他的鼻子走。
或许早就有一条看不见的项圈被套在了他的颈间。
从他第一次为了她来到中国时就套上了。
他主动套上的。
他甚至连国籍都转了。
就在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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